第091章 求灵签如茵欢喜 悟真意归一惶恐

　　果然，快到校门口，就看见叶如茵在那里徘徊着，不时地环顾四周。原来，叶如茵推掉了省城之行，特意留下来陪伴周归一。

周归一迎上去，还不曾开口，叶如茵说：“走啊，陪你过节呀。”

叶如茵也不往城里去，倒是又往鸿雁山去。这是另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

一条小溪紧贴着路径，水清清澈澈、浅浅显显，间或一些枯叶，兜兜转转，像时光一样，慢慢地流淌着。

不远处的坡地上，有一老一少在翻挖着什么。一间草棚，仿佛已丢弃在山脚多年，屋前编织着竹器的老人，如同是前世的缩影。

叶如茵边走边说：“这鸿雁山有三台八景，分别是观雁台、读书台、讲经台和归雁峰、栖雁岭、飞雁谷、蝴蝶溪、空山洞、白云观、绿林峡、鸿雁寺。处处是胜迹，个个有传奇。鸿雁寺更是声名远播，香火连绵。你看……鸿雁寺到了。”

但见半山腰间，箐老山深，危岩嵯峨。

一座圆柱体的山巍峨独立，四面刀砍斧削，危崖耸峙；四周群峰如屏，山峦万千。

寺庙坐北朝南，依山就势，逐级石阶相连，自成轴线。廊柱蟠龙，墙壁画凤，飞檐凌云，宝顶冲霄。

进得山门，叶如茵一改往日的活泼，神情庄重得很。

叶如茵焚了香烛，插于香炉；拉了周归一，双手合十，双双跪拜佛前，双目微瞑，仿佛新婚夫妻跪拜天地、父母。周归一心生敬畏，却倍感惊奇。

阳光正透过山门斜照下来，在地面上投下了一方白，略带着黄味，俩人的身体正好落在光幅里，仿佛身披佛光，与光幅外的物件形成明暗二色的强烈对比。

一小僧轻敲木鱼，梵音喃喃。

叶如茵又牵了周归一的手，直往后殿去。周归一也不挣脱，直觉一阵温暖，一股暖流从心头升腾开来。

一棵高大的柏树，高过庙宇的屋脊，投下巨大的阴影。生铁铸就的香炉，积满香灰。斜插的香烛，升起袅袅的烟雾，消融在枝叶之间。狭小的天空，退得更为高远，仿佛这一方净土，安居在红尘之外。

叶如茵虔诚地说：“您好，大师！”

那柏树下的老僧身披袈裟，微微颔首，说：“阿弥佗佛！”

俩人随了老僧，趋步于侧殿。

叶如茵投了功德钱，即在纸上写了一字：否，递与老僧。

“可是问姻缘？”老僧问，“或是问前程？”

周归一偷眼望去，见叶如茵又用笔在纸上写下了“姻缘”两个字。

老僧不再言语，单掌侧竖，中指几乎点着鼻翼，凝神静气，敲着木鱼，曰：佛法无边，列祖护佑；仓颉老祖，体恤详周；心有块垒，寻求坦途……

颂毕，即将写有“否”字的纸条对折再对折，置于一小竹筒里，合上盖子，又敲木鱼，曰：“心思禀明，茫然无能；乞望垂怜，指点迷津；诚心乞请，赐予光明。”如是者三。

一会儿，老僧再敲木鱼，曰：“声张即为错，缄默兼假作；心口非一致，鸾凤天意合。”

木鱼声止。

老僧说：“否极泰来，运脱华盖；心想事成，桃花盛开。”

叶如茵喜上眉梢，大约想知道周归一的想法；于是，又投了功德钱，遂要周归一也测测字。

周归一见叶如茵如此虔诚，极受感染，遂动了心思，犹豫再三，写了一个“一”字交与老僧。

老僧接过纸条，略一展视，却不敲木鱼，只是品茗揣度；又片刻，说：“平生无所好，见此心依然。如获终老地，忽乎不知还。架岩结茅宇，砍壑开茶园。”

周归一闻言，却不知个中意味，说：“这些话，每句都懂，可是整个儿一想，又不懂了。”

叶如茵略一思忖，说：“这是白居易在庐山香炉峰草堂居住时所作诗句吧？”

老僧微微一笑，说：“正是，恰好与这位施主所测之字相符。”

俩人却更是不懂了。

老僧又轻声道：“你看这茶，天地之神物也。施主测一字，茶字加横，乃荼字也。荼者，苦茶也。幸好，茶原本写作荼字，后来才有茶字。寓意着用心品味，使心结自解，好事遂意。”

周归一认为老僧学养深厚，便有了请教之意，说：“对茶，我也不懂，别人喝茶，也跟着喝，无什么特殊的体验。”

老僧见周归一谦逊，便娓娓道来，说：“《神农本草》记载，茶，冬生，凌冬不死。采摘须细嫩、新鲜、匀齐、纯净、肥壮多汁，不带鱼叶、老叶和茶果。采摘标准为一芽一叶、一芽二叶初展，采后要短折和摊放。制作十分精细，要经过杀青、炒青、闷堆、拣剔、复干、煸制等多项工序。有的绝品茶更需制茶高手，其中茶的闷堆工艺是形成茶特有品质的重要工序，茶坯堆积在竹盘内，拍紧压实，上盖湿布，闷堆两三时辰，促其色泽黄变。”

叶如茵似乎有些茫然，说：“您越说我们越糊涂了。”

老僧笑了，说：“两位施主，殊途同归。一是用心经营，才能出好茶，得善果；二是女施主姓名中当带有草字头，乃无草不绿、无花不开啊。”

俩人大吃一惊，叶、茵均是草字头啊。遂辞谢老僧，出了鸿雁寺。

山间的黄昏早早来临。

雾幔升起来，笼罩于岭上峰间，山峦的线条已然模糊。鸿雁寺隐于身后，只闻得僧鼓妙曼，若有若无。冷月如钩，静悬于山峦一侧、树冠之上。尚未褪去的云彩，静止于高天之上，依稀是睛朗的意味。乌鹊归巢，扑楞楞地声响此起彼伏。寒气袭人，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激情。

转出山来，天地豁然开朗，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偶尔，他们相视一笑，仿佛恋情已植根于怀抱，饱含甜蜜的汁液，正在悄然发芽。

然而，周归一的心里却不时掠过一丝惶恐，像晴空浮现着一团浓黑的乌云，仿佛九九、秦雨莲正看着周归一的荒唐行径。

节日的县城张灯结彩，街道干干净净。

一辆白色的洒水车，反复地哼唱着《生日歌》，一路“祝你生日快乐”，一路喷洒着清水。

街道两边的花花草草，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枝枝叶叶、藤萝根茎上水珠鲜活，湿湿漉漉。

新近仿制的垃圾回收箱，是流行的形制，浑圆简单。

鸿雁山公园，更是热闹得很。

一群人在打太极拳，白衣白裤，指天划地，极是认真；

一群人在练习剑术，寒光闪闪，红缨飘飞，甚是了得；

有对弈象棋者，互不相让，又怡然自得；

有围坐打扑克者，脸上贴满纸条，仿佛戏中的丑角；

有写生的画家，沉浸在意趣之中；

有三两个小孩在打着秋千……

公园的东边草坪，聚集着一大堆人。

有一个男的在“喂喂”地试着话筒，周归一意外地发现那个男的竟然是王公社。

王公社套了件洗得发白的马甲，没扣扣子；大大的口袋里，鼓鼓囊囊，手持扩音器，喊叫着、指挥着，活像一个忙碌的导演。

王公社好像发现了他们，却视而不见，不打招呼，只是与一个胖胖的女生交谈着，又唤了一个男生到面前来。

正纳闷间，忽听得锣鼓声响。

一群年青人，一袭黄衣，腰束红丝带，脚穿紧口布鞋，齐齐整整而来；紧随其后又是一伙男女，或花枝招展，或白衣马褂，浩浩荡荡。其余的，呼朋唤友，蜂拥而至。

原来，这是蜀州卫校的学生组织的庆元旦文艺晚会。

果然，一男一女已立于草坪中央。

男的，西装笔挺，扎了领带，腰板挺直；女的，一袭灯笼裙，描眉画眼，煞是神气……人群四下后撤，即留出了一片空地。

随即，话筒里传出这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女：雪梅绽放辞旧岁，新竹挺立迎新年。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日枯白吧，草黄得像得了肝炎，树叶蔫得像牛卵子……”

另一个人接着说：“竹子天天挺立，难得天天过年过节不成？”

男：在这春色满眼的日子里，

女：在这春潮涌动的季节里，

有人还在议论道：“听听，北风鬼哭狼嚎地叫，还春色春潮，寒潮差不多吧。”

有人又接着说：“你看那个女主持，冷得青鼻涕直掉掉神的。也不怕冻病了。”

男女合唱：楚城医学院庆元旦文艺晚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欣赏《劲舞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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