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人间事·终
就连站在旁边的沈清棠，都被这离别的氛围弄得眼眶通红，心如刀绞。
此时此刻她最能感受父皇母后的心情。
因为之前看到电闪雷鸣的时候，她以为慕容桓要飞升离开她了，她的悲伤和无助，就跟此刻的两位老人是一样的。
那种浑身上下都透着无力的悲伤，真的很让人绝望。
“爹，娘——”
慕容桓将两位老人拥入怀中，眼眶通红。
如果不是天界有规矩，不能带凡间的父母亲人上去，他真的很想将亲人一同带去天上。
可是，不行。
神仙那么多，如果每个人下凡历一次劫都要把一家老少给带上去，那仙界早就人满为患了，早就乱了套了。
仙界之所以那么神秘那么高高在上，就是因为凡人不能轻易踏入。
皇帝皇后感受到儿子跟他们一样的不舍和难过，他们心里越发难受了。
他们舍不得儿子离开，可是他们心里很清楚，儿子留在凡间只能做一辈子普通人，儿子必须回到天上去，若是因为他们而耽误了时辰，恐怕，儿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固然舍不得儿子，可是，他们更舍不得毁了儿子的仙途。
能长生不老的儿子，怎么能被他们拖累变成凡人呢？
皇帝皇后含着泪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痛的决然。
他们紧紧抱着儿子。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拥抱孩子了。
从今以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儿子了。
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哭成了泪人儿，他们明明已经作出决定要放儿子走了，可那双手啊，就是舍不得松开，一点都舍不得。
慕容桓低头看着父母，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轻声说，“母后，您不是想再要一个孩子吗？你们可愿意辛苦再养育儿子一次？”
皇后抬头泪汪汪地望着慕容桓。
皇帝也怔怔望着儿子。
反应过来以后，皇帝摇头说，“不行，桓儿，你母后年纪大了，她不能再生，我不许她再生。”
慕容桓温柔说，“不是让母后再生一个，儿子的意思是，儿子的仙体要离开，这具凡人的躯壳会留在世上，按理说我本应该将它摧毁，可若是父皇母后舍不得儿子，那我可以让它重新回到刚诞生之时。那个小婴儿，是我，也不是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他会跟我一样的脾性，他就是我第二个我。他之所以不是我，是因为我的仙魂已经回到天上了，留在这里的他，只会拥有我赋予他的一丝灵气，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会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过完一生，留下来的他，跟仙界的我再无关系。”
停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虽然他跟仙界的我没关系，可他跟父皇母后是有关系的，他就是父皇母后二十二年前生下来的孩子，就是你们的亲生骨肉，没有了仙魂的他，才是你们真正的儿子。”
皇帝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以后，皇帝皇后才反应过来。
他们互相凝望着彼此，然后，同时点头答应了。
他们望着慕容桓，说，“好，那桓儿就重新做回小婴儿吧，爹娘会再把你养大一次，虽然你说这次养大的孩子跟你没关系了，可是，在我们心里，他就是你，他是我们的儿子，你也是我们的儿子，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皇后抚摸着慕容桓的脸颊，轻声说，“我们会像疼爱你一样，去疼爱这个孩子，可是桓儿你放心，我们不会把对你的期望复制在他身上，我们不会逼迫他，不会苛求他必须变成你这么能干的样子，我们只是想把爱倾注在他身上，我们允许他自由成长，他可以自由长成他自己想要的任何模样。”
皇帝也点头，“是，同样的孩子，在不同的时间和环境里，也会长成不同的模样。我们不会把他套在你的模子你逼迫他成为你这个模样，他是自由的，只要他不学坏，只要他是个好孩子，我们可以无限纵容他，就像……”
皇帝笑道，“就像当时纵容你一样。”
慕容桓也笑了。
他知道他的父皇母后是极好的父母，所以他才放心把自己的躯壳化作小婴儿再次还给父皇母后。
他根本不担心，父皇母后会害了这个孩子。
这么好的父母，不会伤害孩子。
慕容桓张开胳膊，笑道，“那，父皇母后最后再拥抱一次你们成年的儿子吧，你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个只会哇哇哭的小婴儿了，那一定会让你们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皇帝皇后笑了出来。
儿子能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他们身边，这种惊喜，冲淡了他们即将离别的悲伤。
他们拥抱着儿子，轻声跟儿子说着话。
皇后问，“桓儿，你去了天上也能看到人间是不是？那你一定要多看看父皇母后，虽然我们看不到你，可是只要想到你就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就高兴了。”
慕容桓笑道，“可以看，而且每年父皇去泰山祭天的时候，我应该可以利用机会跟父皇母后说上几句话。”
皇帝皇后惊喜无比，“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就相当于你只是出远门了，但你每年都可以回来跟我们聚一次，是吧？此后每一年，我们都可以见到你，听你说话，直到死那天，对吧？”
慕容桓回答，“是的，儿子每一年都会等着见你们。”
皇帝皇后终于畅快笑了。
早知道以后每年还可以见到儿子，他们何必那么悲伤呢？
他们该高兴啊！
他们瘫痪的儿子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儿子变成神仙了，儿子会在天上一直保佑他们，这有什么不好？
慕容桓见皇帝皇后高兴，含笑让仙魂离开了这具凡人躯壳。
他刚一出去，就施法让高大的躯壳变化。
金光笼罩着躯壳，一点点缩小，最后，缩小成两只手掌大一团。
皇帝皇后见状，立刻同时伸出双手。
金光慢慢落在两人伸出的手里。
等金光散去，他们掌心里出现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娃。
两人看着这个娃娃，一愣过后，喜极而泣。
“是桓儿小时候的样子！我记得！我们家桓儿一出生就白白嫩嫩的最好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是个怎样的小仙童！”
“是是是，这真的就是我们桓儿小时候的样子，我们又能再养大桓儿一次了！”
“当年桓儿小的时候，我们俩因为赵贵妃和慕容弃的出现而闹矛盾，桓儿要么是跟着你，要么是跟着我，就很少有我们同时陪着他的时候，说起来，我们亏欠桓儿很多很多。如今好了，我们能补偿桓儿了，这一次，我们不要争吵，不要冷战，我们好好抚养桓儿长大，好吗？”
“好，我们再也不吵了，我们要让桓儿感受到父母的爱。”
“……”
慕容桓站在三尺之外，含笑看着他的父皇母后捧着小婴儿低低说话。
他含笑冲沈清棠伸出手。
沈清棠飞快走到他身边，跟他十指相扣。
皇帝皇后这才看向沈清棠。
他们有些担忧，“桓儿，你要走了，那糖糖怎么办？你要丢下她一个人吗？”
慕容桓看向父皇母后，说，“糖糖会跟我一起走，她是我在天界的兵器。”
皇帝皇后惊呆了。
他们上下打量着沈清棠。
他们以为这是个人！
结果这居然是个兵器！
他们儿子居然跟一件兵器相爱了！
仙界的人，还真是不同凡响。
不过震惊归震惊，糖糖能跟着桓儿一起走倒也是好事，他们不用愧对糖糖，不用看着这孩子可怜巴巴地被抛弃了。
他们看着这对璧人，说，“现在就要走了吗？不跟慕容弃和沈家人见一面了？”
沈清棠跟慕容桓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离别总是伤感的。
就不要让这些人也跟着哭一回了吧。
等到明日，这些人得知他们已经成仙的消息，就只会为他们高兴，而不会陷入离别的惆怅里了。
“父皇，母后，时辰不早了，我们就此拜别二老——”
说完，两人同时跪下来，给两位老人家磕头行礼。
皇帝皇后没有躲开，他们含着泪等着孩子行了大礼，然后上前将人扶起来。
“桓儿，一定要每年跟咱们见一面啊，一定要见咱们，你不要忘记了！”
“桓儿，父皇母后等着你，我们一年就盼着那一天了！”
“桓儿，你和糖糖在天上要好好的，不要吵架，不要闹矛盾，你们要乖……”
“桓儿……”
皇帝皇后含泪唠叨嘱咐着，慕容桓和沈清棠乖巧听着。
等到两位老人家说话，慕容桓和沈清棠才含笑跟他们挥挥手，说了一声珍重。
然后，天上五彩祥云拨开云雾，道道金光瞬间落在慕容桓身上。
慕容桓攥紧沈清棠的手，沐浴着金光，脚踏着祥云，离开了人间，回到了他本该回去的仙界。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祥云那一头时，皇帝皇后怀中的孩子发出了呜哇呜哇的哭声，哭得震天响。
两人同时看着怀中小小的婴儿，又哭又笑。
桓儿走了。
可是，桓儿其实也还在。
……
这一晚，全国各地都有人看到神仙飞升的画面。
之前的雷霆太吓人，很多人都没睡，都坐在院子里望着天。
所以祥云拨开云雾，金光洒向大地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从地上浮空而起，脚踏着祥云，飞向天上。
这一个夜晚，被隆重记载在了史书上。
大周朝大皇子慕容桓，神仙下凡，出生霞光满天，百花齐放，从小聪慧，文武双全，二十二岁深夜，携手化作他未婚妻的本命兵器清棠飞升。
从此，皇室再无大皇子慕容桓。
可是，皇室却多了一个四皇子慕容欢，欢天喜地的欢。
有人说，四皇子慕容欢是大皇子慕容桓临走前用仙法送给皇帝皇后的一个孩子，让这孩子在他走后代替他孝敬父母。
有人说，四皇子慕容欢就是大皇子慕容桓，否则皇帝皇后为何要给四皇子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呢？这就是大皇子慕容桓。
尤其是见过四皇子慕容欢的人，都说这个四皇子啊，长得跟大皇子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连那股子聪明懂事的劲儿，也跟大皇子一样。
这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呢？
坊间众说纷纭，各自有各自的猜测，至于真相如何，只有皇室才知道了，外人也只能猜个热闹。
……
慕容桓和沈清棠飞升的翌日。
沈清月穿上了沈家为沈清棠缝制的嫁衣，在亲人含泪祝福下，坐上花轿离开沈家，去跟二皇子慕容弃拜堂成亲。
花轿晃晃悠悠，沈清月端坐在轿子里，望着天上的云彩。
好遗憾啊。
她的姐姐才入她们沈家数日，就飞升离开了。
爹娘还没有好好宠够这个姐姐，她也还没有陪这个姐姐痛痛快快玩耍尽兴，姐姐就离开了他们。
本来今天，爹娘是要送姐姐出嫁的，可姐姐跟桓王殿下飞升了，皇上皇后说不能浪费了这么多天的辛苦操办，索性就让她和二皇子成亲，来个三喜临门好了。
桓王殿下和姐姐飞升是一喜。
皇家多了个四皇子慕容欢，是一喜。
二皇子慕容弃和她这个将军府嫡次女成亲，是一喜。
三喜临门。
普天同庆。
按理说，这大喜的日子，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她没有姐姐了。
想必，二皇子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她没有了姐姐，二皇子没有了从小将他带大的哥哥，二皇子应该会更加难受。
沈清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做好了洞房花烛夜跟她的二皇子一起抱头痛哭的准备。
结果……
花轿落地，踢轿门迎她下轿的慕容弃，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她手持团扇，怔怔望着慕容弃，“你，你不难过吗？”
慕容弃握着她的手指，含笑指着不远处那至高无上的帝后二人，和帝后二人怀中抱着的小小襁褓。
“本来是难过的，可刚刚我凑近父皇母后身边，看着我那四弟冲我吐了个奶泡泡，我一下子就难过不起来了！”
“一想到那就是我的大哥，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将我从冷宫带出来，养了我十年的大哥，我就觉得好滑稽啊！”
“我那英俊沉稳可靠的大哥竟然变成了个懵懂无知的奶娃娃，我可以将他抱在怀里，我可以牵着他的手看他蹒跚学步慢慢长大，曾经是他尽心尽力养大了我，如今轮到我来精心照顾他守护他，陪伴他长大，这种离奇的轮回，我真的，真的好快乐啊！”
“我一直觉得，大哥对我的恩情，我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可现在，我可以报答了，我会将他教我的那些本领，全部还给他。”
他压低声音，嗓音里是压制不住的笑意。
“当然了，快乐的不仅如此，我以后还可以掐他的脸颊捏他的肉肉可劲儿欺负他，他想反抗都反抗不了，我想想就好高兴啊！”
沈清月含笑看着慕容弃。
她已经感受到这家伙的快乐了。
也是，曾经当偶像崇拜了那么多年的人，摆脱了瘫痪难堪的处境，飞升做了神仙，然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身边了，让他可以尽情偿还过去十年的恩情，他又怎么会不快乐呢？
他的大哥虽然走了，可是，却以弟弟的身份回到他身边了，他的确难过不起来。
他还在恶劣的盘算着，以后怎么捏人家的肉肉欺负人家呢。
沈清月又转头望着远处逗弄孩子的帝后二人。
两个老人脸上没有任何离别的愁苦，只有重新拥抱了儿子的快乐。
满朝文武都伸长了脖子望着他们和怀中的孩子，个个都喜气洋洋。
沈清月惆怅道，“你不难过，父皇母后也没有难过，看来，难过的只有我了，你们的亲人用另一种方式回来了，可我的恩人姐姐却是真的走了，她不会再回我身边了……”
慕容弃温柔拥抱着她。
“不要难过，恩人姐姐虽然走了，可是，她的名字却永远留在了你们沈家的族谱上不是么？那就是她一直陪着你们的证据。”
说到这儿，慕容弃又温柔说，“开心点，你们沈家出了这样一个仙女，今后不论坐在皇位上的是谁，他都会看在仙女的面子上对沈家礼让三分，你们沈家能因为恩人姐姐平安百年，这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吗？乖，不要难过了，姐姐在天上看到你难过，她也会心疼你的，来，就让我们念着她的恩，一辈子将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今后我们一日三炷香，孝敬她和我大哥。”
沈清月莞尔。
望着湛蓝的天空，她释然一笑。
姐姐，你在天上一定要快乐。
多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多谢你成为了我们沈家的人。
我们沈家，蒙你庇佑，一定会长存下去。
沈清月搭着慕容弃的手下了花轿，两人踩踏着毯子，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来到皇帝皇后面前，正好，皇后怀中的小婴儿转头看向了他们这边。
也不知道是被他们身上鲜艳的颜色吸引，还是冥冥中记得他们，小婴儿冲他们吐了个奶泡泡，露出了甜甜的笑。
小婴儿张开手，咯咯咯要抱抱。
皇后笑着站起身来，将小婴儿递给沈清月抱着，她温柔说，“来，让你抱抱大胖小子，来年赶紧给老二生个大胖小子——”
沈清月红着脸颊，手忙脚乱抱着四皇子慕容欢。
她低头看着小小年纪就好看得惊人的四皇子，侧眸看着慕容弃，两人相视一笑。
这孩子是大哥的缩小版，将来必定是一样的天纵奇才，注定会是储君。
若储君是别人，他们会不甘心，可储君是这个孩子，那他们定会不争不抢，安心陪着这个孩子长大，然后，臣服于他，做他最忠心的臣民。
这是他们的大哥啊，是当年那个年少惊艳了举国上下的储君。
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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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宝宝们一路追文，咱们的正文就差不多到这里啦，该交待的都交待得差不多了，后面还有几章是番外，男女主在仙界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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