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不是一路人

　　郁成的判断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不，在与法国人举行的判断中，小卡比拉便暴露出了他能力不足、性格软弱等等缺陷，将一大把好牌打了个稀巴烂。

　　其实现在战场形势对扎伊尔是极其有利的。扎伊尔同盟军将法军一个伞兵团一个工兵团给围得水泄不通，这两个团都属于轻步兵，尤其是工兵团，甚至都不能算是专职的战斗部队，而合围他们的扎伊尔同盟军光是主战坦克就多达数十辆，真要歼灭他们的话，也就是几天的事。没有陷入包围的法军超过一万人，还有一万多的叛军助战，总兵力看起来不少，但是经过长达两个月的厮杀，都已经疲惫不堪，而且死伤惨重，光是法军的伤亡就已经超过一千两百人，阵亡更是多达三百，上上下下都被打得有点儿胆寒了，不敢再去救那两个团了。这个时候，扎伊尔同盟军胆子大一点的话，完全可以先吃掉这两个团，再集中主力进逼，逼法军主力主动退回布达柴维尔。就算不想歼灭那两个团，也可以将他们围死，当成筹码与法国讨价还价……

　　这是梦幻一般的开局。

　　然而，小卡比拉却把这一切都给搞砸了。在谈判桌上，曼努埃尔将军只是放出狠话说会再往扎伊尔战场增派三个旅的兵力，小卡比拉便变了面色，主动表示扎伊尔并没有要跟法国作对的意思，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让包围法军的部队让出一个口子，让法军接走了所有伤员。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就不大受控制了。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小卡比拉一再让步，胜利者应得的利益他是一点都没落着。看那谈判的场面，不小心还以为是扎伊尔同盟军战败了，正在接受胜利者的处置！

　　金南一对此气恼不已，对小卡比拉说：“总统先生，请你记住，我们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应该是你在谈判桌上向法国人提出条件，而他们，只有接受的份！”

　　小卡比拉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金南一说：“如果你想通过在谈判中让步来结束战争，那么等待你的将是无休止的让步！”

　　理是这个理，但小卡比拉显然并没有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最后除了一笔三亿法郎的赔款之外，他几乎没有得到任何胜利者应得的利益。

　　金南一直接让他给气笑了。

　　不过，小卡比拉也并不是除了钱之外一无所获。至少，他领导扎伊尔同盟军打赢了这场内战，就连法国亲自上场，都没能战得动他，这为他赢得了相当高的声望，也让他坐稳了扎伊尔总统的宝座。对于他而言，这场胜利是一笔最宝贵的政治资产，够他挥霍个十几年的了，也就是说，十几年内无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敌人已经被击退了，现在小卡比拉也该回过头来应付自己的盟友了。

　　在这场战争中，扎伊尔联盟那几个国家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尤其是卢旺达、津巴布韦和坦桑尼亚，都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他们伤亡的可不是非洲大陆上那种打下一个村庄将成年男子抓起来每人发上一支步枪，就可以扩充数十人的炮灰，受邀出国作战的，全都是各自国家最精锐的士兵，最优秀的军官，比如说卢旺达的闪电将军，称他为卢旺达头号大将也不为过。这样一位大将在加图之战中身先士卒，指挥卢旺达志愿军与法军主力死战，最后自己都多处负伤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们肯定是要索要报酬的，现在仗已经打完了，是时候支付报酬了。

　　“你就没有想过借助他们的力量将各种军阀全部荡平，将整个国家真正捏合成一个整体？”金南一对于小卡比拉这种急于跟盟友结束关系的举动很不理解。

　　小卡比拉说：“等他们将全国各路军阀全部荡平了，那离我被他们荡平也不远了吧？”

　　金南一愣了半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小卡比拉的眼神充满了惋惜。

　　这样的眼神让小卡比拉很不舒服，也不解：现在他已经功成名就了，金南一为什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十几年后，当他因为贪污、受贿、出卖国家权前因等等丑闻尽失民心，最终黯然下台的时候，他依稀明白了金南一那个眼神。

　　当时金南一内心肯定充满了失望：你跟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是的，小卡比拉跟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小卡比拉只要能当稳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对于扫平国内军阀、结束战乱、带领整个扎伊尔八千万人民披荆斩棘走向光明的未来这种事情，他不感兴趣。而金南一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来帮他，甚至动用了老一辈革命家的关系给他拉来大批援军，想要的显然并不仅仅是那笔丰厚的佣金，或者把他扶上总统宝座。

　　这位冷酷的特工是真的想帮他统一整个扎伊尔，让这片富饶的土地迎来和平的阳光，让那八千万正在苦难深渊中挣扎的扎伊尔人摆脱战乱、疾病、贫困，可以安心发展的。这是老一辈革命者的理想与胸怀，虽然红旗已经倒下了，火种却并没有熄灭，虽然并非无私，但他依旧愿意将老一辈革命者那样帮助小卡比拉，帮助扎伊尔。

　　可是，小卡比拉跟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大家公事公办吧。

　　最终，中国得到了扎伊尔境内几个著名的铜矿、钴矿、铌矿的开采权，安哥拉得到了一座钻石矿十年的开采权，津巴布韦从中国那里获得了一笔多达十亿人民币的贷款，为已经崩溃的经济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卢旺达得到了中国的军事援助，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国家将像坦桑尼亚那样，海陆空三军全部中式化，甚至把整个国家的矿产资源的勘探权都交给了中国。而坦桑尼亚和赞比亚则由中国作担保，与安哥拉签订了长达十年的石油供应协议，由安哥拉每年向这两个国家提供数千万桶石油。

　　中国则向他们提供石油炼化、加工设备以及化肥厂。有了这些设备，他们可以将从安哥拉进口的石油加工成自己需要的油品和化肥，这对于这两个缺乏石油储备的国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安哥拉最大的收获则是与中国签下了协议，百分之五十的石油销往中国，同时得到了中国的贷款，这笔贷款将用于扩大石油产能上。

　　这场战争最大的买单者居然是中国，着实让人有点儿意外。

　　不过中国也并不亏，不仅石油进口渠道又多了一条，还得到了数座矿山的勘探、开采权，甚至还得到了在扎伊尔承包两百余万亩土地建立农场的权力。这可是插根筷子都能长芽的沃土，以中国人的种田技术，有这样的地，想不丰收都难。

　　扎伊尔在这场战争中付出的代价，出人意料的轻微。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小卡比拉无意借助同盟的力量削平国内各路军阀，金南一也没法拿枪逼着他去做，整个同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当年十二月六日，卢旺达志愿军率先撤出扎伊尔，紧接着，安哥拉、坦桑尼亚、赞比亚也纷纷撤军。津巴布韦的地面部队也撤出了扎伊尔，不过两个空军中队还留在金沙萨附近，因为扎伊尔的局势依旧不太平。

　　郁成也要回国了。这仗一打就是大半年，累了个半死的他终于可以回国好好休个假，放松放松了。

　　刘艳和他一起回去。

　　民航客机沿着跑道一路滑行，滑出数千米后机头一昂，冲上了蓝天。刘艳透过舷窗看着下面的土地，心中感慨不已。

　　郁成问：“在看什么呢？”

　　刘艳说：“最后再看看这片土地……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怕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郁成说：“那就好好看看吧。”

　　刘艳却不看了，坐下来问郁成：“你说，扎伊尔未来会好起来吗？”

　　郁成沉默许久，说：“希望会吧。”

　　真的会吗？

　　属于东方秃鹰佣兵团的仗是打完了，但扎伊尔的内战还没有结束。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数不清的军阀、部落武装还在自相残杀，政府军与叛军的战争依然在继续，战乱、种族冲突、瘟疫、饥饿……依旧噩梦般困扰着这片土地，据不完全的统计，就在同盟军撤出扎伊尔的时候，每天依旧有超过一千名扎伊尔人在大大小小的武装冲突中丧生。

　　血还远远没有流够。没有人知道苦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再后来，在扎伊尔各大城市那脏乱不堪的贫民区间，越来越多明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轻人穿上了名牌西服、名牌皮鞋，戴上了他们两三年的积蓄都不见得买得起的金表，在那废墟一般的贫民区招摇过市。这是萨普协会的成员，这个协会的所有成员都来自社会最底层，一生都在贫困中挣扎，然而却愿意耗尽自己数年甚至十年的积蓄，只为了买一身可以与欧洲绅士媲美的行头。不了解这个国家的人会嘲笑他们虚荣，但扎伊尔人不会，他们只会觉得这些萨普协会的成员真的是太体面了！

　　而绝大多数的扎伊尔人，都已经被饥饿、贫穷、病痛折磨得忘记了什么是体面。只有在看到萨普协会的成员衣冠楚楚地走过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原来我们也可以像正常人那样体面地活着！

　　在金沙萨的街头上，萨普们快乐地笑着，看似优雅的、无忧无虑的笑容的背后，是一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千疮百孔的国家的绝望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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