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酥桂酋长的惊诧

　　生番澳龙人的房屋对于中国人而言太过逼仄、昏暗，但澳龙人在其中将息怡然自得，颇有一种金窝银窝不如狗窝的姿态。

　　不过酋长的房屋一般会比普通的住家更大一些，这不是因为酋长们在权势与财富上具有优势，而是因为酋长的家同时也是会客之地。

　　可能有些人想象不到，澳龙人这样的狩猎采集人群也是有商人的——只要有交换需求，携带货物去外地交换的职责就会自然产生。

　　就像澳龙人各部各社生活在不同的地域环境之中，有些靠海的可以轻易获得贝壳、海兽皮及更多的海产品；靠山麓的则可以收获更多的橡果、栗子、榛子等坚果；周边猎物丰富的则有更多的毛皮和肉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则是方便获得燧石与黑曜石……

　　这些部社之间便自然而然地会有交换的需求，有时候澳龙人会直接以物易物，有时候则用贝壳来作为通货，这便导致靠海的氏族会更“富裕”一些，就像卫边社明显比狮渊塔社更大、人口更多。

　　郑克殷与一众随从既然得到了酥桂酋长的许可，便在老阿公的引导下俯首走进酋长的房屋，也没客气，进屋之后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澳龙人的房屋没有窗洞，采光全靠门洞，这使得郑克殷等人的确难以看清酥桂酋长的面容，只是感觉到这是一个还算健壮的男人，声音厚实，应该是个不错的领导者。

　　“酥桂酋长，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郑克殷向对方说道。

　　酥桂酋长却似乎有些犹豫，“我还以为是柯东社的商人？但你们的模样和衣服，我从来没有见过。”

　　郑克殷实诚地应道：“诚实地说，我们是明人，但我们并非有些歹人说的那样是‘归来的死神’，我向你的人民展现了这一点，便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受他们帮助来到这里。”

　　澳龙人的酋长远非专制国王，只是各自村社中负责为大家做决定的人，因而澳龙人的酋长需要得到人民的认可，而不是反过来。

　　既然现在是人们带明人来见酋长，说明人们也承认明人是好人。

　　当然，酋长还是值得尊敬的对象，因而郑克殷立即做出手势，让随从将一个大篮子放在地上，推至酋长面前。

　　“这些是表明我们诚意的礼物，”郑克殷说道，“酋长可以通过礼物判断我们是怎样的人。”

　　篮子之中有切削得极圆的木珠子串成的项链，有铜铁制成的剪刀、镜子、铃铛，还有一匹棕红色的棉布。

　　毛兴则恰到时机地走上前去，也用澳龙话参与对话，“酋长，我来给你展示一下这些东西是怎么用的。”

　　毛兴从篮子中取出铜铃，捏起来摇了摇，便发出清脆的啷啷之声，令酋长瞪大了眼睛；毛兴又取出剪刀以及一根熊草茎，握着剪刀，将那茎轻易地剪成两段；最后则是镜子，由于屋内昏暗，毛兴便迎入门洞的光，反射到屋顶上。

　　“这个叫镜子，其实是用来看自己的脸的，人看着镜子，就像看着水里的倒影一样。”

　　“太神奇了……”酥桂酋长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们是强大的巫公，我们从未见过的强大。”

　　郑克殷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这些东西在我们那儿可以做出成千上万件，我们那儿还有数不尽的橡果，以及这种甘甜美妙的粥水。”

　　说罢，郑克殷又命随从取出酒袋和小木杯，倒了一点红酒，交给酋长。

　　酋长接过，看了一眼木杯里的酒水。

　　“尝尝。”郑克殷引导道。

　　酋长举起来喝下去，而后不自觉地咳了咳，就跟人第一次喝酒的反应一样。

　　“这粥水，烧得我的胸和喉咙有点烫……”

　　红酒已经是偏“冷”的酒水了，很少有人会觉得入喉的红酒像白酒那么火辣。

　　酋长镇静一点之后问道：“不过，它的味道怎么这么甜？”

　　“这种粥水，是用我们的紫色水果熬成的，”郑克殷解释道，“那种水果我们叫做葡萄，我家有一大片地专门种植葡萄，即使直接吃都非常甜美。

　　“但葡萄水份很足，熬成粥水之后还能长期保存，既可以给我们甜味，又可以用于解渴。”

　　酋长叹道：“这简直是古狼神的馈赠……所以，你们其实是某种兽神的后裔？”

　　这一思路超出了郑克殷的预期，却又很快令郑克殷觉得非常合理——

　　澳龙人所崇信的神灵皆是动物形态，三大始祖神分别是土狼、鹰和蜂鸟，而剿灭死神危卫的英雄神革弩则是游隼，因而见到拥有不可思议的巫术力量的明人时，很自然就会认为明人是一种动物神的后代！

　　“龙的后代，”郑克殷忽然想到了这个词，“龙，是一种带有胡须和翅膀的大蛇，它上天下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你的确可以认为我们明人是龙的子孙。”

　　酋长感叹道：“龙……原来还有这么强大的神我们从未认识过，真是长见识了。

　　“不过，明人，你们带来了这么多的好物，但我们社里的贝壳有限，恐怕交换不起你们带来的东西。”

　　郑克殷知道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我们不需要贝壳，因为贝壳对我们来说，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们那儿有吃不尽的食物，篮子里的红布那样的精细织物亦有许多，我们擅长使用树干和岩石制造方正规整的巨大房屋，我希望能够请你们全社回到澳莲渡，与我们一同建设。

　　“你们去了，即使以后再也不打猎、不挖草籽，也不会有饥饿的时候。”

　　郑克殷所画的大饼，香到酥桂酋长都出了神。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郑克殷郑重地点头答道：“今日你们社收下了我们的许多好物，既然你们付不起相应的贝壳，便也只能听从我们的话。

　　“晚饭过后，酋长请召集全村的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到空地上集合起来。

　　“我们的人会逐一询问他们和他们家人的名字以做记录，并且要他们今晚就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随我们下山，到澳莲渡去。

　　“这个请求，我想酋长你没法拒绝。”

　　酥桂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平静地回答道：“的确……你们是强大的人。我会按你说的去做。”

　　郑克殷的“请求”几乎可以说是强买强卖，但他所描绘的美丽国度，对澳龙人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澳龙人每天光是为了填肚子就必须忙忙碌碌，男人们更是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接近野兽。如果有一个地方有吃不尽的橡果、喝不完的葡萄酒、遮风挡雨又敞亮的大房子，谁又能不心生向往呢？

　　既然谈判已经完成，郑克殷便与酋长走出房屋，在夕阳之下，终于看到对方挺拔的身姿，并能从其面貌感受到其魄力与理智的气质。

　　随着社里的男人们逐渐从外面归来，郑克殷与酥桂酋长各自派出的人员逐一向卫边社的社民们下达了全社迁回澳莲渡的通知。

　　对于澳龙人而言，他们才刚刚搬来夏季营地不久，这时让他们回到冬季营地，他们必会不明所以；但是当他们听到通知者描述那天堂般的好地方，果然都答应了下来。

　　至于“明人是归来的死神”的谣言也在这一过程中被迅速消解——仍然相信这一点的男人们听了酋长、长者、老婆和孩子们的话之后，便也知道明人就是好人！

　　这样一来，鹰阳城到了明日，便能至少有两社之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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