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真正的撒谎者

　　在官邸衙门的一间偏内的仓房里，提着油灯的郑克殷见到了丫环曾小霞。

　　吏员们将郑克殷带到这里来之后，便按他的指示关上了仓房木门，形成密室。

　　如此一来，仓房之中便只有他和小霞二人。坐在凳子上的小霞见到他进来，显得十分紧张。

　　由于正是天寒之时，小霞穿得比较厚，为了避免她私藏暗器，衙门这里是专门请了郑府的侍女来给小霞搜身，免得小霞这人真的有问题当场刺杀了郑司长。

　　郑克殷将油灯放在地上，又拖来另一把凳子坐下，朝小霞流露出渗人的微笑，却半天都不说话。

　　这会令小霞心里越来越孤苏（不舒服）。

　　“司长……大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霞才蹙着眉，弱弱地挤出几个字来。

　　既然小霞终于开口说话，郑克殷便说：

　　“如果，你不配合的话，你就要完蛋了。”

　　“那个……我要怎么配合？”小霞仍然是弱弱地回应。

　　“我问什么，你都如实作答，”郑克殷答道，“如果你有任何撒谎的地方，那么你就留在这里，一直到案子查清楚了，再回家。”

　　小霞怔了一下，说道：“好……好势（好的）。”

　　尽管小霞已经在这接受他的审讯，但郑克殷知道没必要让她再把先前在公堂上讲述的案发经过再说一遍。

　　当然按卷宗来看，当时小霞的态度相当强势，与现在宛如小白兔的模样有相当大的对比。

　　实际上，能让林家把她放给官府，郑克殷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一半了。这意味着无论小霞有没有问题，林家都确实倾向于站队到郑司长一边。

　　“给我讲讲你们家老爷吧，林雅生，他是个怎样的人。”郑克殷微笑问道。

　　小霞又是一怔，她多半想不到郑司长没有围绕案子本身来问，却在问这种仿佛唠家常的问题！

　　“呃……好。”

　　林雅生在林家宗族里头其实算是地位较高的，算得上是族长林胜豪之下的林家长老。

　　而林雅生的养尊处优，主要是因为在闽台故地时积累了财富，因而来到扶桑圭谷，便可以像无数地主那样，买田买地，雇用农工，以此过上优渥生活。

　　一直以来扶桑殖民司虽将生地都划归公有，由殖民司负责分配，但民间的土地买卖和兼并是并不禁止的，因而仍然是在神州东渡之后的几年间形成了一批中小地主。

　　圭谷这头，大地主是没有的，因为多数自耕农有良田好地，殖民司农吏也积极地劝课农桑，因而大多数自耕农都并不需要出售田产——被兼并的，通常都是的确缺乏农业能力和判断力的人。

　　林雅生既然是这样的地主，在扶桑辖地断了科举的情况下其实很难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一边是林家对番人的态度较为恶劣，不愿意让自己家的人加入殖民司做工；另一边金门那头冯、刘一派搅得官场乌烟瘴气，想以科举以外的方式做官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倒不如在殖民司治下的圭谷这头远离纷争，干脆躺平。

　　林雅生等人便是躺平地主的典型，他们衣食无忧，也没法在别处做出什么成就，便就沉迷享乐，原主“郑克殷”在赌庄、戏坊等地往往不难见到这一类人。

　　至于自己家中的事务会怎么去管，完全就看这些具体老爷各自的性地。

　　林雅生是比较温情、和善的人，相比于族长林胜豪没那么多城府，这次这么大的事发生之后，小霞说老爷和小姐在一起抱头痛哭。

　　“不过，你之前描述元宵那夜的经历时，你说害怕老爷的责罚，所以非常紧张地到处去找小姐。”

　　郑克殷直接戳进一个蹊跷之处：

　　“但是听你对林雅生老爷的描述，他既然是温情、和善的人，而且出了事之后他也在公堂上首先责怪自己，那你不应该害怕他会对你严厉惩罚。”

　　小霞一时哑口无言，眼神游移，不敢直视郑克殷，“那那个，是……”

　　“是因为弄丢了小姐这事太大，你才会在情急之时那么想的，是吧？”郑克殷非常体贴地帮小霞说了话。

　　“啊对对对……”小霞连忙啊巴啊巴地应道。

　　从她目前的表现来看，郑克殷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丫环一定有问题。

　　接下来，他便戳向下一个蹊跷之处，“那天瞑时，你见到了洪谦植正慌张地从林地里出来，是吗？”

　　小霞连连点头，“是的！”

　　郑克殷追问道：“那你和他碰上的地点是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小霞再次犯难，“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描述。”

　　郑克殷耸了耸肩，“那我这么问吧，那片林地有多大？”

　　这一点郑克殷通过卷宗还是知道的，其实那里也只有一两亩大，是个比较小的林子，但是因为比较靠青丘山，相对偏僻，因而人迹罕至。

　　小霞的回答倒是没有问题：“大概……两三个衙门那么大？”

　　“那你前往那片林地之前，你是在靠近青丘山的地方还是离青丘山较远的？”

　　“呃……是靠近青丘山的……”

　　“那是靠近城墙的还是离城墙较远的？”

　　“不知道……”

　　郑克殷朝她瞪了一眼，把她吓得马上回答：“大概……离城墙较远？”

　　也即是说，她在进入林地以前是在林地的西南边。

　　郑克殷越来越确定小霞撒了谎——

　　当晚池苑坊的灯会设在那片林地西北方向的远处，离着一两里路。

　　小霞带林秀兰从灯会出来，去往南边的所谓萤火虫林地，走了一段路，小霞离开林秀兰回到灯会，林秀兰是在这个时候被“阿七”掳走，前往事发的林地。

　　也即是说，“阿七”和洪谦植是从西北方向进入林地的，洪谦植的陈述若是对的，他结束与女人的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首先是想找“阿七”，其次是想回家，那么前者必然首先是回到西北方向，而后者则是要径直向北。

　　因为奥宏里是在圭谷北郊的通天坊，去年刚刚“征服青丘”的郑克殷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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