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南风劲，汉蛮兵

　　林佚给出了郑克塽意想不到的分析。

　　“陛下，我看刘国轩此番东征，未必是为了开辟新土。

　　“拓土攘夷，自是东征的直接目标，但我们治下汉民乐于聚居，金门尹范围内亦未垦殖完毕，因而东征拓土并不急切。”

　　郑克塽皱起了眉头，“那么以卿之见，刘国轩老贼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林佚答道：“这是一场竞试，冯、刘一派与殖民司的竞试。刘国轩试图证明我们不需要扶桑殖民司亦能实现自己的开拓。

　　“与此同时，湾东之地有其战略地位，便于冯、刘一派对付殖民司所掌管的圭谷、合儒二州。

　　“殖民司自避南地，缺乏海船，冯、刘一派试图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一点优势，那便是可以利用舰船轻易地联系烟涛湾的东西两岸。

　　“若此番东征取得成功，那便证明他们的思路与方法可行，他们必不会仅满足于白杨岛及其东侧的陆上土地，而是会进一步南下。

　　“尽管我们与殖民司交流不便，但也不难知道殖民司掌管的地盘上，汉番众民集中在圭谷州，这也是二王兄要在合儒迁聚人口、开辟新坊的原因。

　　“这些年来冯、刘一派在南方探得许多情报，如今殖民司权力更替，二王兄离开圭谷，深入青丘，或许刘国轩便是要趁此机会探清湾东之地乃至于探清从湾东去往合儒之道路。

　　“待到未来双方决裂，刘国轩便可以派兵从湾东南下，在不经过圭谷的情况下杀至合儒，合儒难以抵挡，刘国轩便可以从合儒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军，南北两个方向夹击圭谷，圭谷必陷。”

　　这番分析，令郑克塽陷入沉思。如果刘国轩老贼果然秉持林佚所分析的这种思路，殖民司的确将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

　　攻伐湾东之地，对于冯、刘一派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战略包围之势形成之后，冯、刘一派便的确不必再害怕与殖民司在明面上决裂，而是可以大举出兵征讨对方。

　　唯一令人无法预测的一点是，殖民司到底有多少兵，双方兵力差距如何。

　　金门一方，诚如刘国轩在朝堂上所言，承平日久，武备松弛，五军专于屯垦而疏于征战，名义上有五千规模的大军，实际上，这些士兵绝大多数都已成农夫。

　　毕竟金门尹范围内的人口不过五六万，维持五千脱产职业士兵根本没有可能。

　　金门方面除了兵力上足够庞大以外，武器装备上仍然相当令人忌惮，马匹、火炮之数皆不在少，大小海船亦是在金门海峡两侧往来穿梭。

　　殖民司方面，却有其绝妙对策，那便是将司兵藏匿起来。

　　冯锡范要增设镇南监察使并派出冯锡韩南下，首要目的便是要摸清殖民司的真正实力。

　　但是按郑克塽所知，这五年来冯锡韩根本就还是被郑克臧蒙在鼓里。冯锡韩给金门汇报的殖民司司兵之兵力，一会儿说只有一两百人，一会儿说多至数千，难以预料。

　　这也是冯、刘一派有意将冯锡韩撤换掉的一大原因。

　　由于金门与殖民司各自为政，金门也无法准确掌握圭谷、合儒二州的户籍、人口，冯、刘一派通常假设南方有着与金门旗鼓相当的人口实力。

　　尤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神州东渡之后的几年间，不断有人从金门迁往南门，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如果殖民司有着与金门同等的兵农比例，那便是意味着殖民司的兵力可能不亚于金门，这是冯、刘一派始终不敢掀桌的重要原因。

　　这两个月郑克殷离开圭谷，南征青丘，还会收服更多番人，如果金门与殖民司正式开干，殖民司完全可以给番人也配备武器，加以操练，在兵力上反超金门都是完全可能的。

　　郑克塽心里也再次形成了新的想法——这些年里他已经习惯给冯、刘一派使绊子了。

　　“洪大人，林大人，”郑克塽开口道，“现在你们认为，冯锡范、刘国轩这批老贼，会否志在打破均衡？”

　　洪磊一直听着林佚的分析，便对王上的问题给出了肯定回答，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洪磊也给出了新的说法，“刘国轩等人有这样的目的，却未必能够实现。

　　“据我所知，殖民司有一点，是冯、刘等人向来忌惮的，那便是其难以捉摸的兵力。

　　“在有足够的情报以前，刘国轩将很难把握要向圭谷、合儒派出多少人马。

　　“与此同时，殖民司已经在增加与生番的接触，湾东的番人村社若是成为殖民司的岗哨，刘国轩的意图便会暴露无疑。

　　“此次进军湾东，更多只是一次铺垫与试探。”

　　洪磊的分析亦颇为靠谱。

　　郑克塽则说道：“两位卿家皆所言有理，对于我们而言，金门与殖民司能够继续维持均衡才是最合适的。

　　“尤其是扶桑权力尚未一统，他们便仍然需要我这样的正统郡王来作为旗号，圭谷、合儒也尚会顾虑这点，始终会给金门一点薄面。

　　“冯、刘等人心里晓得，便也没有对我做太过分的事，否则天下百姓得知，人心将会迅速向着南方，向着圭谷。

　　“但若是冯、刘一派果真打倒了殖民司，那么我这样的傀儡也将不再有用。

　　“林大人，洪大人，你们二人皆文采奕奕，我有一计，可以凭微小的力量去解决这道难题。”

　　二人皆拱手回应道：“陛下请说。”

　　郑克塽知道这两名心腹都是真正信得过的人，他们皆忠于郑家而看不惯冯、刘等人的嚣扬跋扈，不愿与那一派人同流合污。

　　与此同时，此二人为官清廉，行事磊落，在外也相当低调，甚至会在表面上奉承冯、刘等人，因而冯、刘一派便也没有打击他们。

　　这也是势单力薄的郡王党所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郑克塽愿意相信他们，便将自己的计谋托出——

　　制造谣言，夸大殖民司的军事实力，传扬圭谷、合儒二州农人皆秘密习武，随时愿意登上战场。

　　而在郑克臧、郑克殷两兄弟收服番人之后，殖民司更是在夜间或在山上秘密地操练番兵，圭谷、合儒以及青丘山的数千番民男丁，皆勇武之人，又具蛮族之狠劲，在金门驱逐三社之后同仇敌忾，势要向金门报仇雪恨！

　　这样一来，当面临重大的战事时，殖民司便能够拉出汉番两族总计上万大军！

　　林佚对于这样的计谋也相当认可，“不过这样的话语太过复杂，不便传扬，或许我们应当加以缩略，形成谶言。”

　　这便到了考验洪、林二人能力的时候了。

　　三人密议许久，探讨了多种方案。最终得出的方案是，先以一句童谣打头，而后要在金门城内形成议论。

　　这句小型童谣乃是这么说的——

　　南风劲，汉蛮兵。

　　“我会先让下人乔装打扮，去发点小钱糖果教街上小儿，让这句话传遍金门。”林佚主动请缨道，“之后，金门城内茶馆酒楼，将会形成对殖民司兵力的议论，这一部分，我会请说书先生来起头。

　　“不久之后，殖民司掌握上万大军的说法，就必将传入冯、刘等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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