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诱饵
邵漠敛眉应声，脸上虽无甚表情，但黑沉的双眸沉浮几转，忍不住打量起虞维音。
脑中想到她今日吟诗作赋，想到她在山林纵马驰骋，仿佛春日平地而起的清风。
干净、利落。
与她素日的沉静、低柔，大不相同。
也许，这个肆意骄傲的虞维音，才是真正的她。
那么，她为何对自己这般照拂？邵漠想不通。
虞维音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却没想，邵漠却并没有移开双目，仍盯着她，眸光犀利如一柄利剑，仿佛轻轻，就能刺穿人心。
比起上辈子的隐忍，此时的邵漠，在她面前没有隐藏心内的情绪。
看出他目中带着探究意味，但她不欲解释，重活一世的话，不论跟谁说，都太过匪夷所思。
她只记得临死前，那个怀抱有一瞬的温暖，让她冰寒透彻的心，感到些许热意。
那点珍贵的怜惜，还有他未落井下石的态度，令她钦佩，因着这份情，便让他猜测、误会，她也要报答他。
“你娘的病，大好了么？”她问，漂亮的凤眸氲出一丝关切。
“已大好了，我娘让我谢过小姐，小姐的恩情，漠无以为报。”
他俯身跪倒在她面前，坚毅的下颌弧度虽锋利，紧抿的唇却有了轻微松动，他开口，“不管小姐想让漠做什么，漠……都会为小姐做到。”
他已将诱饵抛了出来，虞维音若真想让他做她的男宠，为了她的恩情，也许他会答应。
但……以色侍人的事，他从未做过，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虞维音望着跪得挺直的少年，目光在他宽阔坚实的脊背上停留，跟武师学了一段日子功夫，这少年的体格与初见时，大不一样了。
比初时多了一分悍然，肩背挺拔，隔着粗布衫，能看出肌肉纹理分明，却又不过度，身材紧实有力，如矫健的猎豹般惹人遐想。
这身材，较之威武营的士兵都不相上下。
她在心中感慨一番，这样的体格，怪不得邵漠后来会成为凛然的将士。
“小姐……怎么了？”注意到虞维音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连，邵漠心中已肯定，她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垂首瞥向自己宽阔的胸膛，忍不住握了握拳，手背青色的经脉隐隐跳动，在空中贲张、勃发。
心中嘲讽一笑：果真是看中了他这副身子么？
虞维音被他的声音唤回，在他讶然困惑的眸色下，收回了目光，一时间却有些心悸，连呼吸都略为急促。
“没什么，”她站起身，避开他黑沉的眸子，掩饰自己莫名的慌乱，“你下去吧。”
邵漠慢慢起身，往门外走，心中的疑惑又涌了上来。
她刚才明明在盯着他的身子瞧，为何又不将她真实的目的宣之于口？难不成，是在乎脸面？
直踏出门槛，他仍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见那女子坐在玫瑰椅上，散落于肩的墨发遮盖她小半张脸，透过日色的倾照，他只能瞧见她纤长的睫翼在微微颤抖，似流萤扑闪。
只可惜，这般貌美的女子，心中竟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邵漠不打算揭穿她，她既喜欢玩这样的藏谜游戏，便接着玩。
……
虞维音本以为，梁氏和虞楚恬会尽快动作。
却不想，虞府静悄悄，她们也没有再来栖芳院探访。
这种静，是波涛汹涌下即将引崩洪流的前兆，也是电闪雷鸣前的回光返照。
她不信梁氏和虞楚恬会就此罢休，也许，她们正在想计策对付她也不一定。
“小姐，今日要不要出去走走？听阿朗说，永兴绸缎庄进了一批时兴的锦缎，小姐可以去挑几匹布做春衫哟！”
杳香一见虞维音思索，便有些担心。
小姐想事情时，只一动不动坐在窗前，紧盯着那几株开得灿烂的桃树。
往常，小姐的性子可活泼了，几乎每日都要上街游玩，如今一天天宅在栖芳院，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虞维音回过头，唇边露出了然笑意，“小丫头，是你想去见阿朗吧？”
段朗也是母亲收养的孤儿，与杳香一同入府，杳香一直侍在她身侧，而他则被父亲送到永兴绸缎庄学习。历练了十五年，如今这少年十七岁，已是绸缎庄掌事的一把手。
想到那一袭青衫的温润公子，虞维音心中一阵愧疚。
上辈子赵吾善入赘虞府后，着急想从段朗手中夺过永兴绸缎庄的掌事权，竟伙同一众人等设计谋害，将段朗打瘸了腿，赶了出去。
虞维音当初虽相信段朗无辜，可那时已被赵吾善迷了心，失了脑，竟任由段朗出府自生自灭。
真是愚蠢透顶啊！
“小姐，怎么样？出去走走吧！”杳香不否认对段朗的心思，只是清秀的脸颊微微泛红。
“如今春色正好，城中近日还多了许多杂耍艺人，还有商贩沿街卖各种玩意儿……对了，云香小食又出了新点心，小姐难道不想尝尝？”
见杳香满脸雀跃，虞维音淡笑道：“走吧，去看看。”
杳香喜得发出一阵轻呼，“小姐最好啦！”
虽是巳时，城街上仍是繁华热闹景象。
行人如织，宝马香车不绝如缕，美人如玉，衣香鬓影地穿行而过，一群刚总角的孩童则手拉手在街边玩捉迷藏……
阳光暖融融地倾泻下来，照在冰凉的肌肤上，多了几分慵懒的暖意。
虞维音凝目注视，目光扫过街角两侧所有商铺、物什，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是冷的。脑海中，大雪纷飞的场景，始终萦绕不散。
她最后，甚至被幼童所不耻，发腥发臭的鸡蛋液，腐朽恶心的烂菜叶，紧紧包裹着她最后一点呼吸。
她最后的归宿，就是这条冰冷的街道。
似感受到她身形微微颤抖，手中温度亦染了寒潭般的凉，杳香澄澈的眼眸问询看向她，“小姐不舒服么？奴婢去叫辆马车……”
虞维音深深呼吸，摇头，“无碍。去永兴绸缎庄看看。”
杳香一听，心头欢喜。
永兴绸缎庄是虞府的产业，位于荣广街最繁华的地带。
虞颂白手起家，他在衣裳的裁剪设计上颇有心得，便靠着丝绸罗娟等布料致富，成为桐城数一数二的富户。
永兴绸缎庄，也成了城内外声名远播的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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