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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一口锅


[yin]嫚接到了新的调令,发现自己直接升任九卿之一的宗正了。

  [yin]嫚:?

  她赶紧丢下前上官李斯,进宫去找她大兄。

  虽然她最近在廷尉司确实折腾得有点过分,一个宗室的面子都不给。但这不是父兄把她调去宗正司的理由吧,她觉得她不行。

  扶苏觉得她很行。

  而且扶苏很知道要怎么让妹妹乖乖过去干活。

  面对妹妹的质疑,他叹了[kou]气:

  “我与父亲也是没有办法,宗正他年老体弱,已经不能再胜任这个职位了。”

  [yin]嫚一听便明白了:

  “父亲在为这件事头疼?”

  扶苏点头:

  “宗室中辈分够、能压住其他人的长辈,实在不适合担任宗正。”

  这点[yin]嫚也明白。

  她这些[ri]子为了廷尉司的案子和宗正打过不少[jiao]到,毕竟能在廷尉司积压的案件,一般都能扯上点特权阶级。

  普通贵族在秦国能有什么特权?还不都是宗室的锅。

  自商鞅变法以来,也不过才孝公、惠文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和父亲六代秦君。区区一百多年,就想让秦国彻底奉行以法治国,摆脱王公贵族的钳制,哪有那么容易。

  不说别的,就养门客吸纳游侠这件事。别看父亲和大兄对此深恶痛绝,实际上之前昌平君养得可高兴了。

  丞相带头违纪,纵容门客乱法。而且昌平君也是宗室中人,给宗室做了个很不好的表率。

  哪怕昌平君已死,他遗留的问题依然存在。

  扶苏命人取来一柄剑:

  “父亲将此剑借与你了,若谁不从,你便以此来威胁他们。”

  [yin]嫚倒是不知道尚方宝剑的梗,但她一看便知这剑是父亲之前颇为喜爱的泰阿。

  她震惊地看向大兄:

  “父亲竟然舍得将泰阿给我?”

  扶苏微笑提醒:

  “是借给你。”

  [yin]嫚:……

  哦,那就可以理解了。

  全咸阳都知道,王上非常喜爱泰阿剑。在太子殿下献上龙渊剑之前,泰阿的宝座没有任何一把剑可以比拟。

  后来父亲更爱佩龙渊一些,泰阿才见得少了。但这把剑在大秦还是有独特意义的,基本可以做到“见泰阿如见秦王”的地步。

  扶苏没有去解释关于龙渊剑的流言。

  虽然父亲爱龙渊和他有一点关系,但第一,龙渊不是他献上的,是攻楚的将军们献上的。

  第二,父亲佩什么剑和穿什么衣服有关,搭配泰阿的新衣多是比较正式的礼服。谁没事整天穿礼服,当然是常服穿得更多。

  最后一点,最近父亲都不佩剑了,难道龙渊和泰阿都失宠了吗?

  不过扶苏是不会主动制止任何有关他受宠的流言的,就让大家以为是传闻中那样也挺好。

  没错,

  父亲就是为了他冷落了泰阿。

  现在还为了他把泰阿丢给妹妹了,独宠龙渊。

  扶苏看着爱不释手的[yin]嫚:

  “你小心些,此剑沉重宽阔,不适合女子佩戴。”

  [yin]嫚点头:

  “我就看看,回头让人好好收起来。”

  宗正是有副手宗丞的对吧?到时候她出门办事就让宗丞帮她捧着剑,这可是秦王之剑,让他当个奉剑使者也不算辱没了他。

  有宝剑到手,又听大兄说父亲在为此事头疼,贴心的爱女[yin]嫚自然不再推脱。

  不就是以后天天都要跟讨人厌的亲戚打[jiao]道吗?没关系,亲戚一定比她更不想她当宗正。

  [yin]嫚脚步轻快地走了。

  走到门[kou]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大兄,我调走之后廷尉司那边要如何是好?”

  虽然宗正有她坐镇,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宗室贪赃枉法、廷尉却没法拿人的事情。可除却宗室之外,廷尉里遇到的困难依然很多,仍旧需要有人出面协助。

  另外就是之前收到调令时,[yin]嫚看到李斯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感觉怪不忍的。

  李廷尉鞠躬尽瘁,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ri]子,靠山又跑了,[yin]嫚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帮他找一个。

  扶苏颔首答道:

  “此事我自有定夺,你且去便是。”

  随后,二妹妹清婉被调去了廷尉司。

  李斯见到了新换来的人,先是惊喜于廷尉司好歹有人协助,没有就此失去好用的工具人。但是定睛一瞧,这位二公主看起来也太柔弱了吧?

  柔弱的清婉公主细声细气地说道:

  “不知长姐离开前可有事情未曾来得及做完?”

  李斯摇头。

  那倒没有,大公主是先把手头的事情搞定了才去找她大兄的。

  清婉笑了笑:

  “既然这样的话……”

  李斯心里给她补充了下半句: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左右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有事你再来请我。

  养尊处优的公子公主大多都这样。

  之前他们一起修改律法时,这些王二代们就不怎么爱做事。一旦有机会立刻找借[kou]偷溜,唯有[yin]嫚、公子高等少数几个比较认真。

  这位二公主总是很安静低调,李斯对她实在没什么印象。记忆里她就一直温温柔柔的,比她那个装温柔的长兄真实多了。

  清婉温柔地说完了下半句:

  “……那就带我去刑狱看看,我对你们审讯犯人的方式很感兴趣。”

  李斯张[kou]就来:

  “好的,那您就去休——您要去刑狱?!”

  苍天啊,现在的小公主怎么都这么有好奇心?要是她在刑狱里被吓出个好歹来,王上不会治他的罪吧?!

  清婉见李斯不动,也不和他废话。随[kou]叫住一个路过的监理,让他带自己过去。

  被叫住的正是准备去审案的曹参。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这位陌生的女子,又看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李廷尉。

  大概猜到这位就是新来的公主了,也没推辞。毕竟他就是个小小的官吏,没资格拒绝公主的要求。

  而且曹参显然比李斯更会看人一些,他看见公主目光坚毅清正,觉得她不是像外表那般柔软的人。

  于是果断地带路:

  “公主殿下请随臣来。()”

  曹参就这么把人带走了,莽得不行。

  李斯眼睁睁看着,没有阻止。

  他在想,人是曹参带去的,如果公主吓出毛病了,曹参负主要责任。而他,顶多被连带着责骂两句,应该问题不大。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以后让曹参来接待这位一看就很麻烦的公主殿下!

  李斯错过了第一时间得知清婉真面目的机会,不过没关系,曹参会禀报给他的。

  但这也引申出了一个问题。

  李斯拿着难搞的案子去找公主求助。

  清婉接过看完,淡然地点点头:

  本公主知道了,李廷尉去忙吧。()”

  李斯不明所以:

  “公主,您这是?”

  到底准不准备管啊?准备管的话为什么让他离开?

  清婉行动力惊人,根本不解释废话,直接起身去招呼曹参跟上自己。

  “走吧,随我去办一件案子。”

  曹参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去给公主当跟班。

  李斯:???

  这以前是他的活啊!

  李斯追上去:

  “公主,还是让斯这个廷尉出面比较好,曹监理职位太低,恐难服众。”

  清婉却道:

  “廷尉还有许多重要的公务要办,不必劳烦你了。况且有我在,身份已经足够,廷尉司随便来个人协助我即可。”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曹参就这么越过他在公主跟前露了脸,李斯觉得自己亏了。

  再这么下去,这廷尉司他还怎么待?

  李斯感受到了极大的竞争压力。

  不行,他得努力往上爬了。后起之秀实在太多,这么下去他连廷尉的位子都保不住,更何谈相国!

  得想个法子把王绾拉下来,取而代之。

  章台宫中。

  秦王政[ri]理万机,对儿L女们难免有些疏忽。再加上子女在他跟前一向都爱做出乖顺讨喜的姿态,很少暴露真[xing]情,秦王政还真不知道二女儿L是个外表和内心背道而驰的女强人。

  他听闻太子将二公主调去了廷尉司,同样有些担忧。

  秦王政对爱子道:

  “你二妹妹一向柔弱……”

  话说道一半,莫名觉得十分[shu]悉,就好像他说过很多回类似的话一样。看一眼笑容玩味的爱子,秦王政忽然顿悟了。

  儿L女里擅长演戏的还真不少呢。

  ()  秦王政改[kou]问道:()

  你二妹妹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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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苏赞叹:

  “妹妹们巾帼不让须眉,都很厉害。”

  懂了。

  秦王政十分满意,觉得这才是大秦公主该有的样子。他原还忧心女儿L们被生母养得娇怯,只是实在没空亲自教导她们,只能暂且放任。

  扶苏则道:

  “有[yin]嫚在,这些事情父亲无需挂怀。”

  只要跟着[yin]嫚多玩几天,很快就会被同化的。

  提起儿L女,秦王政想起件郁闷的事情。

  之前他和爱子做了不少亲子装,在咸阳是独一份的。结果后来这招先是被儿L女们超了去,又流传到了宫外。

  如今各种亲子、兄弟、姐妹、闺蜜、情侣装应有尽有,顿时显得秦王父子的打扮不突出了。再加上被误认成兄弟的事情,秦王政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亲子装分明是爱子为了讨他开心弄出来的,这群人学得也太快了。

  扶苏见父亲不知为何情绪又低落下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秦王政没答,这种事情说出来显得自己小心眼。

  更何况他还为了维护爱子的心意,拒绝了其他儿L女要和他做亲子装的请求。这件事情他不想让扶苏知道,免得臭小子越发得意起来。

  于是秦王政刻意略过此事谈起其他:

  “齐国如今乱成一锅粥,消息传得断断续续,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齐王建回国之后并非一帆风顺,有些人其实并不想见到他回来。

  所以归国并非高枕无忧,齐国已经陷入了内斗。郦食其显然是齐王和太子这一派的,最近忙着协助齐王斗法,[chou]不开身。

  零星几封奏报都是吕雉代笔,但吕雉其实也不太能见到大忙人义兄。她写来的消息都是她自己通过各处细枝末节推测出来的情况,不清楚有多少谬误。

  她毕竟还是个花季少女,也没怎么正式接触过朝政。能从细微处判断局势,已经十分难得。

  扶苏知道父亲没说实话,但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顺势谈起齐国局势。

  他想了想,说道:

  “齐王建不懂治国,以往都是后胜把控朝堂。如今后胜病重将死,那些齐人或许是觉得没了后胜,齐王建不足为虑。”

  后胜的病情是郦食其搞的鬼,现在倒是成了替别人做嫁衣了。

  不过也无所谓,后胜还在就得对付后胜了。那些齐国臣子总比后胜好收拾,否则之前也不会被后胜压得死死的。

  郦食其只是手头的势力不足,不然靠着齐王的名分大义,也不至于这么忙乱。

  想来应该是后胜的心腹不愿意支援郦食其,甚至可能还在添乱。吕雉提供的消息就是后胜一党左右摇摆,目前有两派正在争取拉拢他们。

  是的,两派。

  齐王建离开齐国之后,齐国除却代表齐王建的太子一党之外,其实还分裂出了两派。

  ()  一派是支持齐王长子上位的,他们觉得齐王爱妾生的幼子稚嫩且看不出有什么聪慧的地方,不配当太子。稚子甚至还被秦王使者把持着,不如让他这个长子取而代之,也免得齐国落入秦国的掌控中。

  另一派是支持齐王之弟上位的,觉得齐王在位这么多年一直耽于享乐,不配为王。要拯救大齐就得换个英明强干的新主,免得齐国彻底亡国。

  这两派势力都不算大,小打小闹而已,毕竟沉默的绝大多数已经准备随时跳船了。

  没看见那个虚假的赵国都烟消云散了吗?就剩一个齐国,还挣扎什么呢。

  现在挣扎就是[lang]费时间。

  真正的摆烂党属于既不帮夺位的两边,也懒得帮小太子和齐王。反正他们自信自己能力足够,也不用着急给秦国示好。

  积极进取的臣子早上了郦食其的船了,根本不用等到如今摆烂。

  现在的局面就是齐王建的拥趸和郦食其的人在应对那两派夺位党的联手,其中齐王的拥趸都是[jian]佞,没什么本事。

  好在[jian]佞干实事不行,排除异己很在行。

  党争不就是[jian]佞最擅长的东西吗?他们积极地冲在第一线,简直堪称最能为君分忧的狗腿子。

  郦食其:原来[jian]佞还能这么用!

  学会了。

  放他们出去狗咬狗,看着还挺乐呵的。

  吕雉以为她义兄是纯粹忙得焦头烂额才不回府的,结果事情完全和她预料的毫不相同。

  郦食其还真没那么忙,他是被齐王建强留在宫中陪伴自己的。

  因为齐王建觉得离开了治安极佳的咸阳之后自己没有安全感,只能找个秦人放在身边,才觉得能喘[kou]气了。

  既然出不去宫,郦食其就干脆安心住下,顺便看看好戏,看得十分入迷。

  这一入迷,就忘了要给秦王写信汇报的事情。

  倒是还记得给府中的义妹报平安,但吕雉见不到人只能见到信,还以为义兄是报喜不报忧,十分担心他的安危。

  齐王宫中。

  齐王建抱怨着:

  “寡人此前从未觉得国都如此危险。”

  在秦国待着的时候,哪怕不是在都城咸阳,只要是关中,基本都很太平。

  秦国的军事化乡县管理虽然对庶民来说有点喘不过气,但这样是真的很安全。大家没事都不会乱跑,在关中你根本别想见到流民乱窜,也不会有游侠晃悠。

  哪怕是后来赶路出了关中,沿途经过的二晋之地情况也比乱糟糟的齐国好。秦国在二晋经营了许久,该收拢的乱民早就收拢好了,同样没什么流窜的人员。

  各地都归置得井井有条,对强迫症来说万分友好。哪怕齐王建不是强迫症,他也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一进齐国境内,情况就急转直下。

  来往的商队也就罢了,商人衣着富贵,携带的随从也约束得十分有条理,一看就是讲道理的人。

  但那些提着刀剑随意行走的

  游侠、形容狼狈在道路间乞讨的乱民,就看得齐王建胆战心惊了。

  前者能一言不合拔刀杀人,后者要是惹急了也能不管不顾化身暴民一拥而上。

  齐王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秦王有多英明睿智。

  他抓着郦食其的手哭诉:

  “寡人这一路回到国都都提心吊胆的,本以为到国都就好了。进入城中一看,天呐,城里也有人佩戴刀剑!”

  因为秦国过于安全,以前出宫都会带大量护卫的齐王建早就改掉了这个习惯。

  带太多人很麻烦的,根本没办法玩到尽兴。只带几个随从其实也足够伺候他了,还不会吓到路过的庶民。

  齐王建很享受与民同乐的感觉,嫌弃侍卫总是会将庶民吓跑。

  结果养成的新习惯导致了齐王建回国也忘了带足护卫,傻不愣登地把一半护卫留在咸阳给他看宅子了。

  这里头还有个原因是齐王怀疑自己走后,赵侯就会看中他的宅子,趁他不在搬进去。所以为了防备这个,就得留人看家。

  对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乱毫无概念的齐王建一开始又有自家的一半护卫保护,又有秦国派遣的士兵护送,不要太安全。

  等进入齐国国界,秦军说他们不好再送就走了。

  齐王建看着身边仅剩的一小撮人,又看看国内乱糟糟的情况,这才越发觉得危险,心中充满了“总有刁民想害寡人”的警惕。

  说起这个齐王建就生气。

  臣子们都找过来迎接他了,为什么不多带点护卫随行?而且带来的护卫还都护在他们自己身边,那他这个齐王呢?不该先保护国君的吗?

  臣子:这个……秦国不是很安全吗?为什么要带那么多护卫啊?

  至于保护君王什么的,害,他们也怕死啊。齐王好歹是王呢,谁敢轻易刺杀王驾。

  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是普通贵族。杀了之后罪名没那么大,万一有暴民不管不顾动手可怎么是好!

  总之齐王建如今是怎么看齐国的治安怎么不满意。

  在秦国你根本见不到随便携带危险利器在街上行走的侠客,就算有人佩刀,那也是维护治安的士兵。

  士兵和游侠能一样吗?士兵看起来就正气多了,令行禁止,不侵犯百姓。

  说到这个,齐王建就很疑惑:

  “你们秦国的士兵,怎么那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是,一般的兵和匪没什么区别。

  六国的兵都是这样的,士兵不会特意善待庶民,有时候还会主动参与抢劫。

  哪怕这些兵自己参军以前也是农人,打完仗回去就要继续种地。他们也不会想着我是农人我不能欺负其他农人,反而很热衷于仗着武力值欺凌弱小。

  可等他们回乡之后,却又摇身一变变成乖顺的农人了。不会主动为祸乡里,因为他们脱下了“兵”的身份。

  齐王建以前不知道这个,后来见识过一些事情之后

  知道了。他询问张良,张良告诉他农人没进学过,不懂什么道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仓廪实而知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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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在温饱上挣扎的底层庶民,要求他有同理心、想着“我现在当兵欺负了耕农,以后也会遇到其他当兵的欺负我家里人”是很不现实的。

  许多道理是要教才能学会的,而这些农人和兵卒没人教他们道理。

  “但是这样的事情,在齐国很多,在秦国却很少。”

  齐王建十分费解。

  秦国也没有全面普及对农人的教育,能上学的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郦食其哪里知道这个,他都离开秦国很久了。而且他之前在秦国时也没怎么接触过秦国的兵卒,如今真是一问二不知。

  想了想,他说道:

  “我与秦国时常有往来通信,等下次咸阳有信送来,可以叫住送信的士兵问一问。”

  郦食其可算想起来他忘了给秦王汇报进度的事情了,打发走齐王之后赶紧回去,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

  信使是隔[ri]到的。

  [jiao]换了信件还不让走,被齐王建拉着问东问西。

  信使摸不着头脑:

  “大王为何对这个感兴趣?秦军如今有了新的军规,自然就没人侵犯庶民了。”

  其实秦军一向令行禁止。

  但令行禁止只代表士兵听话,不代表士兵就会和黎庶秋毫无犯。得是上面的将军下了令直接说不许侵扰农人,士兵们才会乖乖照做。

  以前秦军都是出国去打别人的,哪怕秦国看重农事,也没闲到连别国的农人都爱护的地步。唯有回到自己的秦土,才会主动爱惜。

  古代很多士兵都是这样,回乡之后护着乡里的乡亲和田地,离开家乡立刻化身兵匪烧杀抢掠。

  新的军规自扶苏重生后渐渐落成,明确规定了士兵不许欺压任何庶民。

  毕竟这些庶民以后都是大秦的国民,而且出去欺负人习惯了,万一退伍后坏毛病改不过来,继续为祸乡里怎么办?

  他们现在觉得秦土上的是自己人,不能动。以后普天之下都是秦土,没了可以欺负的对象,会不会觉得只要不是自己家乡那一亩二分地,外面的就都是外人?

  兵养得好是可以受庶民爱戴的。

  这一点在秦国十分明显。

  毕竟秦国的兵都是各地庶民积极参军组建起来的,说是全民皆兵完全不过分,秦人先天就觉得士兵是自家人。

  而且这些士兵出去是为了家里挣田产和封爵的,是为自家而战。哪怕不像后世那种出于保卫家国的理想而战,也总比六国那类大多被抓壮丁才被迫参战的强。

  所以秦人看到秦兵时虽有惧怕,却也不多。在扶苏执政后期,有兵民秋毫无犯的铁律在,士兵反倒成为了令庶民信赖的人。

  有时候庶民遇到不公,不敢去找当官的说,但是会悄悄告诉巡逻的秦兵。

  扶苏意识到这个奇怪现象之后认真

  ()  研究了一番。

  他发现庶民可能是觉得当兵的都是农人出身,尤其那些普通兵卒,以后还会回去继续当农人。但当官的不同,他们是读过书的,以后也不会回来继续做耕农,是实现了阶级跨越的人。

  人天然惧怕阶级比自己高的人,而敢把心里话告诉同阶级的人。

  既如此,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很[lang]费?

  底层乡里不可能都派兵驻扎,但是县城肯定有兵。不一定是大批量的士兵,可能只是单纯的守门兵卒,以及维护治安的差役。

  不管他们是什么种类的兵,又或者算不算兵籍的军人,扶苏直接下令让他们按照军纪行事,并且额外写了一份应对庶民的规章制度出来。

  庶民又分不清这个,作为统治者只要提供“能说心里话、能替乡亲伸冤”的“秦兵”就可以了。

  庶民对当官的不够信任,那就先利用手头的优势,把军人的形象塑造起来。等时间久了,士兵和差役可以区分开来,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军和警的分别了。

  庶民自会知道有冤屈去找差役而非守城士兵,这样处理起来更快一些。

  之前说过,这一世的乡中游缴是在官学里单独培养的。游缴就是基层差役之一,干的是类似民警的活。

  他们和县令之类的官吏是两套不同的培养体系,可以施行独立的思想教育。

  扶苏和秦王政之前讨论过给臣民洗脑的可行[xing]。

  当时讨论的是怎么植入忠君爱国思想,但一通百通。忠君爱国可以教导出来,别的一样可以。

  比如游缴的培育,就可以从一开始就教育他们要爱护庶民,为庶民请命。

  上一世扶苏没来得及搞细分过的教育体系,兵差分离的计划施行的就比较慢。而且也不能完全保证差役肯为庶民奔走,不知道桥松有没有补上这个缺漏。

  齐王建和郦食其的对话是许久之前发生的了,被他们拉着问东问西的送信兵如今已经抵达咸阳。

  方才秦王政感慨齐国局势之后没多久,郦食其的信就被送来了咸阳宫。

  士兵顺便提起了齐王建询问他的事情。

  秦王政不觉得齐王这是突然好奇秦国如何把国家治理得这么好,于是想学习借鉴一二。

  估计那家伙又是莫名其妙对什么东西起了兴趣,这种事情张良[shu]的很。之前带着他到处玩的时候,经常要回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秦王看完信后对齐国局势有了大概的了解。

  齐国现在就是两个联盟在互相牵制,中间摆烂的万事不管,后胜党则在搅浑水。

  既不想齐王建输,又不甘心帮助郦食其。干脆态度暧昧一些,观望局势。

  夺位的两派拉拢他们也不见得是真指望他们帮助自己,只要后胜一党不帮齐王建,他们就满意了。

  目前看来齐国还能再僵持许久。

  秦王政便道:

  “让他们继续拖延着,等秋收过后再说。”

  秦国的夏季即

  将结束(),又是一轮秋收。秋收时节他们没空和齐国开战?[((),左右齐国那头也不着急。

  正好士兵提起了军纪的事。

  扶苏想了想,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册子递给父亲。

  这是他整理的大秦如今还欠缺的各项体系,大部分都进行了细化。按照这个建设起来并不困难,就是比较费事。

  大一统后这些东西都得安排上,如今倒是可以先看看,有个大概的印象。

  秦王政问道:

  “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怎么又偷偷用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扶苏说自己夏[ri]里清闲,才[chou]空写出来的。这个夏[ri]他没有生病,父亲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秦王政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翻看着太子提出的一项项条例,清晰完善。和它一比,如今的大秦就像个刚搭好的框架,只填充了零星细节,还远远不够。

  不由得叹了[kou]气:

  “还是时间太短了。”

  事情千头万绪的,所幸有太子带着记忆重生。否则这么多细节,都只能一点点填充,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就这,也没达到完美。扶苏说他这一世再去看当初的大秦政治架构,依然能找到不少漏洞。

  扶苏劝慰父亲:

  “子孙后辈那么多,我们若是把事情全部做完了,还要他们干什么?”

  后人总会想到更多更好的政策,他们只要把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就行了。

  难道还会有人苛责父亲只搭好了框架,没有把剩下的一并做完吗?说这话的人先给父亲续命两千年吧,人的[jing]力是有限的。

  更何况万事开头难,建立基础体系的始皇帝才是最厉害的那个,扶苏自认为自己和子孙后辈都顶多能算是在其上添砖加瓦的普通人罢了。

  “父亲已经拿下了最大的功绩,也要给后人留点[rou]汤分一分。否则去了地府,别人一问他们做出过什么成绩,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岂不是要给您丢脸?”

  秦王政果然被逗乐了:

  “胡说什么?维持住大秦国力不衰落,难道不能算功绩吗?”

  守成之君也是值得称道的,秦王政从不指望子孙后辈都和他一样能成为开拓者。他和太子把大秦建设好,剩下的人别走下坡路他就满足了。

  指望后辈都有建树也太难了,看多了六国的奇葩君主,秦王政现在的要求放得很低。

  毕竟他和爱子可是都设想过万一后代废物层出不穷该怎么办的人。

  扶苏见父亲重新高兴起来,这才顺势询问之前父亲为何情绪低落。

  秦王政险些没有防备地随[kou]说出来了,话到嘴边及时打住。

  他丝滑地接了别的内容:

  “没什么,只是烦恼清婉他们在寡人面前过于拘束。”

  太子越发会套话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扶苏直觉这又是糊弄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父亲怎么都不愿意实话实说?

  ()  他暂且埋下心中的疑惑,先聊父亲提出的事情。

  “二妹妹哪里是拘束?她那是想着父亲定然更喜爱她乖巧柔顺的模样,才刻意卖乖。”

  会在父亲面前装乖的,有些是真的犯怵怕被训斥,有些就是纯粹的争宠手段了。后者大多胆大包天,比如典型代表太子扶苏。

  秦王政点头:

  “确实,她和你倒是像。”

  扶苏拒绝承认。

  他是独一无二的,才不要和弟妹们像。父亲不许在旁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他不需要替身,更不喜欢父亲爱屋及乌到别人身上,爱子有一个就够了。

  秦王政:……

  你戏好多。

  秦王政继续之前的话题:

  “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听说寡人喜欢乖巧儿L女的?你和[yin]嫚也不乖巧啊。倒不如展示真[xing]情,那还有趣点。”

  顺便暗示爱子替他去和弟弟妹妹们好好说一说,以后别再这么拘束了。他一个当爹的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本[xing]到底如何,总觉得不太合适。

  扶苏:?

  他这还不够乖巧吗?[yin]嫚调皮关他什么事?

  扶苏决定闹一下小脾气:

  “既然父亲不喜欢乖巧的,那我觉得弟妹们还是维持乖巧的模样比较好。”

  言下之意拒绝替父亲传话。

  这传声筒谁爱当谁当,太子殿下当然是不会去当的,毕竟谁让他不乖巧呢。

  父亲不是喜欢不乖的吗?他现在这样就很好。而且弟妹们继续装乖的话,肯定更比不过他讨父亲喜欢。

  秦王政拿他没辙:

  “你明知道寡人不是这个意思。”

  扶苏讨价还价:

  “那父亲告诉我,之前到底在隐瞒什么事情,我就去替您传话。”

  秦王政:“……那你别去了。”

  秦王政拾起了奏折,主动结束对话。

  扶苏:咦?又失败了?

  这是第二次了,父亲现在好难套话啊。算了,父亲不想说就不说吧。

  扶苏起身去干正事。

  秦王政放下奏折,问他去哪里。

  扶苏答道:

  “自然是去替父亲传话了,毕竟我都这么不乖了,应当努力表现,扭转父亲对我的看法。否则哪天失了宠,也是咎由自取。”

  秦王政点评:

  “油嘴滑舌。”

  嘴上这么嫌弃,眉眼间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又叫住儿L子,让他先加一件披风。今[ri]起了风,还是有些凉的,别冻着自己。

  扶苏要去找弟妹们谈心,但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府衙。干脆就先去六英宫找小崽子们,这些家伙都凑在一块。

  剩下的等晚间大家回宫休息时再小聚一番即可。

  对于大兄的到来,众人一开始是不欢迎的。但大兄一说给他们放半[ri]的假,瞬间就被小孩们簇拥了。

  扶苏把他们叫到一起,也

  没着急说事。这种事情直说会落了父亲的面子,倒不如用委婉的方式引导一番。

  比如夸赞某个弟弟弹琴好听,虽然弹错了,父亲上次偶然听见了是还很喜欢,并没有嫌弃。又夸另一个妹妹活泼的[xing]子很好,不必刻意去学旁人温柔娴静。

  弟妹们本来的样子就很好了,如果想变得更优秀,该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去努力。

  扶苏这个人,想让别人喜欢他的时候,可以迅速与人打成一片,只是以前懒得费心思罢了。

  小崽子们哪里经历过这个,瞬间就都被收服了。

  听了半[ri]的大兄牌温柔解语,直接忘记了之前这人做过的魔鬼事迹。追着扶苏问了许久自己这样真的很好吗?父亲真的喜欢我本来的模样吗?

  扶苏都一一解答了,十分耐心。

  到最后小孩们全都敞开心扉,有个颇为记仇的小家伙说道:

  “大兄,你今天真好,我就不计较你之前不许父亲和我们穿亲子装的事情了。”

  扶苏的微笑顿了顿:

  “嗯?原来你之前还生气这个呢?”

  小家伙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连衣服的样式都要霸占,好过分哦。”

  扶苏背下了这[kou]锅,但他表示:

  “这也不能怪我,我是太子,自然可以和父亲穿相似的衣服。你们只是普通公子和公主,这样穿是逾制的。”

  年幼的崽子们根本不知道大兄在胡扯,想了想好像确实很多东西只有太子和秦王可以用,他们级别不够用不了。

  于是大家相信了,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大兄我们错怪你了。”

  说完还有点心虚。

  因为这件事,他们之前见到大兄过来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结果大兄却是糟了无妄之灾。

  以后一定要问清楚原因,不能再闹出这种乌龙了!

  扶苏告别了好糊弄的弟妹们,回到章台宫去向父亲复命,说事情已经做完了一半。还剩下些弟妹正忙着,等他们下职再说。

  秦王政见爱子表情奇怪,问道:

  “可是弟妹们又同你闹脾气了?”

  扶苏微微一笑:

  “怎么会?他们都不计较我拦着不许父亲和他们做亲子装的事情了,我们现在关系可亲近呢。”

  秦王政:……

  糟糕,光顾着让章台宫的人封[kou]了,忘记叮嘱小崽子们别往外宣扬。

  不过怎么变成扶苏阻拦的了?扶苏这个大兄到底在弟妹们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怎么坏事全赖到他头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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