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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情深入骨户怜心


第363章  情深入骨户怜心

        “全发,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吧?”

        王爱仙看着自己活过来的男人,又哭又笑,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涸,在太平间清冷的灯光下闪闪发光,显得整个人都璀璨起来。

        张全发缓缓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太过虚弱,还是被她的美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嘴角才咧出一道缝隙,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说着,“二……丫,我又看到你了,我还以为就要这样走了。”

        “傻子,傻子!”

        听到这话,王爱仙眼角的泪水一颗颗滚落,撒娇似的笑着,“伱怎么会看不到我?往后咱们还要过一辈子呢!现在满是甜言蜜语,等过些年我老了,看你还稀罕说这样的话。真不嫌丑。”

        “呵……”

        张全发笑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长久没有吐出下一个字。

        “快,快,抢救!”

        那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瞅着生离死别的小夫妻俩,心里不可遏制的涌现出无尽的迫切,作为一个医生,本能的就想重新把张全发推回手术室里。

        而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强烈的愧疚,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个身穿风衣的女人早就吓傻了,似乎是心中某种长久以来形成的认知崩塌了,整个人已经处于懵逼状态,听到院长的命令,却呆呆的没有动。

        另外几个大夫同样面面相觑,正准备上来抬人,王承舟却无声的阻止了他们,然后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会儿,所有人看着这位年轻人都跟见了鬼似的,再不敢有任何质疑,见他不让救人,虽然满心抵触,可还是不得不停下脚步。

        “爱……仙……”

        张全发歇了一阵儿,终于又有力气说话了,声音沙哑,仿佛一位长途远行,渴到喉咙都干裂的旅人,“老少爷们儿的钱……”只是,说了一句,他的喉咙蠕动一下,连侧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怔怔的望着天花板,眼睛里闪着琥珀色的光,“那个本子找回来了吗?”

        “里面记着的是你们王家村老少爷们儿的账单。那些人不会要它……找回来……”

        “我前两次挣的钱,给他们补上……我走之后,剩下你一个人容易受欺负,咱别欠人情……只是,到头来,我张全发还是让你空欢喜一场……跟做……梦……一样……”

        最后一个字吐出,张全发静静的注视着天空,再也没有了一丝声息。

        “全发!全发!张全发!”

        王爱仙见他脑袋不能转动,连忙探着身子趴在他的脸上,好让他看到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失去了光彩,最终没有了焦距。

        呜呜呜……

        二姐不再哭喊了,只是低声的呜咽,默默地整理着张全发最后的遗容,擦干他眼角的泪水,理顺他向来整洁的头发,合上他满是不甘的眼睛……

        王承舟注视着他们,忽然转过身去,低着头,双目中的泪水早已泛滥成灾。

        张全发死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即便是悲恸欲绝的王爱仙。

        这个男人走了,留下了自己三岁的女儿和二十二岁的妻子。他一生孤苦,却在最为风光的几天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然,这只是别人眼里的看法。

        或许,在他自己的生命中,自从遇上了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开始,往后的每一天他都是在风光无限中度过的。

        最终,他的葬礼也在风光中走完。

        二姐王爱仙一身素缟,静静的跪在新立的土堆前,上身挺的笔直,怔怔的出神。旁边是自己懵懂无知的女儿。

        张胜男估计是膝盖被土坷垃硌得太过难受,好几次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都被自己母亲给按了回去。

        那动作显得很生硬,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小家伙儿咧着嘴大哭起来。

        站在旁边抹眼泪的李玉珠连忙过去把她抱起,微微有点生气道:

        “二丫,全发他走了就是走了,你可想开些吧。”

        “这日子还得往后过,你一个当娘的这样,让这么点儿的孩子怎么办?”

        “这样吧,回去就到家来,张庄也别待了,你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不放心。”

        王爱仙依旧木然着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娘,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家里待着。那是我跟全发一砖一瓦置办起来的家,是我们的家。”

        这话说得,李玉珠当即就把眼睛瞪了起来。

        还什么家不家的,张全发父母死得早,靠着别人接济长大的,身边连个至亲都没有,现在他没了,剩下孤儿寡母的留在别人庄上算怎么回事?

        关键王爱仙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态度不是气死个人?

        不是说薄情,刚死了男人就让她筹划着嫁人,主要是这么年轻的小寡妇,样貌又是出了名的,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不是惹事儿吗?

        王红河同样满脸愁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解。或者这种情况下,他们老两口都是厚道的老实人,可说不出什么太过功利的话。

        瞅了眼同样抹着泪水,哭得抽抽噎噎的王爱朵,王承舟只好硬着头皮开解道:

        “二姐,不是爸妈不想让你在家里待,你忘了我姐夫临死前嘱托你的话了?”

        “姐夫在城里卖茶叶赚了一兜子的钱,让歹人盯上给抢了个精光,可那些茶叶都是村子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辛辛苦苦采摘回来,托他捎去城里卖的。”

        “虽说野外得来的东西,不费什么气力,可人情终归是人情,姐夫是不想让你落人闲话,以后再难做人。你起码得先跟着到咱家,把老少爷们儿的帐给处理了吧?”

        说起这个,王爱仙终于有了点生气,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幕,眼圈儿又红了,却咬着牙站起,点了点头道:

        “仨儿,你说的是。”

        “全发交代的事情,我不能不替他完成。他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临了了这件事上,我王爱仙不能给他丢人!”

        “走吧,先去你家,我看看办完葬礼还剩下多少钱。不管欠老少爷们儿多少,我王爱仙哪怕是用头拱地,也要把这钱给赚出来,一一还上。”

        <div  class="contentadv">        王红河和李玉珠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不过见她肯听自己兄弟的话,心里多少宽慰一些。

        “二姐,那是咱家!”

        四丫撅着嘴,可不乐意了,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盯着她。不知道是恼恨她的命运,还是恼恨她当初的选择,反正就是很不开心。

        刚才之所以哭成那样,其实也只是在哭自己姐姐。

        “哎,走吧。”

        王爱仙没有搭理她,弯腰抱起张胜男,跟着一家人回到了王家村。

        如此大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尤为难受的还属陈卫红。按理说别人家里刚办完丧事,是不好上门打扰的,可他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不得不找王承舟帮忙。

        可是,看到王爱仙母女,这小子又犹豫了,在大门口不停的兜圈子,挠着头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最后还是王承舟先发现了他,皱着眉头,主动走出去询问他什么情况。

        哪知道,见他满脸关切的盯着自己,陈卫红竟然眼圈儿一红,差点哭了。

        这可是有点烦人了。

        数日来,王承舟实在是见到了太多的泪水,始终有一口气郁积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所以,瞅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也学娘们儿哭,当时就把脸板了下来,没好气儿道:“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心里正烦,别搁这碍眼。”

        陈卫红被他训得当即止住哭声,委屈道:

        “王承舟,我是真有要紧事找你。而且说起来这事儿还跟你有关,你可不能不管。”

        “就是、就是上次跟着你去了鲁家庄一趟,回来被你训了几句,我总算是想通了,就又和怜心联系上了,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我们俩几经波折,也终于放下所有,打算这一辈子就在一起了,可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的!”

        “从一周前开始,怜心就忽然感觉四肢乏力,当时以为是太过劳累,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就赶紧领着她去县医院检查,哪知道……哪知道得出来的结论是肌无力!”

        说完这话,陈卫红自己都呆住了,仿佛仍旧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嘴里喃喃道:“而且,迅速转为重度肌无力的可能性很大……这到底是咋了?狗娘养的,老天爷不长眼呐!”

        看着这小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王承舟跟着愣住了。

        户怜心他当然知道。当初受公安武国山所托,他进城给许老爷子治疗风湿腿疼病,顺带着救治了一个相思成疾的年轻女子,那人就是陈卫红的老相好——户怜心。

        更何况当初为了尽快治好他,王承舟还抽了她一耳光,那女子估计到现在想起来他还恨得牙痒痒呢。

        这么大的因果,他咋可能会忘?

        可是,重度肌无力……王承舟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疑惑道:“陈卫红,你小子真的确定户怜心得的是重度肌无力?”

        “当然!”

        陈卫红抓着头发蹲了下去,挺大个爷们儿,又有哭的征兆,“你说怜心的命怎么这么苦?当初被我气了一通,差点病到卧床不起,如今刚开心没几天,却突然得了一个这么难缠的病,我真是……”

        人家命苦有一部分还不是你作的恶?

        王承舟腹诽一句,一时间也有点头大。

        重度肌无力在中医上大致又可以称为痿躄,在古时候应该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常见病,所以《黄帝内经》中专门有一篇论述此症,名字就叫痿论。

        而且,致病机理也比较复杂,大概可以分为几个大类,分别是脉痿、筋痿、肉痿、骨痿。

        至于病因更是五花八门,比如所求不得、思想无穷、房事太甚、居处湿地、远行劳顿,逢大热而渴……在没见到病人之前,还真不好下结论。

        不过,这种病同样有可能是情志方面的原因。

        想到这儿,王承舟瞅了一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的陈卫红,心道:你小子这辈子可真是惹上事儿了。

        那户怜心明显是一个极为重情的女子,而且心思又比较单一,不客气的讲就是有点一根筋,这种人最容易为情所伤,搁后世,那可是连海王都不敢招惹的人,你小子还总是给人家上眼药水,不出事就怪了!

        可是,眼下他可不敢真的数落人家,而且就像前面说的,病因病机太多,尚未确定之前,也不能冤枉了这小子。

        甚至,即便真是这小子的原因,他也得把话埋进肚子里,要不然,同样是个拧种的陈卫红非内疚死不可。

        这两口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行了行了。”

        王承舟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满院子凄楚的家,无奈道:

        “陈卫红,这也就是你,换做旁人,你说我家里刚办完白事,我能连孝帽子都没摘就上赶着给人家治病吗?”

        “算了算了,毕竟咱俩相识一场,我不能辜负你这个朋友。这样吧,明天下午我跟着你去一趟城里,如何?”

        “我家里确实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不然我现在就跟着你走了。”

        陈卫红一听,早欢喜异常,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当即站起身来,激动道:“成,咋不成?有啥事你先处理,明天下午我骑车子载你过去!”

        “别别别!”

        王承舟一听,连忙摆手,坐别人车子他是真不习惯。而且前几天晚上带着二姐王爱仙去县医院,差点没把他累死。推己及人,他可是不想有人吃自己一样的苦。

        “那行,我给你借一辆。”

        陈卫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反正王承舟从来没坐过他的车子,对此,他也不怎么在意。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相好户怜心身上,伸着脖子问了一句,“王承舟,怜心这病好治吗?说句实在话,当时在医院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心都要凉了。尤其是我爸,几分钟时间内,怕是头发又白了几百上千根!”

        “你可能不知道,这种病咱们县医院里是真的没什么办法。即便是到城里,估计也是件麻烦事。”

        “而且,怜心她不知道是咋的了,就是不愿意离开县城,我怎么劝也不顶用啊!”

        王承舟一阵无语,心说:秀恩爱,死的快,别搁这显摆了,陈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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