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脸面全靠自己找
“诺,买十赠一,给你十一辆。”林鱼颇为大方,往常忙得见首不见尾的热门木匠,如今竟有时间亲自出城给她送货,叫赵陆颇为不解。
她数了荷包里的四百两花红,又钤上自己的印章,处理完三月份的分红,才问:“请人做订单了啊,这么得闲。”
说着,将人邀入院中,院子里中了四五棵一人高的枣树,上头开满了白花,清风一摇,就有阵阵淡雅清甜萦绕小院,林鱼吸了一口,情真意切的感叹道:“你这处真不错,我都想来赁个院子了。”
“你当时说要攒钱买宅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赵陆损他。
“那也没办法,眼下京中自行车成风,他们挂些雕花上去,比咱们贵不说,偏仿制咱们的车型一模一样,我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这生意是做不长久了,两人心中都明镜似的。
因此四月份能有多少分红,顿时变成了未知数。
竞争的第一步就是抄袭,版权意识微弱的古代就更是如此,别说市井白身,就是身后有大腿保驾护航,这样的事依旧在所难免。
所以从古至今,创新才是市场发展的核心驱动力,赵陆早有心理准备,倒是不如林鱼那样失落。
茶水三巡,她沉吟片刻,支了个招,“不如咱们打半价,做预售,抓紧赚完这一轮,再想别的办法?”
两轮的卖不动了,三轮的也可以琢磨一下,四轮的拖车也有一定市场,再不济煤炭的发掘使用已经颇有历史,市面上花些钱也不难弄到……
毕竟,养骡子养驴多费事啊,平添一张嘴,不如木头来得方便。
想到煤炭,赵陆顿时觉得手臂有些酸麻,口干舌燥的感觉随之奔涌而来,林鱼见她怔怔道:“我有一个想法,但你得等我看看能不能行,这样吧,十日,十日之后你寻个逢九的日子来寻我,我先试试再告诉你能不能办。”
历史的进步是一场巨大的烧开水行动,但她对外界的工业情况知之甚少,此事还得寻人过问之后,才能定论。
讨论了一阵,林鱼基于信任,也觉得有了些底气,他也是一时进了死胡同里,叫自立门户的计划扰乱了心神,听赵陆这么一分解,又觉得广阔天空大有可为起来。
“是吧?抱璞守旧要不得,咱们得造大部分人需要的东西,将自己变得不可替代,就算全天下都跟着你抄,你做的也是独一份。”其实赵陆心里也没底,但劝还得这么劝。
聪明人从古至今都会举一反十,一个创新就像一个支点,思维发散出去,很快就会有很多同类型但不同功能的产品出现了。
内衣才现世多久?现在京城已经有好几家规模不小的布庄将内衣做出了花,无师自通的大胸显小小胸显大话术,早已走出了一条个性化定制的路子。
正当赵陆沉浸在探索之中时,林鱼仰起脸,深吸了一口气,暮春和煦难得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些忐忑来,似愁非愁,带着一些说不出口的踟蹰。
“赵姑娘,”林鱼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看向神情疑惑的赵陆,“抱歉,很久没见到晴雯姑娘了,铺子也是代管在打理,她是回府去了吗……”
啊,她心道,原来送货是幌子,清闲了也是幌子。
说起晴雯,赵陆难免也跟着鼻头泛起一阵潮乎乎的酸意,看啊,大家的联系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如此紧密,提起来时也会为对方的选择感到揪心。
于是没有隐瞒,直言道,“她……春水湍急,听闻水路南下是顺风,算起来今日应该到金陵了吧?”
按理说小红更了解个中内情,贾府为探春选陪侍之人,林之孝就算不是主理,也必定知晓细节,只能说明林鱼这门远房亲戚真的很远。
赵陆将来龙去脉几句话抖了个清楚,明言晴雯这辈子回京城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
“啊?”林鱼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仿佛一捧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从他的头顶凋落,神色顿时变得失落至极。
晴雯伴嫁的事实已成,即便对这段少年心事充满惋惜,那也无法改变任何眼前的现实。
更何况晴雯作何想法也无从得知,因此可有可无的安慰就成了虚伪,不管是对远方的另一种人生,还是眼前的年轻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
酉时初,对于医卒而言,一天的工作已经临近收尾,夕阳挂在天边,下班的时间就要到了。
不过军中的春耕还没有彻底结束,边角石缝的土地上还可以补种不少黄豆,若是今年老天保佑,待到秋来,又能多一场丰收。
绵延的山脚,四下还有零星的火点,刀耕火种是肥地的不二法门,一时间热闹得让人想不出这里是郊区的夜景。
然而正是这远处忙碌近处沉寂的时辰,有一辆竹轿子静悄悄地进了医卒们的帐篷,不快不慢的速度,没有影响下班的医卒。
不过赵陆和胡君荣的工作比旁人要多一项,还需要每日工工整整的书写工作记录,每月再往太医院送去,以此证明外派不是在白花钱。
随着轻微的吱呀声,轻便的竹轿鬼鬼祟祟地穿行在营帐之间,最后停在了医卒们上值的院子侧门处,正要敲门,便遇上了缓步而出的胡君荣。
四目相对,胡君荣心下一沉,心道这大概就是小六儿说的加班?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胡君荣深深认同此言。
太医院磋磨两载,社畜心态初显,眼下面皮上强行挂着笑意,正要问什么症状,就听对面朗声道:“果然是医家厚德,今日又要劳烦太医了。”
“不妨事。”胡君荣谦词两句,又转身进屋点起了烛火,敛衣将人迎进来时,看清了来人,一愣,问道:“原来是崔大人,可是有不适之处?”
嘴上恭谨,心下却腹诽,什么毛病要连夜来看,真是有毛病。
“都怪那穆小王爷!非要比什么骑射,马上功夫也就算了,劳什子自行车也当个宝,不是我说,两个脚……”
“好了!”崔清抿着嘴,不紧不慢地制止了属下的抱怨,眼神利剑似的冷厉一扫,越过胡君荣肩头,直插在下属的身上,扬声道:“王爷久居边塞,行事作风难免狂放,互相切磋而已,乃是幸会。”
与此同时,一丝粗喘从唇角溢出,果然,什么剑在鞘中久了,也会变得娇气起来。
这一下遍生急促,胡君荣有些凝滞,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眼睛,拱手道:“不瞒大人,有沙石铁片钻进肉中,冲洗恐难清理干净,若要痊愈得快,必得清创才好。”
说着,又揉了揉眼睛,踟蹰表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不如这就谴人去叫刘李二人前来,年轻人,眼睛总要细致些。
<div class="contentadv"> 崔清扶额,若不是伤在脸上,他自己就能搞定了,难不成他摔一跤就要辗转经手三四个大夫,多大的脸经得起这么丢?
这么一想,不由也恨起穆东安王家的小王爷来,打人不打脸,他们久居京城的将士不如边军彪悍实属正常,但行如此践踏脸面之事,未免太不将人放在眼中。
最主要的是,陛下会不会觉得他们丢脸……
一时间,心中想了颇多,胡君荣没提的赵陆,却叫他提了起来,“那个小丫头呢?她行不行?”
赵陆面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早知道早点下班,回家补工作日志也行啊,省那点儿灯油图什么呢?
谁人不知,这些大家公子最要紧的就是脸了,当年宝玉被贾环烫伤,满府都愁得跟什么似的,最后还是北静王送的玉颜膏救了面皮。好巧不巧,这位以头抢地,还是因为骑自行车……
你们这些权贵的钱是真难赚啊!
“小赵大夫。”崔清一咬牙,吩咐剩下的人道:“再去点几盏灯来。”
眼见胡君荣背身去取夹子,轿夫围在门口,赵陆心道胡君荣老花眼,她可不是,托着崔清后脑勺的手猛地加力,正要说话,这位崔家出来的校尉已将恳切的目光投注在她脸上。
低声道:“你老实说,那自行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图纸?此事关系到皇家密事,你怎么会做?”
赵陆唇角一抖,满头雾水,目光中的疑惑做不得假,想了想,这又不是什么能颠覆皇权的东西,便不做编排,语调温和道:“崔大人说什么?天工开物上早有牛力齿轮车的记载,林家木匠……与我们不过是做了些更便于日常使用的改动而已。”
我们,就不是一个人,别管他为什么这么问,先把风险摊出去再说。
她的目光晶莹透亮,随后进来的几盏灯火映射出好些个人影,影影绰绰投在墙上,无边的静默似乎完成了一场审讯,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崔大人需得经心,三日内不要叫水碰了伤口。”西大营不止守卫京城,更是守着西山一片铁矿,营中有铁砂,再合理不过了。
赵陆一丝一丝处理得细心,又嘱咐换药时间过后,最终轻声说了一句,听闻玉颜膏可修复疤痕,不出三月,必定再现无暇。
“嘁。”崔清嗤笑一声,不做多言,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什么事都瞒不过上头的,赵陆知道自己佯装打扮后,去问铁骑营火轮机的事,已经被几个高层知晓,她一路都在琢磨,这事儿怎么就和皇家密事有关系呢?
贾政送给宝玉看的那本《新制诸器图》,瞧着应当是工部的必读刊物,宝玉不感兴趣,塞在了书房的最边角上。倒是叫自己过了个眼瘾,只是如今想细琢磨那个火轮机时,外头的书铺也走遍了,却没见着同款。
早先她只当是工部的内部读物,现在看来,不止是孤本,也许还是禁书?否则,该如何解释崔清那句皇家密事。
“六儿,听说崔校尉乃是家中旁支,至今没有家室。”胡君荣与她一前一后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赵陆随口答应,“没有就没有呗。”
难道还想去给上司的做媒人?拉倒吧,三姑六婆最招人讨厌了。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崔清脸上贴着块布帛,连夜出门见了冯正平,两人说起自行车一事,转身就见东宫进门,身后还站着穆家那位小王爷。
小王爷见了崔清颇有些嬉皮笑脸,上来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云云。
崔清咬了一口后槽牙,夜风清凉,烛飘焰舞,同时抽剑的声音响起,随后院子中多了两道银电交织。
剑气纵横,衣袂翻飞,来回百招之后,场面进入了僵持状态,此时穆小王爷纵身上树,嘴里喊着甘拜下风,神情却更加欠揍。
东宫长叹一声,在他的尾音之中,崔清的剑花挽上枝头,穆小王爷的剑锋一挑,电光火石之间落了空不说,本应撤回的手臂被一个刁钻的角度卡在树杈之上,进退两难。
而那柄长剑若再进一寸,便是经脉俱断。
“王爷!”
“崔大人!”
两边的惊呼声四起,众人纷纷上前,连东宫也挪了两步,重视之意不言而喻,这场找脸子的比试显然已经达到了目的。
崔清收回长剑,一手扶住穆家小王爷的手臂,笑吟吟道:“哎呀,区区比试,权当乐呵,承让!”
让来的脸哪里有自己挣来的脸结实,冯正平震惊似乎不少于东宫,但还是佯装瞪着崔清道:“崔校尉,不得胡闹!”
点名了崔清的身份,意思是大拿还没有出手呢,咱们西大营不逊色你们边军。
“不关崔大人的事。”穆小王爷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刚才是我有些走神了,京城真真乱花迷人眼,叫人不似边城那般时时刻刻警戒……”
到底还是年轻,自己给自己找起台阶来还不算熟练,不过众人意会之后,缓和几句,一时间便有酒菜上席,歌舞入场,混乱变成了融洽,变成了把酒言欢。
将领之间,面和心不和,是天子最爱见到的局面,但水颐还没坐上那个位置,眼下只担忧内部起了龃龉,往后谋大业时不好共进退,便比从前多了两分温和,努力消除屏障。
崔清定定地看了众人片刻,突然插言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姚关一战,听闻将士们过江之时,为了断鞑虏的后劲,不得不将缴获的战马投江,可惜至极。”
说起这个,要叹息的人可就多了,鞑虏蛮族别的长处没有,养牲口那真是天赋异禀,战马的个头总要比中原的高出去一截,谁看了能不眼红?
东宫聪慧,结合最近的事,眉间一挑,笑道:“你那自行车就是做成四轮,也得两个脚去蹬。”
“殿下莫要冤枉我,我岂敢践不实之言?可无论如何,牲口不如死物可靠,此物若是能加上火轮,再将形状做大,而后将将士们囊括其中,岂非战无不胜了?”
虽然不知道那小大夫是从何处知晓《冬官记事》这类禁书之内容,但崔家对于先帝封存工事奇门技法之举,历来颇有微词。
如今新旧交替的当口,崔清觉得自家的机会到了,男儿生当带吴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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