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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陷害


玉天子似乎是偏执入骨。

他亲眼见证了父亲为帝那十几年的经历,感同身受,所以不信权臣。

而在这十几年中,勾结权臣,试图谋逆的,又是他父亲的兄弟,也就是他叔伯,是血脉至亲,所以他不信亲人。

他杀人无算,才有了现在的集权,整个大玉之内,已无任何势力能再与他抗衡。

可是他心里还是不干净。

他要的干净,就是彻彻底底的无权臣无手足,他当然不会把谢家皇族都杀光。

他只是想杀光自己的至亲兄弟,至于那些旁系的谢家子弟,严密监管即可。

可就是这一句严密监管,就造成了御凌卫畸形的强大。

天子并不知道,在距离歌陵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叫卫裳的小城。

在这,被勒令迁徙至此的一脉谢家皇族的人,生活还不如寻常百姓。

因为远离歌陵,天高地远,无人制衡,奉命在此的御凌卫自然司的人,连隐藏身份都懒得去做了。

他们甚至以能杀一个皇族之人为荣,觉得刺激,甚至在亲朋之中吹嘘。

这种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偏偏又是真实发生。

前阵子,听闻万贵妃又有了身孕,这次不知是怀了个男孩还是女孩儿。

若真是一位皇子出生的话,玉天子自然高兴,可想想看那些稍稍有可能威胁到这位皇子的人,他们会有多可怜?

成郡王谢拂兰一家为何要被送到云州治下?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万贵妃有了身孕。

云州这边是玉天子最不安心的地方,哪怕他也一次一次的劝过自己,说拓跋烈确实忠心耿耿。

可一个畸形的人,行事也是畸形的。

一边对拓跋烈说着朕信任你的话,一边又不停的安排人试探。

也许这种事百姓们听了都难以理解,那么换个比方来说,大概也就能理解顺畅了。

夫妻二人,看似恩爱,丈夫在外谋生赚钱,妻子操持家务,本该美满。

可是妻子总觉得丈夫有了外心,但又没有证据,于是找来相好的姐妹试探自己的丈夫。

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每次她的姐妹失败了,她都会开心,然后对丈夫态度就会好一阵。

过一阵,又怀疑了,然后再找人试探,久而久之......

这大概就是玉天子与拓跋烈的关系,玉天子觉得拓跋烈忠诚,可又害怕拓跋烈不忠,于是才有了十几年来的试探。

这种事,到最后如果拓跋烈真的反了。

那么玉天子反而会如那妻子一样的反应,长叹一口气,然后心累的说一声......你们看吧,果然如此。

当然这个比方也可以换过来说,丈夫怀疑妻子,不停试探。

拓跋烈当然知道这一点,可他不想反。

如果反了,他并无必胜把握,大玉如今兵强马壮,歌陵权势集中,他敢反,玉天子就能调集大军把他和十万北野军彻底抹掉。

当然对于大玉来说,这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可玉天子更在乎的是......求心安。

御凌卫这种畸形的衙门,就和玉天子畸形的心一模一样,畸形到令人恐惧。

所以此时此刻,到了林满亭城的成郡王谢拂兰,内心之煎熬,可想而知。

客厅里。

谢拂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放的多了些,稍显苦涩。

可是这入口之苦,又怎么及的上心里那苦楚之万一。

“爹。”

郡主谢雅谈拿了一份名单进来,递给谢拂兰:“这是今日招来的下人名册。”

成郡王示意她放在一边就好,他倒也没什么心思去过问这种小事。

“爹。”

谢雅谈走到成郡王身后,抬起手给成郡王揉着肩膀。

“陛下,会......会下手的吧。”

谢雅谈忽然问了一声。

她一直都没有明明白白问过这样的话,她只是怕父亲更为忧心。

现在她不得不问,因为到了云州,陛下的心思就已经格外明显了。

“会的吧。”

成郡王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把三个字重复了两遍。

“爹,要不然我们走吧。”

谢雅谈说:“我去求师门前辈帮忙,咱们或是东渡,或是西去,离开大玉就好。”

成郡王道:“走不脱的,如今这小城里,御凌卫的人早已经布置的密不透风。”

谢雅谈:“可他们总得去找证据,他们又不可能找到证据,难不成还能直接把脸都撕破了做假证据出来?”

成郡王道:“云州这里,就是证据。”

谢雅谈沉默下来。

成郡王道:“你三叔......不是你三叔了,罪人谢拂晓父子的罪名是什么?是勾结外贼试图谋逆。”

他端起茶杯,闻着茶香。

很香,但喝下去也是真的苦。

可这是茶叶的问题吗?并不是,而是他的问题,是他自己把茶叶放多了。

可人们会说,这茶叶真苦。

成郡王说:“到了这,御凌卫的人十之七八会给咱们按上一个勾结军将的罪名,这可比勾结外贼还要狠毒。”

“我死了,拓跋也死了,这样的结局才能让陛下真的心安,他这半生......都在求心安。”

谢雅谈还是沉默着。

“爹。”

良久后,她忽然低声说道:“那就真反了吧,我去见拓跋烈,以北野军之善战,再加上爹你的号召,未必不能成大事。”

“胡说!”

成郡王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会害了自家也会害了拓跋一家。”

谢雅谈道:“我只是不想这么窝囊的死了,还要背负个罪人的名声。”

成郡王:“那你想过没有,拓跋若有把握,他被逼到这个地步,为何不反?就算他决意要反,为何不自己为主,何必还要给我做臣下?”

谢雅谈怔住,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想过。

她是皇族出身啊,哪怕她有时候恨极了自己这个出身,可大部分时候,哪怕没有刻意去想过,内心深处也还是以此身份为傲的吧。

她在想到反了的时候,理所当然的认为,拓跋烈就得给她父亲做臣子。

因为拓跋烈本身就是臣子啊。

成郡王的这句话,让谢雅谈心里震荡了一下,她这才反思,自己是何等的肤浅。

拓跋烈真到了要反的那一步,反的都是皇帝了,还在乎一个郡王?

见女儿沉默下来,成郡王语气缓和了一下。

他说:“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太过担心,这事又不是只咱家一处发愁,拓跋也在发愁。”

谢雅谈道:“云溪本说是要来看我,爹说不让她来,若是来了还能商量一下。”

“来了,便不好回去了。”

成郡王道:“谁都知道,拓跋的软肋是什么,现在拓跋云溪若是离开云州的话,或许......”

他这话说完,谢雅谈的脸色就变了。

若依着她,自然想见到好姐妹,顺便商量一下对策,可若因为见一面而导致拓跋云溪身死,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爹。”

谢雅谈往外看了一眼:“难道真的就依靠......”

院子里,庄君稽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打扫。

成郡王沉默片刻,点头:“暂时,就只能靠这个了。”

昨夜里,王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所以第二天一早才会张贴招人的告示,那不速之客才会变成了这里的一个扫地杂工。

“但愿......”

成郡王往外看了一眼。

“我们父女,真能躲过此劫。”

谢雅谈却摇了摇头:“哪里是能躲过的,真躲过了,也不是靠躲。”

与此同时,青楼。

薛晓之靠坐在椅子上,腿在对面茶几上放着,两个妙龄女子跪坐在那给他推拿。

他手里还是有个酒杯,还是滴酒不沾,只是时不时的把酒杯端起来深深的闻一下。

“东家。”

有手下进门,俯身行礼。

薛晓之把酒杯放下,一摆手,那几个女子随即起身离开。

手下人近前说道:“咱们的人回报消息说,在云州的事都已经布置好了。”

薛晓之随即笑了笑:“这事,咱们自己办好了,不能让稽案司的人又把功劳抢了去。”

手下人道:“可那边一得手,稽案司就会动,毕竟云州那边他们也有眼线。”

薛晓之嗯了一声。

起身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这个案子要是办下来,那是实打实的大案,之前业郡王父子谋逆的案子,没落在御凌卫手里,指挥使大人是格外郁闷。

这种大案若是轮到他手里结了,那他肯定会有所升迁,他已经做了好多年刀统,副指挥使的位子,他想着早就该轮到自己了。

“这样。”

薛晓之道:“咱们这边盯紧了谢拂兰,只要他们走不脱,功劳就少不了咱们的。”

他刚说到这,忽然间外边又有人敲门。

这让薛晓之眉头一皱:“是谁这么没规矩,吩咐过了不准打扰,还敢来敲门?!”

他示意了一下,手下人过去把门拉开,然后立刻就跪了下去。

“指挥使大人。”

薛晓之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连忙俯身行礼:“属下拜见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王莲阴沉着脸进门,这让薛晓之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以为是自己的布置出了什么疏漏,被指挥使大人看到了。

王莲坐下后就叹了口气。

薛晓之试探着问道:“大人,有烦心事?”

王莲哼了一声:“这案子,又轮不到咱们自然司了。”

薛晓之一下子就怒了:“凭什么又让稽案司的人拿了去?!”

“不是稽案司,这次他们都捞不到。”

王莲眯着眼睛说道:“陛下有旨,云州那边的娄樊密谍一落网,就把事交给北野王拓跋烈。”

薛晓之一惊。

王莲道:“咱们辛辛苦苦的布置,调教那些娄樊人,好不容易能把事办稳妥,结果陛下想用此事来试试北野王的态度。”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北野王和成郡王可是故交知己......娄樊密谍试图将成郡王接走,故交知己要谋逆,北野王应该会下不去手吧。”

薛晓之压低声音问:“若北野王下不去手,是不是,更大的案子就要来了?”

王莲白了他一眼:“若是北野王出了案子,一样落不到咱们手里。”

他一摆手:“你亲自去一趟云州,配合稽案司的人,把娄樊密谍押送到北野王面前。”

薛晓之俯身:“属下遵命。”

王莲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口往外看着。

“这地儿,要有血腥味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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