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针锋相对
西比眯眼蹙眉，她其实预设过这样的发展，不然她也不会昨天专门跑一趟黑市。
只是她没料想卡尔的态度这么决绝，甚至不去针对报酬讨价还价，直接就坚定地摆明拒绝态度，这让她本来准备好的报酬都不方便主动摆出，因为卡尔根本没给她这个台阶，一旦她主动拿出报酬，那她就成了让步的姿态，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就会落得被动。
谈判时的博弈是一个不断互相试探对方底线的过程，为了让自己尽可能获益，就要去摸清对方的“最低价”并让“成交价”尽可能趋近这个价格。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在过程中就需要不断抛出假的底线并努力让对方相信这就是真的。
然而，卡尔却根本没有给她博弈的机会，而是在她刚提出一个虚高的价格后就直接掀了桌子，表示这场谈判的议项本身就触及了他的底线。
西比承认，这反倒让他更加欣赏卡尔——欣赏这位新晋勋爵的魄力。
不是谁都敢如此轻易、直白的拒绝斯图尔特家。
据西比所知，她不认为卡尔会是一个刚蒙受圣恩就一味诚惶诚恐表忠心的愣头青……
那他的底气是什么？
一个无权无势的长公主，声名狼藉不受重视的维多利亚？
若仅是想借她向陛下传达态度，未免太天真了。斯图尔特等六大家族联合起来的声音，怎会是这样的维多利亚能比拟？
可不管他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显然都不能和他们的共同势力抗衡。出于对卡尔的私人好感，西比愿意再最后帮他一次，以免他执迷不悟到底，最后自误。
而此刻，昨天还在游轮上劝告同僚、主动提出反省他们傲慢的西比·斯图尔特，还未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惯于陷入傲慢之中。
“勋爵阁下，您真的想清楚并理解了——您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吗？恕我直言，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小径，而您本可以走康庄大道。”
西比继续娓娓道来：“我本人非常愿意为您提供后者的入场券，以您的能力和地位，未来势必会在纽伦大展才干，而我们可以有更多更好的合作机会和情谊。”
“感谢您的善意，女士。但我很清楚我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西比看到卡尔墨色的瞳仁泛着细微的情绪，如一池寂寥的寒潭漾起波纹，而他的声音凌冽坚定：
“若是如此，女士。即使这条路布满荆棘，那我也愿济河焚舟。”
比起卡尔的另一条路，这条已是足够舒坦好走了。
而西比提供的那条，才是真正更难行，更没有未来的一条。
至于她“慷慨”的合作邀请……
难道卡尔会意识不到背后的别有用心吗？
……
冥顽不灵。
一而再再而三被不留余地的拒绝，西比不由得感到恼火，维持的得体笑容也愈发微妙起来。
她是真的不想看到事态演变到如此地步，抛开她对卡尔私人的好感以外，明斯特作为王国工业心脏长期由沃尔登家把控，其他任何家族在这么多年里都无法安插自己的势力分一杯羹。
而这座北境之城有多么让南方觊觎，西比作为斯图尔特家的人当然再清楚不过。
若是能在这场谈判和卡尔达成合作共识，将他和沃尔登家收拢至斯图尔特的阵营下，就等于他们兵不血刃间接控制了明斯特。尽管初期控制力有效，动作也不能明显，但再将自己的本家势力安插至此就不会受那么多阻碍。
等未来，他们就有机会逐步蚕食沃尔登家的势力，最终以明斯特为翘板，让斯图尔特的影响力辐射至整个北境。
这也是斯图尔特家主在西比临行前交代的秘密任务之一，让西比来做铺垫。
但莺尾花包厢此刻的现状，却是将达成任务相对轻松的方式扼杀在了摇篮里——由海勒勋爵亲手为之。
或许，他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坚定地拒绝她的提案并选择维多利亚。
这么年轻的人，地位在转瞬之间突然成了王国最尊贵的那些之一，不光没有被冲昏头脑，反而如此清醒透彻？
面对个人灿烂的未来，丰厚的报酬，没有一丝心动，甚至无比坚定的拒绝了这一切，只为他心中设想的可能性和或真或假的“忠诚“，为此不惜站在六大势力的对立面。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年轻，才敢于在顷刻间果决做出决定。倘若现在西比是在和沃尔登伯爵谈判，她相信即使伯爵也会拒绝，但他一定会犹豫，留足考量的时间。
难怪伯爵这么快就把家族交到了卡尔·海勒手中，心甘情愿退休。
多么难缠的对手……
西比抿着唇，细细打量卡尔的表情，或许是想捕捉到某些东西。
因为空有敢于拒绝的魄力是不够的，仅有此的话西比绝不会用“难缠”来评价卡尔。就像之前所言——沃尔登家的势力不曾涉足纽伦，而纽伦的几大家族同样无法渗透进明斯特。
斯图尔特不能和沃尔登彻底撕破脸，尤其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这或许也是卡尔·海勒敢于拒绝的底气之一。
但必然不是唯一。
此刻西比笃定卡尔早就料想到今天的谈判议程，而拒绝的回答则是他提前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就算今晚的谈判会失败，她也需要摸清他的仰仗，除了维多利亚公主。
但西比失败了，对面的青年不止不解风情，更是不显山露水，反倒带着些许歉意和遗憾的神情——就好像他真的在为与西比的交易破裂而深感惋惜。
“济河焚舟……多么浪漫又具有英雄主义色彩的表达。”
西比意味深长地感慨道：“自从最后一位征战骑士脱下战袍，随旧时代的荣耀一同落幕后，这样的态度真是愈发罕见了——尤其是出自一位勋爵之口。”
卡尔回之一笑，却没有回话。
“维多利亚殿下……能在遥远的明斯特得到您的青睐与支持，呵呵…是幸运也算是不幸吧，明斯特是您的家，却并非她的。她不属于这里。”
“应陛下的命令，我想等殿下与诸位返回纽伦时，本人也会同行。”
西比遗憾叹息道：“这么说海勒勋爵是想好了——一定要公事公办，选择‘不被看好’的长公主，而非其他王储竞争者和他们背后的力量。甚至为此拒绝斯图尔特等家族的友谊。”
“言重了女士，王命不可违。”卡尔微微一笑，“在其他领域，我们还有很多合作机会。能与贵家族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我们立场不同，所以尽管我不该指摘什么……但是勋爵阁下，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很少会后悔，女士。岳父曾教育我——敢想敢做，是年轻人的特权。”
西比遗憾地摇摇头，暗含威胁道：“即使与斯图尔特家为敌？”
呵，又威胁我？
公爵家就是了不起，我们伯爵家族倒确实落了下乘。
“海勒和沃尔登家无意与任何古老荣耀的家族为敌。”卡尔正色反驳，“我们始终忠于维德，忠于克伦特王室，效忠的誓言历历在目，有些事注定是做不得的。”
西比眯起眼：“海勒勋爵，我是否能这样理解——阁下是在指控斯图尔特家对克伦特王室不忠？”
“绝无此意。”
西比深吸一口气，一切妩媚的笑容荡然无存，神情严肃起来：“让我们打开天窗，勋爵阁下。我们身为贵族都忠于维德和克伦特王室，但克伦特的继承人可并非仅有维多利亚。事实却是——她是成为储君可能性最低的那个克伦特，连她自己都清楚这一点。”
“哈哈。”
卡尔笑了笑，也收敛起漫不经心和刻意的歉意：“如女士所言，克伦特家并非仅有维多利亚，据我所知她的确还有两位出色的兄长与一位胞妹。但我私认为——她却是最适合成为当今维德储君的那个克伦特，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点。”
“您此前并未与维多利亚殿下有太多接触，我想您并不了解殿下在纽伦的现状、经历与名声。勋爵阁下，我想给您一个善意的忠告。”
西比自顾自淡淡说道：“没有人看好她，没有人会支持她。投资维多利亚将是您最失败的生意，她本人都无意入局。而我可以转告其他王子和公主，大家都会承您的情。您此时仍有详加考虑的余地。”
话音落下，西比与卡尔对视几秒，依旧不见他漂亮的墨瞳中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简直油盐不进。
更重要的是他每句话都无懈可击，西比根本探不清他的底气在哪，甚至怀疑连维多利亚都不是他的底气——他们可能还没就这些事讨论过，只是卡尔·海勒单方面的决定。
只见卡尔自然依旧，不回答，反倒是从西裤口袋中取出常春藤纹章的金属烟盒与火柴，笑眯眯地看向西比，礼貌问道：“请问我能吸一支吗？”
“请便，勋爵阁下。”
“女士您呢？”
西比微笑点头，随后卡尔主动取出一支烟来递给她，但却没有像西比所期待那样俯身过来帮她点燃香烟，而是把火柴盒也一并推到餐桌这边。
有些遗憾地点燃香烟，西比吸一口，优雅吞云吐雾，将火柴还给卡尔。
“多谢。”
“客气了。”
呲啦——
点燃之后，卡尔挥灭火柴丢到烟灰缸里，袅袅烟雾衬得他的墨瞳更加朦胧神秘，连吸烟都英俊不已。
视线穿越烟雾，只见他缓缓说道：“女士，针对您刚才的疑问，我接下来的话多有得罪，当然，并非针对您个人，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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