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又见生命誓言
难言的喜悦情绪仿佛能重新激活每一个早已腐坏的细胞，斯卡曼德用力双膝跪倒在地，直接拔下刚安装好的头颅放在地上，面朝伊莉雅沉声说道：
“悉听尊命！斯卡曼德甘为死眠之主大人与艾斯特大人效犬马之劳，不惜一切！”
这一刻，卡尔忽然感受到来自伊莉雅的情绪——想笑与嫌弃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
想笑，他能理解，斯卡曼德现在的姿态的确有点滑稽；
至于嫌弃，卡尔猜测是因为伊莉雅有轻微洁癖，她叔父直接把头的截面放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她一会还得重新拖地……
伊莉雅压抑住被卡尔猜得分毫不差的情绪，对斯卡曼德说道：“首先，我仍不认为你是我的叔父，从此往后不准使用艾斯特的姓氏，无论是在人间还是灵境。”
“遵命，死眠之主大人，眷属大人。”
因为这本就是禁忌姓氏，斯卡曼德也清楚这点，自然不会到处乱说，不如说他如今见了人都是尽量躲着走的。
伊莉雅不认可他，这也是情理之中，在她眼里他还什么都没做到，又是他曾抛弃艾斯特家，凭什么要认可？
“第二，沉默执行官之位暂不做考虑，除了死眠之主和我以外，你还必须无条件听从沉默执行官之首，红骑士薇菈·克罗斯林的命令。”
“遵命，死眠之主大人，眷属大人。”
想得很周到嘛，伊莉雅。
卡尔不动声色地朝女管家投以笑容。
“第三，”伊莉雅淡淡挑起嘴角，“现在向我主宣誓效忠。”
哐！
清脆的盔甲摩擦声，斯卡曼德无比郑重地行古老骑士礼，他昂扬清晰的声音响彻死眠厅堂：“在下不胜荣幸！”
“眷属大人，在下生时怯懦，理当由死后偿还；在下生时愚钝，本应侍奉家族，却将忠诚献予贼寇。如今承蒙不弃，必将以灵魂相报！”
“伟大的死眠之主，斯卡曼德在此向您宣誓——此身将为您的利刃与坚盾，誓荡尽主之敌手，甘为主之刀兵。主之命令即为在下之使命，主之意志即为在下之意志。不求救赎，只求赎罪，若无应允，罪无止息。”
“白银骑士已成过往，而今，凶灵骑士斯卡曼德，愿以灵魂为燃料、以骸骨为阶梯，永世为您效命！”
死眠厅堂久久回荡着铿锵激昂的誓言，比斯卡曼德生前接受白银桂冠时更加郑重、虔诚。
生时是为荣耀，死后只为赎罪。此刻的誓言分量更重，被赋予神圣的意味。
卡尔很清楚，曾经封无可封的白银骑士，在失去一切后重新寻到战斗的理由。一无所有的人再让他抓住什么，就绝不会松手了。
同样的，他绝不会背叛了。
在这一刻，斯卡曼德彻底抛弃了王家赐予他的白银之荣耀，坐实他曾厌恶的凶灵骑士之名，誓要为卡尔和伊莉雅效忠。
随着誓言落下，斯卡曼德的银枪上，那虚幻鲜血竟包裹了枪身，已是血红之枪。
“我接受你的效忠，斯卡曼德。”
卡尔起身俯视跪地的亡灵，重新召唤出死眠提灯握在手里，沉声说道：
“我允许你进入死眠厅堂，赐予你往返人间与灵境的权限，并按照伊莉雅·艾斯特的意愿，接纳你成为死眠厅堂之凶灵骑士，为你生前过错赎罪。”
“同时，现任死眠之主卡尔·海勒在此承诺——我必将完成伊莉雅·艾斯特的心愿，届时将是你赎罪之路的终结！”
轰！
当卡尔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死眠大厅中所有安静燃烧的烛火瞬间化为苍白魂火，剧烈跳动，细微的火苗不断升腾，直冲穹顶！
数百团火焰在大厅两侧跃动着，黑曜石构筑的大厅亮如白昼，无比圣洁，见证着死眠之主卡尔·海勒的第二次生命誓言！
魂火见证，语言被赋予威严之气息，纵使强如斯卡曼德，此刻也被生命誓言震得心惊——有关生命誓言，他是曾听说过的……
决不可破的誓言，由魂火作见证，以生命为代价。
帕迪斯·苏尔，从未立下过生命誓言。
斯卡曼德再无顾虑，深深跪地，他甚至不敢仰视死眠之主被魂火激起而猎猎飞舞的衣角。
王座旁的伊莉雅红唇微张，她已是第二次见到卡尔的生命誓言，内容居然又是为她完成心愿……
他坚定的意志，从开始到现在从不曾改变。
伊莉雅双手握起，紧紧贴在唇间，想要将自己的情绪通过彼此联系传达到对方心底。
卡尔感知到了，是她柔软到骨子里的感激。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再次接受效忠，又无意中激活了数百黄铜烛台的魂火见证。
良久，当两侧魂火化归宁静，卡尔温和地对台阶下的斯卡曼德说道：
“请起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凶灵骑士斯卡曼德。”
……
出于对新下属的必要了解与好奇，凶灵骑士斯卡曼德将他的实力和能力简单向卡尔做了介绍。
首先自然是把卡尔等人困住的，斯卡曼德成为亡灵后拥有的独特能力：【结界：幻想之境】。
将人困入幻境的方式有二，其一卡尔已亲身经历过了——斯卡曼德可以通过媒介编织出进入幻想之境的入口，也就是他们在云杉森林那里看到的红叶大树的发光树洞。靠近入口的高智慧生物会从中感受到极强的吸引力，从而进入幻境。
其二是布置界限，凡踏足斯卡曼德划下的界限范围内不久后，便会被动入睡，继而陷入幻境。
斯卡曼德在人间滞留隐匿期间，便会在藏身地布置这种界限，所以才会有冒险家无意中涉足他的“国度”。
另外斯卡曼德补充道，其实他一开始就在云杉森林布置了界限，这也就是那天进入幻境前卡尔等人会同时觉得困顿的原因。
只不过由于加里恩的存在，他出于保险起见又在红叶大树那里设置了入口。也就是说即使丹妮没有进入树洞，卡尔他们也迟早会陷入幻境。
至于能力维持的时间方面，因为斯卡曼德布置此次幻境的目的是试探卡尔的品性，是以他们的潜意识渴望为媒介而成的“理想乡”，而且他没有主动干涉幻境走向，而是任其发展，持续时间就相对较长。
至于破除幻想之境结界的方式，一是斯卡曼德主动撤销结界，二是在幻境中自杀。但一旦选择后者就等于亲手抹杀自己的意识，继而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用不了多久也会死去；
曾经斯卡曼德就是这样诱导那泄密的大臣在幻境中自尽的，让他渴望的一切化归泡影，再让他幻想中的爱人对他施以火刑，那大臣在幻境的火刑下连十秒都没撑过就选择咬舌自尽。
而第三个方法最特殊，只有心智极其坚定才有可能做到，正是卡尔脱离幻境的方式——寻到“幻境之核”。
正如细胞核之于细胞，亦或心脏之于肉体，幻想之境也有支撑其存续的核心。
每个人的幻境之核皆有不同，但无一例外是当事人最为重要的事物，比如卡尔幻境中的核心就是复苏之戒。
在幻境中清醒，坚定的回归意愿，找到幻境之核，同时达成这三条才能从幻想之境中走脱，条件可谓苛刻。
百年亡灵时光中，斯卡曼德见过太多幻境，见过太多的表里不一与深藏的阴暗丑陋：
自诩正义之人在幻境中屠遍村落甚至以此为乐；
自诩虔诚之人在神明注视下行苟且亵渎之恶行；
自诩高尚之人摘下高尚的面具，显残暴之欢愉……
渐渐的，斯卡曼德不愿再去看人的幻境，甚至偶尔对“人心”这一存在本身不再抱有期待。
他感到悲叹，却也不再纠结。因为斯卡曼德成为亡灵后回顾他的人生，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他必须承认：他曾留恋在歌颂与荣光之中、迷失在战场之上；
因为倘若不认清自己曾为人的罪孽与阴暗，他就不配赎罪，不配得到救赎。
若成为亡灵还假装曾经一切都是顺水推舟、是不成熟在作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不过是想单方面获得解脱的自私，是想从家族覆灭的痛苦折磨中开脱的借口，更是对骑士誓言和艾斯特的亵渎。
斯卡曼德不再允许这样的自己，他是真的想赎罪，纵使不得原谅。
聊表自己的想法之后，斯卡曼德继续为卡尔介绍起结界，但言语中却带上悲哀：其实不乏意识到自己深陷幻境的人，可却从没有人同时满足三个条件自己走脱；
有的人甚至找到了幻境之核，却刻意视而不见，选择留在美好的幻境里。因为现实是残酷的，选择虚妄的幸福要更轻松。
斯卡曼德也放走过这样的人，而他的眼线后来曾汇报，这些人全部都自尽了，因为他们不肯接受现实的残酷，他们渴望回到虚妄。
而此刻斯卡曼德对死眠之主卡尔·海勒感到无比敬畏——他是百年里唯一一个同时满足三个条件，自己从幻境中回归现实的人。
身为死眠之主，卡尔要面对的未来比所有人都残酷。有苏尔先例在前，这是根本不容他的世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注定被抹杀，是强如帕迪斯·苏尔都应付不来、只能陨落的现实；
但卡尔·海勒选择面对，他从幻境中清醒后根本没有一丝逃避，因为他爱的人和他的归宿根本不在幻境，而是在残酷的现实里，他必须回去守护珍视的一切。
斯卡曼德是真的感到敬佩，甚至自惭形秽，因为他自己的人生看似耀眼，实则是逃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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