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汇报与思考
斯密铁匠家的壁炉旁，加里恩的神情始终凝重，他已经对着浅绿色的火焰说了足有三分钟的话。
“……首席，以上就是我们今天的遭遇，海勒先生成功想出破局之策并洞悉了亡灵的诡计。您知道的，之前明斯特失踪案时他一直坚持事件背后有一个强大亡灵，海勒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很遗憾，我们没能及时拯救霜暮村，村中或许无一生还。名为迪林斯的亡灵设计了我们，用时间差掳掠了全村人口，而我与海勒先生抵达后仍未能寻到任何踪迹，迪林斯和霜暮村全村人简直像人间蒸发了……”
“据此，海勒先生判断亡灵还有接应，或者拥有其他隐匿和大范围转移的手段。此事我将负全部责任，教会若要惩罚，我心甘情愿接受。但是请首席明白——若没有海勒先生的智慧，事情将会更糟糕。”
“今天之后，迪林斯或许会再次蛰伏，但他的力量将毋庸置疑地增长，尸傀队伍和血魔种都是我们必须防备的……”
“另外，迪林斯掳掠霜暮村人口的手段，或许是因为他布置了一场诡异的红雾，具体情况不明，但红雾散去之后全村人就全部消失了，我们怀疑是密林会的又一种秘术。”
加里恩顿了一下，才重新对着绿色火焰说道：“这是海勒先生用通灵术唤回一个村民问出的情报，那位村民的灵魂已很脆弱，只能说出这么多。”
“请首席尽快与其他首席和主教商议，务必派遣‘炼金律卫’到明斯特周边村落和城镇加以保护，并让擅于索敌的小队前来霜暮村，并以此为起点搜查迪林斯的踪迹，这名亡灵不会到此为止。”
“……首席阁下，此行与海勒先生共同执行任务，让我确定他拥有成为猎人队长的一切资质和实力，而最令我意外的是他远胜常人的智谋，他必然会成为出色的队长，请首席不要亏待他，海勒先生值得教会的一切投资。”
“汇报到此结束，详细情况我将当面与您沟通。由于我二人能力不足以继续大搜索，我们将按原计划返回，预计晚间能够抵达明斯特。”
加里恩又稍微想了一下，才平静说道：
“另外，海勒先生将缴获的血魔种交给了我，让我回去拿给您，希望能报销您之前给他的风衣。如我昨晚的汇报，是他单人完成了任务目标，解决亡灵我并没有出力，所以我认为这是合理的要求，还请首席和炼金司交涉。”
“以上，祝您晚安。”
惯例的客套问候落下，加里恩从鹿皮小包中抓出一把晶莹的粉尘撒入壁炉，浅绿色火苗噼啪奏响，渐渐重回橙红色。
“呼……我真是不太会撒谎，好在不是面对面交流。”
汇报结束，加里恩出了口气，决定回去以后必须咬死红雾的情报来自亡灵，绝不能让教会其他人知道米娅的存在。
他凝望着斯密铁匠家温暖的炉火，不由得深感唏嘘。
几天前他还和铁匠坐在这里聊天，斯密先生本来还打算把宝贝女儿伊迪许给卡尔·海勒，但是告诉对方“海勒先生的未婚妻是沃尔登大小姐”之后，铁匠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聊起今年村里的收成；
雨季降至，秋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今年冬天村里的收成足够让每户都吃饱，卖出去一些也不影响。
可现在，只有加里恩孤独地坐在壁炉前，斯密铁匠和他的女儿已经不在这里，整个霜暮村的村民都已遇害，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转移，居然没留下半点痕迹……
今夜他和卡尔留宿，已无须争得任何人的同意。
想来当明天他们离去之后，这个村子便将愈发萧条，田间的农作物再也无人收获，会随着雨季变为土壤的养分，或是成为脱栏而出的牲畜口粮；
冬季的大雪会压塌不少房屋，届时霜暮村必将成为魔物聚居地的延伸，开始与文明隔绝。
一介亡灵，一片红雾，带来一村的消弭……
加里恩不由得担心起来，“炼金律卫”是直属于教会的武装力量，不介入世俗争端，要调动明斯特教区的律卫，其实并非福多思·摩尔首席一人能就能做到的……
炼金教会屹立大陆许久，如今显得迂腐而慵懒，对目力之外的危机并不会多加留意，对于那些高层、主教们而言，其实一个北方村落的消失并不会多放在心上，尤其是他们并未亲眼看到……
教会和贵族明面相敬如宾，暗中却互斗不止，在高层眼中，该为霜暮村惨剧担忧的或许只有明斯特的世俗力量吧，比如治安厅、市政厅、以沃尔登伯爵为首的贵族，以及他们背后远在首都的克伦特王室……
诸多叠加下，炼金律卫真的能出动吗？只为了搜索追踪迪林斯，为了保护明斯特周边其余村镇，就要让教堂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何况搜索也要有线索，而事发地霜暮村周边，无论是海勒先生的使魔还是自己的召唤生物，都找不到任何踪迹。
索敌并非自己的长处，而炼金律卫中的确有擅于索敌的小队……
不，问题根本不在行不行，而在于能不能……律卫不出动那也毫无意义，而上次失踪案时治安厅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无力完成大范围搜索任务。
加里恩希望首席能说动其他高层正视此事，哪怕不全派出，至少也不能放任。
就算现在提醒过了，回去之后他还打算更加郑重地在会议上指出迪林斯的危害，以及明斯特教区正在遭遇的危机——若继续放任亡灵屠戮周边村庄，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明斯特教区；
可加里恩现在就能预想到主教们对自己的抨击：凭什么我教要为此负责并派遣炼金律卫，让贵族和议员不付出任何酬劳便坐享其成？
为了教堂，为了明斯特的安全，为了生命；
加里恩会这样回答。
但他同样知道面对这样的质问时，自己的回答在高层听来是显得多么天真幼稚，也清楚自己会遭到多少嗤笑：就算明斯特在天灾中毁于一旦，炼金教堂连块砖瓦都不会弄脏。
如果届时会议上，卡尔能和我一起出席，那他会怎么做？他会以什么回敬主教们“荒谬”的言辞？
他的智慧在那种场合还会奏效吗？他的人格魅力真的能打动迂腐的人心吗？
加里恩不知道，他凝视着自己的教袍，胸口处用金丝绣着精美的图案——一座天秤，这炼金教会的纹章；
面对霜暮村的惨剧以及更多尚未消弭的村落，他很清楚在高层们眼中，这纹章具象化的天秤两端，一端是无辜的生命，另一端是教会的利益。
而利益将获得压倒性优势；
也因为不是所有人民都信仰炼金。
炼金教会是一尊庞然大物，屹立特伦提亚大陆数百年而不倒，可他太高太大，以至于顶端的人只是不断抬首仰望，渴求着离神明的距离再近一点，却看不到遥遥脚下的人民。
太远了，真的太远了，俯视一群蚂蚁，哪怕蚂蚁中有不少虔诚信徒，看久了脖子也会酸。
可正是蚂蚁的千百年辛劳，才让他们能站在如今的高度。
加里恩不再去感慨，而是继续思索着不久前获知的情报，米娅在哭完之后说道——中午时，霜暮村被红雾笼罩，接着村子乱作一团；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模糊听到村中传来人们的哭喊声；
一个多小时后，红雾散去，米娅看到所有人都消失了，仿佛此地无人来过，从来都是一片死寂。
而在红雾笼罩村子时发生了什么，有谁来过，村民们如何消失的，她都看不到。
米娅是因为藏在土丘的灌木丛里才逃过一劫，红雾并没有波及到她。
“红雾……”
加里恩喃喃自语，他和邪教打交道的这么多年，并未见过能造成红雾的手段，甚至没听过类似的东西；
密林会的血魔种他是有耳闻的，再加上今天的亲身经历和卡尔补充的知识，加里恩再次被密林会的恶毒和无底线刷新了认知；
可他和卡尔都不知道那红雾是什么，只能猜测那是密林会的隐藏手段。
而且在听完米娅的情报后，卡尔又沉重地做出一个猜想——邪恶教团并不止密林会一个，假如这红雾是属于其他邪教的呢？
那是否就意味着，数个邪恶教团开始勾结在了一起？这样没有留下痕迹也能解释了，迪林斯的接应正是其他邪教的。
加里恩听完他的猜想后，在心中意识到——就如同第四纪元初期的两次宗教战争一样。
虽然那两次宗教战争，都以数个邪教组成的“星空阵线”落败而告终，但是四大正教组成的同盟依旧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四大国和四大正教默契地选择将那段黑暗历史彻底封存了起来，不再让世人所知……
因为真相只会带来大陆的恐慌，所有的政权和教会都将因此动荡，再难发展。真正的历史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比如四大正教中那些生命悠久的“老怪物”，以及各国王室；
而就算是加里恩这个猎人队长，关于那两次战争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之前在禁书区稍微接触过一些。
这些加里恩没有和卡尔说，因为对方同样没开口——他觉得要么是卡尔对过去被隐藏的历史和邪教同盟“星空阵线”一无所知，要么是和自己心照不宣，不去提及；
不过加里恩下意识地认为，卡尔应该是知道的，而且知道得比自己还多。
他这样的念头并没有什么根据和理由，只是一路相处下来觉得就该如此，卡尔·海勒肯定知道那些隐秘历史……
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吗？
“算了，不想了。”
加里恩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分明是生命领域命格5的“召唤师”，突破瓶颈晋升命格6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也不认为自己愚笨，这么多年的猎人经历让他带给他不少见识，而且成熟的有些过度；
但是无论是眼界、智谋还是实力，都没让他在卡尔·海勒面前觉得有自傲的资本。面对这个年纪小他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偶尔还会觉得自卑……
不过加里恩倒是不嫉妒，因为卡尔从不彰显自己什么，反而刻意收敛着他的光芒，即使无意中流露出的，也从不让旁人感到不悦。
加里恩为这个新交的朋友感到自豪，他之前经历过背叛，就觉得自己不再需要里昂之外的朋友，但认识卡尔以后，他发现自己变了，也笃定卡尔不会背叛他。
对了，该去提醒他一下，回城后做好米娅的身份工作，别让教会知道了。
之前当卡尔对米娅说出——从此之后，你的名字是米娅·海勒，加里恩和里昂先前的疑虑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不可能把家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加里恩站起来，朝卡尔休息的房间走去，他已并非要去试探，而是去提醒。
……
几分钟前，卡尔的房间内。
“召——霜暮村的阿利。”
死眠提灯散发出白光，失魂落魄的虚幻灵魂出现在卡尔面前。
“啊…是海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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