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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记忆里,韩致远很少如此温柔地说话。【】

        两人总是针锋相对、插科打诨,时不时就要呛声斗嘴,即便他讲两句谦让的话,也会被她视作阴阳怪气,用绵软语气说挑衅之词。

        她和他好像无法正常交流,总喜欢言语间磕来碰去,否则就陷入局促的沉寂。

        今日,不知是否跟她态度有关,他的态度也随之变化了。

        楚弗唯的心脏漏跳半拍,闷声道:“……哦。”

        她忽略那份异样,心道他演技不错,没准是猜到状况,完美地临场发挥。毕竟他相当聪明,人前装得有礼貌,从不会留下把柄。

        思及此,楚弗唯望向父亲,微抬下巴道:“果然没什么反应。”

        不等何栋卓张嘴,电话那头却传来声音,对方误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

        “难道你是来要夸奖的?”韩致远怪里怪气地揶揄,“唯唯唯唯你最棒,人小鬼大真奇妙,需要我买草莓小蛋糕给你庆祝么?”

        楚弗唯听到他童谣般的语调,她顿时瞪大眼,惊道:“什么鬼!”

        他淡然道:“你妈妈以前不就这样哄你。”

        “……”

        这话让楚弗唯万分窘迫,回忆起童年的诸多事迹。

        楚晴向来爱用鼓励式教育,每当楚弗唯斩获奖项,就要逗小孩般拍手唱童谣,嘴里念着“唯唯唯唯你最棒,人小鬼大真奇妙”,还会颇具仪式感地购买草莓蛋糕,为女儿庆贺各个领域的新成绩。

        韩致远经常跟她共同参加比赛,自然蹭吃蹭喝过几回,亲眼目睹母女俩的互动。

        但她妈妈说这话是可亲可爱,他公然学这话,纯属稀奇古怪!

        楚弗唯面色僵硬,想要出言驳斥他,却被另一人抢先。

        “哈哈,是有这事儿……”

        何栋卓旁听此话,居然被逗乐了。他的笑声提醒对面,让韩致远骤然收声,中止了小夫妻的交流。

        韩致远显然没想到长辈在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四周陷入安静,楚弗唯和韩致远没有说话,偏偏都从静默中读出尴尬。

        好在何栋卓率先开口,打破奇怪的僵局,和蔼道:“致远,改天工作不忙,来家里面坐坐。”

        韩致远连忙唤人:“叔叔……”

        何栋卓调侃:“可以改口了,应该叫别的。”

        “好的,爸爸。”他停顿片刻,轻声道,“等您有空的时候,我们随时去家里。”

        很快,两人借着电话寒暄起来,互相关怀彼此的工作,闲聊起近期的琐事。

        韩致远面对何栋卓的问话,立马变得恭谨踏实,抛开寻常的冷漠刻薄,俨然是彬彬有礼、尊年尚齿的后生态度。

        他私下跟楚弗唯斗嘴,却从不冒犯她的父母。正因如此,她小时候觉得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总喜欢在长辈面前装伪君子,实际根本不是那副样子。

        两个男人不知聊到什么

        ,没过多久谈笑风生,声音变得愉快起来。

        爽朗的笑声响起,楚弗唯对此见怪不怪,一声不吭听他们聊天,又涌生出神奇感觉。

        她以前抗拒婚姻,有个重要原因是不愿融入对方家庭,厌倦跟伴侣的亲戚打交道,也排斥将自己的父母介绍过去。

        她不喜欢融合失序的感觉,就像何栋卓说的话一样,两个家庭被迫搅合起来,明明不熟却要在乎彼此感触。

        但韩致远的存在很微妙,从小到大都跟她有所牵扯,宛若徘徊在外的万能拼图,轻而易举地嵌入她的生活。

        她不用介绍他是谁,不用挖掘父母和他的话题,只要在旁听他们瞎聊就行。

        没人会问他从何而来,主要他自始至终都在。

        “好好好,那你们好好过!”何栋卓早不提致电的目的,笑道,“等我和她妈妈从外地回来,咱们聚一聚。”

        楚弗唯对着手机屏幕,装模作样地关心他:“那我们结账走了,你也快去午休吧。”

        韩致远应道:“好的。”

        片刻后,楚弗唯和何栋卓挂断电话,结账后走出餐厅,各自打道回府。她在门口跟父亲告别,又收到来自韩致远的微信。

        [岳父的抽查结果如何?]

        楚弗唯扬起嘴角,编辑消息回复他:[表现不错,到了我家,你能上桌吃饭了。]

        *

        最近,涎玉斋的设计师们忙得脚不沾地。

        一是首批新品的反响不错,预售数量远超预期,需要紧盯产品质量问题;二是后续设计也不能耽搁,再过二个月又要上新,不能让“二十四节气”系列高开低走。

        “二十四节气”新品的问世,不但打响甘姝瑶等年轻设计师的旗号,还在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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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动涎玉斋传统设计的销量。

        不少消费者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个百年品牌,关注起精美金饰后的传统文化,要是继续孵化下去,或许还能和彩妆、服装、文娱等行业联动,跟万星集团的“星时尚”矩阵接轨。

        这是楚弗唯当初坚持取得涎玉斋的原因,创建新品牌挺容易,但品牌有底蕴很难。

        涎玉斋背后自有其文化韵味,跨越世纪的首饰楼,历经波折却没覆灭,在新时代焕发新风貌,本就有得天独厚的宣传优势。

        假以时日,它在国际享有盛名,也并非毫无可能。

        小洋楼内,众人都为新季度的工作忙碌奔波,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副总办公室却被清空。

        不知从哪天开始,贾斗途没有来公司上班,彻底地消失在涎玉斋里。他过去总在开会时吵吵嚷嚷,对聚集在茶水间的员工们破口大骂,真正退场时却像飘在半空的气泡,啪的一声被人戳破,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有人私下传他被举报,有人则坚持他会坐牢,只是公司内部害怕舆论不好,没有大肆宣扬判决结果,避免品牌价值受影响。

        江拓洋站在办公室门口,凝视被摘下的牌匾,感慨道:“好厉害的手腕,像什么都没发生,实际却全做

        完了。”

        如果说,他们以前还有错误认知,觉得楚总在公司待两年,就会回万星集团享福,将业务随手交还底下人。那经此一役,旧有观念就支离破碎,都醒悟她绝不会手软。

        贾斗途出事后,其他高层暗中观察楚总的反应,想知道韩董等人的态度,会不会捞贾斗途一把。

        然而,他们只等来韩致远接楚弗唯下班,据说夫妻俩要去万星那边,回家吃饭看父母。

        这是最安静又有力的杀鸡儆猴,贾斗途算是半个亲戚,都无法扰乱楚总生活,其他高管又算什么?

        起起伏伏的浪花退却,涎玉斋的海域重新宁静,在摧桅海啸后晴空万里。

        一切回归正轨。

        总经理办公室内,甘姝瑶汇报完工作,询问道:“楚总,您下周去燕城么?我们计划过去跟裘老师商讨后续设计。”

        裘净雨就是花丝镶嵌传承人,长期在燕城生活和工作,被吴含松介绍给设计部认识。“二十四节气”系列少不了她的支持,甘姝瑶等人决定前往燕城,当面交流感情。

        “我下周要去燕城,但不用订我的票,不跟你们一起。”楚弗唯瞄一眼行程表,解释道,“前面还有其他的会议,我参加完再去找你们。”

        贾斗途落网后,她的日常会务增多,具体事务能分给各部门,但需要CEO出席的场面,没法由其他人代劳。

        “好的,那您抵达后,跟我发消息。”甘姝瑶应声,“哪天到工厂那边,我安排人去接您。”

        *

        家中,楚弗唯发现韩致远早就归来,不由暗叹涎玉斋近期太忙了。

        两人最初同居时,楚弗唯还能先进门,现在下班时间日益变晚,都沦落到韩致远的后面。

        客厅内,韩致远坐在灯下阅读文件,暖光洒在他身上,让冷毅五官柔和。他抬起眼来,望向换鞋的她,询问道:“你吃饭了么?”

        “吃过才回来的。”

        楚弗唯穿上拖鞋,径直往屋里面走。她弯腰去接水,突然瞥见茶几上的小绒布盒,好奇道:“这是什么?”

        韩致远低头看文件,答道:“你落在我这里的婚戒,那天非要我带回来,后面也没来找我拿。”

        两人在巴厘岛时用过婚戒,但当时“鲛人泪”和“金翠满堂”风头更胜,肩负着宣传涎玉斋的重任,楚弗唯就没太关注戒指,遗忘离开时如何分配的行李。

        楚弗唯痛饮过后,将水杯撇到桌上,随口道:“你就放着呗,又没什么用。”

        “你不戴么?”

        “你平时戴么?”

        “我戴啊,到你家吃饭那天也戴了。”韩致远平静道,“结果你没戴,你妈妈还问我了,你的婚戒在哪儿。”

        这是他们回她家里,聚餐时发生的事情。何栋卓对衣着打扮并不在乎,但楚晴是设计师,极其关注服饰的细节,自然察觉女儿没戴婚戒。

        “我说你俩当时交头接耳什么呢。”楚弗唯愣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害怕丢了③()_[()]③『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放在我那里。”

        “回答得不错。”楚弗唯当即叉腰,她语气颇为委屈,倒打一耙道,“所以还是怪你,你不提醒我戴,我当然不记得!”

        韩致远:“?”

        他微抬下巴,示意绒布盒:“我现在提醒了。”

        “好吧好吧,演得还挺细,都要上道具。”

        楚弗唯只得拿起绒布盒,她揭开盖子,正想取出戒指尝试一下,但看到熠熠生辉的钻石,莫名其妙就脑袋断片了。

        “嘶——”楚弗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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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吸一口凉气,“朋友,我想问你一件事,但你不许嘲笑我。”

        韩致远迷惑道:“什么事?”

        “婚戒该戴哪个手指来着?左手还是右手?”她挠了挠头,嘀咕道,“我忘了。”

        “……”

        没准是工作繁忙加用脑过度,楚弗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迷迷瞪瞪想不起来,望着钻石戒指犯难。

        她强调:“我先解释一下,纯属是最近太忙,记忆力开始变差,不是我毫无常识!”

        好在韩致远今日有人性,没有借机对她冷言嘲讽。

        他接过小小的绒布盒,取出那枚耀眼戒指,缓缓向她伸出手来。

        “抬手。”韩致远面无表情道,“我只给你示范一遍。”

        楚弗唯老实地伸出两只手。

        下一秒,他就将婚戒待在她左手的无名指,动作迟缓轻柔,细心推到底部。

        钻石戒指带着凉意,但他的指腹却是热的,擦过她指间时带来酥麻的痒,如同冬日降落在指缝的初雪。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宛若温润的羊脂玉铸造,明明看起来斯文漂亮,手掌却依旧比她的大,轻而易举地托着她。

        楚弗唯坐在沙发边,韩致远则是半蹲着。他佩戴戒指时神情专注,鸦黑色的睫毛垂下来,庄重得像处理人生头等大事。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说道:“好了。”

        “你刚有句话说错了,这是示范的第二遍。”楚弗唯举起手来,欣赏闪亮的婚戒,“明明婚礼还有一次。”

        韩致远听她又开始作妖,故意挑自己话中漏洞,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错,看来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楚弗唯不明所以地望他。

        他眼神和悦,嗤笑道:“记忆力没什么问题,还知道自己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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