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四章：计划之外
“轰，轰，轰——”
几声巨响在河道上炸开，舰艇上火光闪动，十几颗无坚不摧的炮弹猛然砸向了长春门的城楼，在舰炮发射升腾起来的浓密烟雾中，城墙的砖石在剧烈的爆炸声中瞬间解体。巨大的爆炸力震动着空气，碎片和碎石在爆炸的余波中飞舞。
除了砸到城楼的数颗炮弹之外，还有不少是砸到地上的，轰出了一个个大坑，或者是落到了护城河里，溅起巨大的水柱。另外最多的，则是轰到了城楼内侧的砖瓦房中，炸开了无数纷飞的碎石破瓦。
长春门城楼上的关东军精锐几乎全都被抽调去拦截刘秃头的“叛乱“部队了，当前整个城头上只有数百日军士兵和两百伪军在驻守，他们听到耳中传来的各种声音，无不心惊胆战，蜷缩在墙角，墙后躲避。
河道上的新海军几轮火炮轰击之后，一阵军号声响起，城外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如同红色的潮水一般，翻滚着朝长春门涌来，和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几抹晚霞交相辉映，这就是蓄势待发的国军攻城部队。
而城头上，还没等国军的攻城部队抵近，就已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看着连绵不绝，迅速涌来的红色浪潮，又被摸到城墙下的飞虎特战队在昏暗的天色中开枪挑拨了几下，那些驻守城楼的日伪军们根本就是已经失了分存，仓皇间点火发射。
城墙上，步枪，轻重机枪，火炮和迫击炮同时发射，一团团绚丽的火光亮起，但也仅仅是能给这些日伪军们壮壮胆而已，实际上这些根本没有瞄准的武器装备，几乎打不到二里多外的国军主力。
此时夜幕已经几乎完全落下，昏暗的天色使得那些日伪军们根本无法判断远近，而主力精锐调走，突然遇袭，大批敌军涌来，还有炮弹的不断砸落，碎石破瓦的突然袭击，生命时时刻刻被威胁着，无限的恐惧侵蚀了他们的作战意志。
等到国军冲近的时候，城头上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指挥，漫无目的的施放，更是使得这些原本威力巨大的武器如同虚设。
城下很快响起了阵阵军号声，喊杀声，打头阵的那个师在飞虎特战队的引领下，迅速推进，军官们不断喊着口令，一架架壕桥被架起，原本连绵不绝的火把在护城河的南面分流成数股，然后又在北面重新分散，各种喧闹的混杂音中，国军基层军官指挥用的竹哨声隐隐传出。
黑暗中，不断有冲锋的士兵踩空，甚至是崴脚摔倒，但是后面的大队人马根本不停，他们大多一摔倒就立刻熟练翻身滚到一边，以免被战友踩死，然后再找机会爬起，追上队伍。
数百名小跑着抵近城下的国军士兵扔下火把，扛着云梯开始往前猛冲，打头阵的不仅仅是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飞虎特战队，还有百余名散兵，他们将是第一批攻城的士兵。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名机枪手在长春门城楼的其他地方朝着不断扫射，不打火把之后，火枪的光亮和声音几乎成了日军判断敌人位置的最显目方式，这将有力吸引日军火力，误导其错误判断国军的攻城位置，扰乱其阻击。
李大福大喝一声，随即带着手下攀爬云梯而上，张德福被找到之后，他也很快集结了自己的麾下士兵，搭上了最后一艘溯江西进，进攻宁波城的舰艇。
相比于张德福难以收拢兵力，飞虎特战队的组织纪律性要强太多，李大福不仅迅速把几乎整支队伍从乱战中带了回来，还能马上整理队伍，形成战斗力，短暂休整之后，参与到今晚的攻城行动。
城头上的日伪军们突然发现了脚下国军的行动，大声呼喊嚎叫起来，很快就有子弹从墙垛射出，企图阻止国军的行动，城头上的日军们紧接着用机枪射击，甚至还砸下了石块。
城头上口号越来越杂乱，日军军官的叫喊声声嘶力竭，女墙墙垛中零零散散爆出枪声，攀爬中的飞虎特战队不断有人惨叫着从黑暗中摔下，剩下的口中咬着云梯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平时的魔鬼训练使得飞虎特战队的队员们耐力非比寻常，他们体力充沛，力量十足，早上虽然已经打了一仗，但丝毫不影响现在又打一场硬仗，冲得最快的士兵已经过了女墙墙垛。
“啊~~啊——”接连两个黑影在李大福右侧惨叫着摔下，他顾不上瞄一眼，手中的手榴弹就猛地扔向了墙垛边，城墙上的日军依旧不断射出子弹，不过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目标，命中率十分低。
“杀！”一个嘶哑的声音出现在墙头，李大福杀死一个日军士兵之后，随即从墙垛跳下，给身后的士兵让出来道路，很快就有几个飞虎特战队的士兵出现在城墙上，子弹射击和白刃相接的声音劈里啪啦响起，喊杀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军士兵出现在城墙，一场激烈的肉搏战随即展开，国军的战力要比这些日本兵强悍得多，但才刚刚突破，后者的兵力优势很大，依旧在拼死反击，两边都不断有身影倒下，甚至惨叫着翻落城墙。
林一凡看不清城墙上的激烈拼杀，但是从日军的火把不断朝着城楼方向后撤，以及枪口射击的火光越来越少，他大抵已经能够判断当前的战况，他赌对了！
不过，日军很明显还在负隅顽抗，城头上不只是不断爆发出射击的火光，如今还有手榴弹往下砸，这不仅可以攻击攀爬云梯而上的士兵，还能借此照亮城下数十米，以便探查国军的攻势，集中力量阻击。
日军的准备也是十分充足的，依靠着城墙的掩护，能和缺乏攻城器械的国军交手好几个回合。但也仅此而已，谷寿夫把长春门和灵桥门的主力都抽调去堵截刘秃头了，没有了那些精锐关东军，只要国军登上城墙，长春门被攻下便只是时间问题。
“总长，咱们对了，王强没报错信，长春门果然防务一片空虚。”朱国睿兴奋道。
林一凡看着宁波城中央冒出的好几处火光和滚滚浓烟，当然知道那是军统干的好事，笑了笑道：“此战若非日军自乱，我们绝不会胜得这么顺利，他们这次是立了大功了！”
“军统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没有总长的全局谋划和关键时候的定夺，无论是军统，还是参谋总部和大军，都成不了事情！”
“对啊，若不是总长在咱们大伙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果断下令出动大军攻城，等鬼子从其他几个城门调来的援军一到，再想攻城，恐怕就是痴心妄想了。”一旁的参谋们也当即奉承道。
不过，林一凡看着城头上的闪动的火光，却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得意庆祝，放松警惕的时候，如今长春门还没有牢牢把握在咱们手中，绝对不能轻敌大意。”
“总长说得是，老鬼子的援军很有可能已经靠近长春门了，咱们必须继续猛攻，以防万一。”朱国睿又赶紧接话道。
林一凡点了点头，然后又朝身侧的参谋下令道：“传参谋总部军令，让张禄以最快速度拿下长春门城楼，便是伤亡大一些也无妨。必要的时候，只留下一个团的预备兵便可，一切以攻下城楼，抵挡住鬼子援兵为首。”
“是！”参谋随即转身下去，向主舰上的哨兵传达林一凡的军令。
朱国睿看了一眼参谋的背影，马上又扭头看向了林一凡，发现对方脸上似乎有些忧虑，眼珠一转，立马就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总长是在担心刘秃头和王强？”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内外的局势都出现了不少意外，情况也更加复杂，他们被堵在城里，没有外援的话，恐怕撑不了多久。”林一凡眉头微微皱起，局势并不会完全按他的想法发展。
“总长是想把城东的兵马也调来，加强长春门的攻势，守住城楼之后，立即沿着街道进攻，直接控制日月湖以南，顺便救出刘秃头和王强？”朱国睿听罢，同样眉头紧张，因为那边意味着他们在宁波城东面不设防了，日军想要突围，将十分简单。
“但这完全不在计划之内，我实在担心夜间行动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鬼子在城中毕竟占着兵力优势，咱们还需要驻重兵死守城楼到天亮，以确保之后的战事能够顺利展开。”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林一凡叹了口气，他带来的兵力太少，最关键的是不在计划之内的行动很难考虑周全，只要攻下了长春门的城楼，他是可以稳妥一些，等待后续的兵力第二天进抵，以确保胜利的。
“就算是老鬼子趁机跑了，我也不觉得可惜，他带着鬼子兵跑了，反而更好。杀他以后杀也行，但刘秃头和王强现在不救，以后就没机会了。”
朱国睿一时也不敢乱说话，犹豫间瞥了一眼长春门城楼的方向，上面射击的亮光已经几乎没有，但是望京门一侧，正有一条火龙正在延申而来，那应该就是谷寿夫派来的援兵，此时局势依旧很紧张，最终的胜负怕是还难以确定。
“总长，你看！”朱国睿突然指着望京门的方向道：“鬼子的援兵好像已经到了。”
.
“快，快，快点啊！”
谷寿夫此时也在关注着望京门方向的援兵，东渡门的守军他不敢调，和义门距离更远，还要穿街过巷，速度要更慢，现在他唯一能期望的，就是望京门的那数百援军能够夺回长春门。但这点兵力能不能击退已经攻上城墙的国军，他心中也根本没底。
“长官，城外的支那军已经封锁了北面的河道，看来是要把咱们全都堵在城中。”在富阳县驻守的长谷川二郎接到最新军报之后，连忙道：“趁着支那军还没攻克长春门，咱们得快些派出援兵，单凭望京门的那几百援兵，绝对难以打退支那军。”
这个时候，谷寿夫还是没有摸清国军的兵力，长春门被突袭之后，他更加惊慌，对于东渡门外大张旗鼓，虚张声势的国军，行动也更加保守。犹豫使得他的处境变得被动，而被动的处境又让他更加犹豫。
如果林一凡是率主力大军来袭，那他完全是有能力同时突袭长春门和东渡门的，这个时候哪一边才是真的主力，他必须做出正确的判断。但两边都是主力也是有可能的，长春门看似攻势很猛，可自己若是把援军都派过去了，最终的结果也很难说。
“不行，支那人兵力如此雄厚，要是灵桥门和东渡门都没有大军驻守，他想要攻破那就是易如反掌。长春门攻了那么久，还没打完，支那军在那里的兵力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师。林一凡没那么简单，他能猜到皇军的计划，必然还留有后手，就等着我们上当呢！”谷寿夫猛地摇头。
他还是坚定地认为林一凡带来了数万大军，这是他此前所有决策的基础。现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让他自己否定自己，几乎不可能。
“长官，支那军绝对没有那么多兵，不然绝对不可能只进攻一城，他如今虚张声势，恐怕就是想要分散牵制咱们的大军。”长谷川二郎看谷寿夫越陷越深，忍不住直言道。
他原本也是和谷寿夫一样，以为林一凡都已经来了，城外的必然是国军主力，但刚刚哨兵传回军报的时候，他根据对方的描述，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数万大军可不止这点哨兵，这不对劲。
“长官，您想一想，若是林一凡真的带了数万兵马，那他在北面就绝不可能只部署了那点哨兵，而进攻长春门的支那军，您也看到了，绝对不会超过四千，否则不用打那么久。”长谷川二郎看着谷寿夫，见对方听了他的解释，似乎有些迟疑，便又继续进言道：
“此番林一凡一定是虚张声势，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在定海县城稳定局势，重新集结的援兵抵达。如果我猜得不错，攻占长春门之后，他根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继续推进了。
早上刚刚拿下定海县城，晚上便想接着攻取咱们重兵驻守的宁波城，就凭他带来的那点兵力，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咱们在浙东可有上万大军，各处都是坚城固堡，支那军虽然来势汹汹，但绝不可能倾巢而出，他们没有这个实力。”
谷寿夫听罢，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在城墙上左右踱步起来，面上满是踌躇不决，但似乎又已经被说动了。国军来得太猛，局势变得太快，很多原本以为精妙的部署都被打破之后，他也已经动摇。
过了一会，只见他抬头看了看北面漆黑的夜空，顿了顿之后忽然问道：“北面支那军哨兵的数量，你真的能确定是实情吗？我担心那是支那人使炸，故意引诱咱们调兵的。”
“这使不了诈，如果林一凡真的还有多余的兵力，不可能连哨兵都省下，只能说明他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而且，除了长春门之外，支那军至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发兵攻城，这其中必然有蹊跷。”长谷川二郎果断摇头否认，情绪还颇为激动。
“长官，长春门一旦真的失守，不用等支那军援兵赶来，城中各部的士气必然深受打击，别说是宁波本地的军队了，就是咱们带来的那两三千关东军，也极有可能会因此军心动摇。
到时，就是咱们想组织起军队反击，也不可能了，咱们现在必须尽快做出决策，集中兵力夺回长春门城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城中的局势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长谷川二郎的话已经很直接明了，他们必须马上冒险行动，必须立刻集中兵力，必须趁着国军立足未稳之际，夺回长春门城楼。否则，一旦天亮，或者国军援兵抵达，他们就没有任何胜算可言了。
这个时候，谷寿夫也面临着不久之前国军的困境，当前的战场主动权，随着长春门被攻克，已经回到了林一凡的手中，他若是不马上冒险出击，那就绝对输了。
但是他觉得宁波城内驻守的日军兵力，或者说整个浙东的日军兵力，相对于国军而言，依旧占据着很大的优势，国军援兵可以很快赶来，但部署在沿海的海军，也能很快夺回定海县城，甚至就是杭州的守军，也能迅速南下，对国军形成合围。
谷寿夫抬头止住了还想继续再说的长谷川二郎，又左右踱步起来：“我原本是想，就算长春门丢失，只要歼灭了刘秃头那个卑鄙的叛徒，城中其他地方安稳，沿街层层阻击，支那军短时间内对咱们也无可奈何，到时若是杭州等地的大军来援，被围的，可就不是咱们，而是林一凡了。”
“可林一凡敢孤军深入，倚仗的绝对不只是刘秃头一人，他也绝对不会想不到咱们可以从杭州调兵来围。还有慈溪，慈溪这么关键的地方，林一凡不可能没有准备。”长谷川二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心中对此却毫不怀疑。
不只是他，谷寿夫听了这番推理，似乎也深信不疑，就好像一天一夜之间，在他们的心中，到处都是林一凡安插的间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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