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榆猝不及防被推到门外,踉跄了两步,被门口守着的娄娘扶住了,这才站稳。
细雨顺着檐下裹着的斜风扫在脸上,白榆的眼睫颤抖着眯起了眼睛,仿佛突然间清醒过来一般,浑身打了个抖。
那股小命被人捏在掌心的慌张渐渐退去,白榆被娄娘扶着下了台阶。
她拒绝了娄娘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一路上淋着细雨,好生清醒了一番。
谢玉弓不是要杀她。
他也不是烧糊涂了把她认成了娘亲,且不论她不可能和他的娘亲长得像,谢玉弓也断然不是发了个高热,就认不清谁是亲娘的人。
他又不是真的疯了。
他那反应……
白榆斜倚在贵妃榻上沉思,散落下来的长发被娄娘细细擦拭着。
谢玉弓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才十几岁的男人。
心智再怎么成熟暴虐,他的身体总还是处在钻石男高的阶段。
昨夜刺激太过,他今天应该是动了情欲。
白榆吃着葡萄挑了下眉,细白的指尖染上了一些淡紫色的浆液,被她送到嫣红的口中吮吸了一下。
谢玉弓对她动了欲的这件事白榆还是挺惊讶的。
她自问不算什么绝色佳人,本身还比谢玉弓大了足足五岁,谢玉弓势力遍布皇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应当都不难。
之所以对她失态……恐怕谈不上什么喜欢。
只是她比较方便,比较好得手,也比较容易拿捏。
男人这东西,向来没什么节操可言,这世界之上的氏族甚至是有些实力的富贵人家,哪一个家中少爷的身边没几个解闷的婢女?
他们从来不吝解开自己的腰带,但凡能够染指的女子,一个也不愿意放过。
什么清粥小菜,可口点心,恨不得一口气都吃到肚子里面去。
就拿白榆那个工部尚书的父亲来说,府内妾室成群,他还不是总惦记着弄点新鲜的尝尝。
一把年纪了,整日惦记着自己夫人身边那些才十几岁的小丫头。
白榆微微勾了下嘴唇,却没有几分笑意。
先前……白榆还以为谢玉弓是个多有恪守的人,因为误会她要帮他上茅房而恼怒。
原来也不过如此。
白榆沉着脸,眉心微微蹙着,眼睫半垂,眼中全都是算计。
很快她的眉目就已经舒展开了,因为她发现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筹码。
谢玉弓在皇宫之中遭受屈辱,到了年岁也并没有什么教引姑姑教授他这个被君王厌弃,甚至是遗忘之人通晓男女□□。
原本有一门神仙美眷的婚约,怎奈何又赶巧被揭穿私德有亏,又遭君王叱骂厌弃,美娇妻变为了一个大龄庶女。
如今装疯卖傻,多少人盯着他,恐怕想找个女子纾解也是十分不便。
他身边又连个贴身伺候的婢女嬷嬷也没有,恐怕是担心他若留人在身边
,要遭人利用。
如此情状,他恐怕许久没碰女人,憋坏了吧。
被她一刺激就情动,今天甚至还想趁自己高热装疯动手,也就不奇怪了。
白榆将事情分析透彻,并且迅速做了决定。
她倒是不介意趁此机会,和他真的干点什么。
虽然他长得丑,但是遮住脸就好了,他身材还是不错的。
若是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谢玉弓一时间又不方便找旁人,对她恐怕就不会轻易地像前两次一样突然起杀心。
只要等到万寿节后封号下来去了封地,那里不比在这皇城之中到处都是他人耳目,行事要容易多了,谢玉弓争权夺利顾不上她,白榆便能够伺机而动。
白榆思虑清楚后,等当夜雨停时,便再次去了谢玉弓的院子。
去之前她专门沐浴过,头发湿漉漉的,算是半干,只简单挽了一下。
只穿着一身轻薄纱衣,交代娄娘煮粥,自己提着灯款款而去。
白榆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里,她的模样比不得白珏清逸出尘,也不似红花烈日一般灼灼耀目。
但是她的骨肉匀停,肌肤白皙,沐浴过后吸饱水,简素的装扮过后,总也能端个芙蓉出水,清秀可人。
而且她会演,她知道怎么让男子对她怜爱有加。
曾经的那些男朋友们,若不是察觉了她的真实性情畏惧逃离,还有个富二代还要偷他爸公司的股份给她呢。
而且无论男女,都讲究个氛围感,氛围感大部分都是演的。
今天白榆演的是女鬼白小倩。
等今晚事情办成,她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被杀,而且白榆可不是只会被动忍受知识匮乏的古代女子。
要是谢玉弓耽于这事儿,她要吊住他几个月,用点手段应该不难。
房门打开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一边发烧,一边脑子要烧掉的谢玉弓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上一次推了一次人,她就躲得远远的,再不敢近亲。
今天终于敢再次凑近,却又被他给推了一次。
还……还那么混乱而令人羞耻。
谢玉弓简直无法去想象,她到底会如何想自己,又会不会钻了牛角尖,再动什么“病逝”
的念头。
谢玉弓已经决定趁夜再去喂药,这一次先吹点迷香,等她昏了再……再喂。
但是药瓶子刚掐在手里,房门就被推开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甚至有一瞬间在想不会是老嬷嬷吧?
不过很快谢玉弓就知道了,不是!
老嬷嬷走路和她走路的声音不一样。
她的脚步总是很轻很小心翼翼。
而且这么晚了,老嬷嬷不可能过来。
守夜的也是两个小厮,小厮在门外,不喊也不会进来。
谢玉弓急促且很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又又开始装睡。
他正想着这一次要等多久,等到身子麻成什么样子她才会靠近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
那脚步声走到了他身边!
同时一阵幽香徐徐灌入鼻腔(),谢玉弓本能屏息片刻?[((),意识到这香气是她身上的香味,顿时面色涌上了不正常的潮红。
但他仍然非常坚持地在装睡。
生怕自己一睁眼,她就被吓跑了。
而且谢玉弓现在脑子乱得要命,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更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白榆把提灯吹了,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了谢玉弓身边。
看了他装睡的容颜一眼。
不知道谢玉弓是不是故意的,他完好的半张脸对着白榆,剩下半张埋在被子里,看上去竟然还挺俊美。
白榆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完好的这半张脸,心中泛起几丝看到古董花瓶碎掉的可惜。
但就这半张脸来看,若是谢玉弓的脸没有毁去,估计没有人会拒绝和谢玉弓有点什么。
可惜啊。
白榆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很大的,擦洗头发的帕子,准备等会办事儿的时候,把谢玉弓脑袋蒙上。
覆面也不错。
白榆想着,就掀开了谢玉弓盖着的被子。
谢玉弓:“!”
他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放缓了,脑子里一顿嗡嗡叫。
白榆看着只穿着寝衣的谢玉弓,像品评一块猪肉是否肥瘦相间一样,整体看了一下。
眉梢微微挑了两下,第一下在他的劲瘦的看上去很有力的腰身,第二下在他过于修长,直接到了床尾的长腿。
脸遮住果然很优质。
而白榆用别样的,带着难言赤裸的眼神,扫过谢玉弓全身后,又把被子给他拉回来盖上了一些。
谢玉弓因为装睡闭着眼睛,呼吸都不敢错乱,自然没有看到白榆那露骨的眼神。
而等到他被重新盖上,这时候房门被敲响。
娄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小姐,粥煮好了。”
白榆起身去门口拿粥。
谢玉弓迅速睁开眼睛,看着他的九皇子妃的背影,动了动嘴唇,觉得喉咙之中有点酸涩的滋味。
他揣测了她很多种半夜跑来的原因,都是谢玉弓自己都看不起的儿女情长。
却未曾想……她只是来给他送粥。
在经历了那样混乱的情境后,她还记得他晚饭没吃。
谢玉弓本来没觉得如何,但听到“粥”
这个字,发现自己已经饿得抓心挠肝了。
谢玉弓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帐顶上,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刚才甚至在幻想,如果他身在皇宫,被众人冷待,每夜因为生长发育食物却不充足,饿到半夜醒来,浑身疼痛冰冷的时候,若有人这样给他送一碗热粥。
他能为她做任何事情。
听到脚步声转回来,谢玉弓再一次把眼睛闭上,等待着。
他这一生从未被人如此关切,如此细致地照顾过,从前无人关心他的死活,后来有了自己的势力,身边无人敢关心他的需求,无人敢窥探他的喜好
()。
他现在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等待着被唤醒吃粥的这个过程,都显得那么新奇而充满了期待。
白榆把粥捧在手里,先搅了几下,等香气散开,温度稍冷一些,这才去叫谢玉弓。
勾引需要一个过程,喂粥就不错,还能故意弄翻了,或者沾染在脸蛋上,再去舔一下。
之后就顺理成章了。
反正也不需要多么高级的手段,毕竟白日的时候,谢玉弓只是贴着她,就已经要爆炸了。
而且白榆看着他脸蛋绯红,应是高热未退。
她还没试过高烧的人。
虽然有点损,但是也好奇。
会格外火热些吗。
白榆无情而冷漠地设想等会儿怎么在谢玉弓身上找乐子,就算为了保命,那也要尽兴。
她可不是什么服务型人格。
可惜的是不能动白榆喜欢的那些真格的。
白榆把被子再次掀开。
啧,白瞎了这一副经折腾的好身板。
她伸手按在他结实的胸膛,顺势丈量他的胸肌。
轻轻推着,开口声音温柔无比地喊:“小九儿……”
“起来吃点东西。”
白榆面上带着有些玩味的笑,甚至还顺着谢玉弓白日里胡乱犯的蠢说道:“小九儿,是母妃啊。”
白榆推着谢玉弓胸膛的手,摸到他的脸上,另一手回身,汤勺轻轻碰在碗边上。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谢玉弓原本带着满心的期待,在听到“是母妃啊”
这几个字的时候,先是猛地一滞。
而后他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地鼻酸难忍。
她竟然为了让自己能接受,连被认成他的母妃都认下来了……谢玉弓不敢想象,她是怎么忍下来,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给他送粥的。
可笑的是,在他母妃还活着的那些年,包括他母妃死去的数年之中,他在偶然濒死,重病无法起身的时刻,恍惚中也幻想过他的母妃就如同这般。
温柔地坐在他床边,轻轻摸着他的脸,哄着劝着,喂他吃点东西,喝碗药。
但就连谢玉弓自己在仅仅只有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他的母妃心中永远只有他那薄情寡义的父皇,而他只是母妃争宠的一个工具,还因为他的模样不像他父皇,反倒是像他的母妃,所以总是被母妃看着不喜。
但谢玉弓无论如何未曾想过,有一天……他儿时堪比海市蜃楼的痴心妄想,竟用这种方式实现。
“小九儿?醒一醒。”
白榆的手按在他额头上,还挺烫的。
这么烫得有三十九度吧,真的能起立吗?
要不然她改天再来吧。
白榆抬起身正准备无情离开,这时候谢玉弓的眼睫却突然颤了颤,他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血丝盘绕,但是看向白榆的眼神,却让白榆一愣。
那是一种充斥着复杂难辨的情感,又带着些怀念之情的怆然。
悲伤在这双眼中简直要化为实质,如白日的靡靡细雨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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