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梦中道

　　说起涵梦，冬儿带着一丝微笑，似乎犹沉浸在当年的琴音之中。

　　雒原又一遍回想那些纷乱而震撼的“内幕”，心中忽然生出一问。

　　“冬师叔，这些、内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冬儿回过神来，一笑道：“是啊，这么多肮脏隐秘的丑事，我们本不该知道的。掌管玄门一峰听起来威风，但实际上大师兄那时候不过元丹修为，连主峰徒孙辈的弟子都赶不上。”

　　“师父、师叔伯们都走了，我们无人庇护，本来只能帮宗门打理些杂碎事，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些核心之秘……”

　　“但无人知晓的是，白狐给我们留下了一份馈赠——或者说，是她留给涵梦师姐的一份谢礼……”

　　“——那是一个、梦境……”

　　雒原强压下心中惊讶，沉声问道：“梦境？”

　　冬儿道：“你可以认为，那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像是做梦，却又是清醒的。元神沉浸在梦境之中，仿佛穿越到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可以尽情游历，探险，乃至修行、感悟人生百态……”

　　“一梦间，就可以在异世界度过一月、一年，一生，甚至是一界的生灭……”

　　“那些世界并不是空无一人，而是与现实世界一样，有各式各样的人和生灵，不同的风光景色、人文礼乐，甚至天地法则也会截然不同，有些可以轻易施展毁天灭地的神法，有的又完全没有任何神力，只能凭借机关动力驱使车船……”

　　冬儿顿了一下，又道：“我猜是小霍云被还回来之后，涵梦师姐才开始研究那梦境——直到有一天，她把我们所有人叫到一起，奏了一曲《梦乡》，带着我们一同进入那梦境……”

　　“本来因为宗门事务繁忙，我们同门八人已经聚少离多，但有了那梦境之后，终于又可以没日没夜地聚在一起，又可以无忧无虑地尽情玩闹了……”

　　“连大师兄也可以卸下重担，带着我们尽情胡闹——反正不会死人，也没人管，可以把平日里不敢想、不敢做的统统都做一遍……”

　　“那真是一段，美好、又仿佛永恒的时光……”

　　冬儿所说的梦境，却与雒原的梦境大不相同，他不禁皱眉道：“冬师叔，那些隐秘之事，也是你们从梦境中得知的么？”

　　冬儿一愣，随即一笑道：“那倒不是。我想说的是，有了这个梦境，我们就不再是普通的玄门弟子，而是有了无尽的可能……”

　　“你可以试想一下，一梦间就能在另一个世界中经历一生一世，虽然醒来后真气修为不会提升，但种种经历与感悟却会保留下来。一次次突破大道之境，与天地问辩，在异世界中感悟奇奇怪怪的天道法则——那些灵感和道意，也并不会因醒来而消散……”

　　“百日时光，就如同轮回百世，有此‘宿慧’，大道还有何难？”

　　冬儿微微一笑，傲然道：“由此几年下来，师兄师姐们都脱胎换骨，早已远远超过同辈修士。”

　　“我那时还小，只知道玩，但师兄师姐他们都筑基定道，在各自大道之路上越走越远……”

　　“五年之后，大师兄金丹圆满，位升道君。他心念苍生万民，道意之覆，冠绝天下……”

　　“远山师兄修成灵具之境，想是玄门史上炼体第一人，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而师兄七窍玲珑，博古通今，精通百家之术。他以术算之道代替卜算之道，探清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天地之理，一一讲给我们听，才有了刚才那个故事中的种种‘真相’……”

　　雒原听着不是味，失声道：“什么？刚才说那些都是老头子瞎猜的？”

　　冬儿抿了抿朱唇，笑道：“你还在和他闹别扭么？他虽然损了道基，弃了玄门修为，但要论术算之道，早已天下无双。你为何还不信他？”

　　雒原皱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冬师叔，只见她说起老头子的时候，嘴角含笑，眼中竟有几分小女儿般的崇拜之光。

　　——怎么连冬师叔，也被老头子骗得七荤八素的？雒原顿时对自己的出身来历，乃至故事中的一切统统产生了怀疑……

　　“老头子毁了道基？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雒原终于找了个愿意说下去的话题。

　　冬儿脸色一黯，轻声道：“那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了……”

　　“白天在宗门中修炼，晚上在梦境中和师兄师姐一起游玩的日子，仿佛持续了千百年……可是忽然有一天，涵梦师姐带着小霍云，不辞而别……”

　　“很快，问道峰上又来了一位仙盟长老，追问小霍云的去向。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又改了主意，想把小霍云再带回天都……”

　　“涵梦师姐想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她抚养小霍云长大，如姐如母，得知了天都之子的真相，当然死也不会把小霍云交给他们……”

　　“因此她不辞而别，也是不想拖累我们——从此，天下再没人找得到她，我们虽然能各自进入梦境，却再也不能一起在同一个世界中游历，那样的日子，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雒原奇道：“天下没人找得到她？连仙盟那些真君大能也不行么？”

　　冬儿看了雒原一眼，悠悠道：“你会奇怪，因为你不了解那时涵梦师姐已经修炼到何等境界……”

　　“梦境乃是虚境，玄门炼门之道着于气血，提升尚有限制。而心门、魂门之道重在境界感悟，在梦境中进境直可一日千里。”

　　“涵梦师姐以琴音动魂而入道，但在梦境之中百转修行，最终另辟蹊径，开创了前所未有的梦宗道意……”

　　“梦道？！”雒原不禁大吃一惊。

　　“是的，她能投影在任何人的梦中，穿梭于所有梦境之间——梦境之中，天地法则可以变幻莫测，梦宗道法也跳脱常理之外，让人难以想象……”

　　“我当时甚至想过，会不会‘大梦同归’四字，说的就是涵梦师姐为了小霍云而开创的梦宗道意，最终证道天地，成就梦门……”

　　“梦宗道法前所未有，自然也没有抵御之法。天玄门三位真君自白狐之乱后一直闭关不出，元婴真人对上梦宗道法，与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芷馨师姐也在梦境中寻得心门真传，已修炼至心合天地，精微至真的玲珑道心之境。有她掩护，涵梦师姐就算大摇大摆地绕天玄山走一圈，也没人能发现……”

　　冬儿幽幽叹了口气，道：“就这样，仙盟明面上装着没事，暗地里大肆搜寻涵梦师姐好几年，最终忍不住，开始逼迫大师兄，用尽一切法子向他施压……”

　　“大师兄那段日子，很是辛苦。他修为虽冠绝金丹之境，但身在山门之中，难为他的全都是长老前辈，元婴真人。”

　　“他继承了师父的衣钵，自然也不敢违背师父临终之训。虽然委屈气闷，也只能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问道峰一脉，狭缝求生……”

　　“临渊师兄和远山师兄虽然竭尽全力去帮大师兄，但也渐渐变得和大师兄一样，每天愁眉不展，被折腾得苦恼不堪。”

　　“我那个时候，如果能更懂事一些，多去陪陪大师兄，帮他分忧解难，就好了……”

　　说着，冬儿眼角再次湿润起来，凄然道：“他们男人想事情，总是不周全……”

　　“如果那时候有人能拦着他们，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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