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5章有蹊跷
天气依旧是很炎热。
丹水缓缓而流。
路入商山,中横武关。
重门之固护,峭壁以孱颜。
武关道便是傍着丹水而下,然后与荆襄交汇。
庞山民正在看手抄。
感觉就像是在考试之前,多看两眼重要考点一样。
这是他在讲武堂邸报上摘抄出来的。
讲武堂的邸报,当然就是武关守将廖化的个人收藏。
庞山民发现了这些,便是如获至宝。
毕竟在汉代,可没有什么搜索引擎,想要获得什么知识,只能靠自己一点点的去寻找和积累。
而作为武关的守将,廖化当然会对于武关,以及武关一带的地形地貌,甚至在这一带发生的各种战例有意识的进行收集。
也就方便了庞山民的系统学习。
这一带便是秦楚丹阳之战的古战场。
六百里和六里,表面上是楚王是傻逼,但是实际上是秦王傻逼。
因为从此之后,天下无傻逼。
谁都知道秦国不讲究了。
再也没有人『千金一诺』,剩下的只是能骗就骗,能蒙就蒙。
这个春秋战国的典故,庞山民自然是清楚。
不仅是如此,庞山民还针对南阳宛城的战场还有一些额外的研究。
毕竟为了自己不在军事上显得像是个菜鸟,他翻阅了大量的书籍,也就包括在武关道上的这些春秋战国,以及汉代早期的战役,然后庞山民发现,如今这些战役,竟然都在讲武堂内都可以找得到……
这让他不禁萌生了要去讲武堂内好好学习一番的念头,也使得他越发的感慨骠骑将军的慷慨。
武关道有地利,但是一旦出了武关,也就自然没了这地利,所以防守和进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不仅是要想着怎么攻克关隘,还需要考虑若是出了武关道,又将如何进攻的问题。
自身的期盼,外在的需求,都给庞山民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呼……』庞山民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他做事的态度,『心有静气,方可攻无不克、事无不成。』
当然,说起来容易,真要做,就有些难度了。
庞山民将小抄收到了袖子里,然后便是大步向前,走到了黄忠的身边,抬眼望去,已经是隔着山道,远远的看见之前他曾经驻守过的那个关隘了。
在关隘之上,细小的曹军兵卒,正如同蚂蚁一般,在奔走忙碌。
『大概有一两千的曹军……』庞山民说道。他的意思是曹军在这个关隘和当年他们驻守的时候人数的数量相差不多。
黄忠点头,但是他并没有说他们现在的兵卒和曹军的兵卒并不能简单的在人数上做一个对比。
这是军事菜鸟经常出现的问题,可是要跟菜鸟解释清楚这方面的问题,却很困难。毕竟菜鸟要是能懂得考虑其他方面的因素的时候,也就渐渐开始摆脱初级只会数人口的行列了。
就像是200人口农民和200人口航母,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现在黄忠渐渐的将兵势展开,让各个部队都进入了合适的位置。调配两千余的兵卒,黄忠几乎是如臂使指一般,很是轻松。
荆襄实际上可以提供的战力并不少,但问题是能给文聘的非常少。
但是真正打到了荆襄之后,光在南阳地区,就算是不调动襄阳的守军,曹仁还是可以调集颍川的援军,光在颍川左近屯田的就有近万人。即便是不可能全数都来,也会很容易陷入多面被围攻的状态。
所以黄忠即便是攻下了这个关隘,也不可能直接挥军进攻襄阳。
这确实也是人数上的劣势。
所以,对于一场战役来说,局部上的优势随时都可能产生变化,人数上的优劣同样也是如此。
只不过若是论战力么,曹军的这些兵卒大概只能算是骠骑军的五六成。
当然,曹军也有优势。
就算是在热兵器年代,守军也总归是有那么一些优势的。
黄忠一路而来,并没有走得很急,一方面是因为步卒山道行军本来就不快,另外一方面则是虚张声势,扛着更多的旗帜,搭了更多的帐篷,又是扬起尘烟,造出接近万人的阵势来。
黄忠不清楚文聘会不会得到曹仁的支持,也没有完全摸清文聘当下的实力。
所以在兵力安排上,必然是趋于保守。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论军心士气,黄忠自认是有优势的。
这些优劣对比,其实都一直存在黄忠的脑中。
他有信心。
『公子,无需忧虑,武关之战,只是前奏罢了……』
……
……
河东,安邑。
聚集在河东运城盆地的双方人数越来越多。
放在纸面上,或许只是几个数字,但是列开了阵仗相互不断的试探和搏杀,五六里的一条线上,全是乌泱泱一大片,密密麻麻。
厮杀从早上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下午未时。
血色的残阳,跌落到了山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将最后的光华勾连在满是血的地上。
不少兵卒的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面上。
夜色渐渐弥漫而开,而在这些尸首当中,忽然有一具尸体缓缓的动了一下,然后悄然的抬起了头……
不是诡异拍片的现场,而是带了特殊任务的鲍氏的心腹。
在经历了一番生死前锋大战之后,曹军就不再大规模的进行正面会战,而是每日不间断的进行小规模的部队侵扰,这就使得每一支派遣出去的部队相互之间难以进行有效的信息沟通,也不清楚其他部队的情况,只能是依靠着自己的部队的折损来进行判断。
鲍氏的部队也是如此,在第三天的时候总算是轮换到了他们,而作为鲍忠的心腹,就故意在和骠骑军交手过程中装作中箭落马……
伤是假伤,但是摔是真的摔。
鲍忠心腹忍着疼痛从地上慢慢的直起身,摸了摸肋骨,感觉自己应该是摔裂了,触之便是生疼。他回头望了望曹军营地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的骠骑军的方向,咬了咬牙,迈开腿向着骠骑方向而去……
老郎君想要治好小郎君,而能治好小郎君的地方,只有长安。
而且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骠骑确实占据了优势,那么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一步,两步。
原先有些迟疑的脚步,渐渐的加快了起来。
……
……
孤峰山。
曹肇咬着草根。
一名信使上前,说道:『校尉,丞相加急军令!』
曹肇伸手接过,借着隐蔽的火光,检查了火漆封口之后,打开扫了几眼,然后就默默将信件收了,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信使没动。
曹肇明白过来,咬牙说道:『某定然遵令!』
信使拱了拱手,退下去不提。
一旁的曹肇护卫凑了过来,问道:『少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曹肇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都这么久了,骠骑竟然还不把中军压上来?』
他一直在算着,从开战至此,骠骑军的兵力一共也就押了一万人上战场。
换而言之,曹军到现在已经疲于奔命,只是骠骑军的一万人?
如果骠骑军压上了更多的人,又将会有什么变化?
可是曹军如今已经没有多少预备队了,连带着曹肇这里都没有什么人手可以补充了。而且关键是曹军也无法在骠骑斥候控场的情况下,派遣部队四处溜达。
个别人还可以通过黄土高原的褶皱来遮蔽身形,躲避巡查,但是人数一多就藏不住了。
『大概是,走得比较慢?』护卫回答。
『再怎么慢,也应该到了。』曹肇说道。
护卫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
曹肇沉默了片刻,然后幽幽长叹了一声。
『袭击骠骑后军的人数……』曹肇的眼眸当中略有一些悲伤之色,『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什么,什么意思?』护卫不是很明白。
曹肇沉默得更久,然后呸掉了口中的草根,『没什么,就是准备一下,准备作战了。』
护卫看着曹肇。
曹肇叹了口气,看着护卫,『你是族中老人了……』
护卫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下去吩咐。』
曹肇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护卫下去了。
片刻之后,曹肇便是愤怒的将手锤在岩石上,然后发出了些痛苦的叹息声……
……
……
另外一边。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辽阔的战场上,一天的忙碌也即将告一段落。
骠骑营地之外,从远方匆匆奔回的一群身影逐渐清晰,这是负责侦察敌情的斥候们结束了一天的任务,正在返回己方军营。
『斥候归营!』
『口令信物!』
随着一声声的号令,对应的检查核对之后,营地大门才缓缓而开。
在营地门口值守的兵卒搬开拒马,让开道路。
斥候纷纷下马,牵着战马走进了营地之中,神态颇为轻松,带着完成任务后的释然和自豪。
大军在拔营起行之前,都必须先派遣出大量的斥候进行侦测,也会顺便和前军进行联系。
这些斥候会将收集来的信息汇总到斥候队率那边,然后再由斥候军侯整理上报。
而在这些信息里面,斐潜发现了一条颇为有意思的消息。
『这曹丞相一直都在高台上?』
斐潜问道。
斥候军侯点头,『前军斥候说,这几天曹军中军没有见什么大的举动,而曹丞相大纛一直都在营中高台上……以千里眼查看,确实有锦袍长髯者居于其上。』
这当然不是斐潜之下的中后军斥候发现的事项,而是他们和前军斥候相互交换信息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事情,所以这个信息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的滞后性。
不过这个滞后性并不是问题的重点……
斐潜听了,点头让斥候军侯退下。
斐潜也不是千里眼顺丰耳,前线的消息么,也是只能靠着这些斥候相互传递。
这一条简单的消息,似乎表面上看起来很寻常,但是斐潜心中的疑惑,却是在思索之后,不减反增。
这不正常!
如果说斐潜现在大军已经开到了前线,和曹军正在激烈的搏杀,那么曹操天天登台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斐潜同样也会找个高地,甚至没有高地也会做个高台来,观察和巡视战场,以便于随时调整。
可是现在只是前锋战啊,斐潜的大部队还没有压上去,曹师兄就这么勤勉了?
这天天上高台督军,也未必能给其他的曹军有多少BUFF加成啊!
简单来说,曹操在中军高台上,确实能稳定军心,但是……
『嗯?』
斐潜忽然有点怀疑起来。
这曹师兄,该不会玩了一个金蝉脱壳了吧?
偷偷做出一些假象来,然后其实已经转移了!
毕竟曹洪是专业断后。
所以曹军有可能将主力转移了?
或许是转向了其他的方向,或许是……
跑了?
老曹同学的兵马,其营帐、旗号、尘烟等等,看起来像是兵力充沛,但也有不少蛛丝马迹表明其兵力么,并没有完全展现出中领军中护军的威能来。
再加上这一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通风报信,暗送秋波。
但斐潜想到曹操向来就是诡计多端,所以一直不敢确定,到底曹操是带了主力在安邑,还是唱了一曲空城计?
『去请友若前来。』斐潜吩咐道。
荀谌很快就来了。
『事有异。』斐潜皱眉说道,『斥候回报,曹丞相日日督军,独坐高台。』
荀谌愣了一下,然后很快的抓住重点,『每日皆于高台督军?如此说来,确实是有些……嗯,有些蹊跷。』
老曹其他事情不干了?
就像是斐潜和荀谌,两个人的分工也比较明确。斐潜虽然说是把握大方向,具体的一些军中杂事是荀谌来负责,但是也经常需要斐潜批复一些命令,签发一些行文。斐潜有时也要找荀谌,荀谌同样的也会有事来找斐潜,这些都是免不了的,但是如果说斐潜从现在——不,从之前就开始天天登上高台,然后一待就是一天……
有没有效果另说,单是这些日常事务,就会非常不方便。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老曹同学还可以晚上加班么……
但是斐潜觉得么,曹师兄没有这卷死一切的体力和觉悟。
毕竟那些试图用「卷」来闯出一条人生大道的人,大多数都是迫不得已。这些卷人之中,大多数可能来自较为贫寒或普通的家庭,他们没有太多可以依靠的资源和关系网。在后世那种竞争激烈的社会中,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实现社会阶层的跃升,他们只能选择了通过努力学习努力去卷,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为自己打开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对于这些人来说,「卷」不仅仅是一种个人努力的体现,更是一种被现实环境所逼迫的选择。
而对于曹操来说,有必要这么『卷』么?
『我等胜券占优。』斐潜缓缓的说道,『此事就连战场之外山东之辈皆知矣……那么曹丞相岂能不知?』
就是为了坚守大汉的信念么?
别开玩笑了。
曹操的信念,便是他自己的野心。
他的野心不仅仅是对权力的渴望,也不否认他确实有对天下大一统的追求。
这一点必须要承认,曹操和那些一开始就抱定主意要割据地方,分裂大汉的那些目光短浅的诸侯是不同的,而且三国历史也说明了,越是想要固守一方,画地为牢的诸侯,往往也死得最快。
而且曹操的野心,也从来没有隐藏过。
斐潜对其也是颇为佩服。在很多时候,曹操似乎是超脱了这个大汉的人,要不是斐潜乱入,曹操才应该是引领大汉,站在巅峰上的那一个人。
不仅在民政上,在军事上,曹操的野心也向来很大。
当年公路侠势大的时候,曹操便是硬生生在四战之地当中闯出一条大道来。他善于分析形势,制定战略,能够在千变万化的战场中找到胜利的机会。越是混乱的局面,曹操越是能如鱼得水……
此外,之前本初子午线也是呼声甚高,天下何人不投本初?
结果曹操硬生生的就抗下来,而且还逆袭了。
斐潜哼哼了一声。
所以么,现在就是斐本初了?
荀谌点头,『主公所言甚是。』
斐潜一瞪眼,旋即反应过来,荀谌不是附和他脑海里面的想法,说他是本初第二,而是在说曹操此举确实是有问题。
『那么,此举之意,便是如何?』斐潜皱眉问道,『只是虚张声势?我觉得……其定有所图……』
『图』是肯定有所图的,但究竟是什么?
这就不好说了。
而且斐潜也不可能发个短信给曹操,询问一下……
嗯?
发短信是不太现实了,但是如果说发个战书呢?
『若是某写封战书……』斐潜缓缓说道。
荀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不可为凭也。』
斐潜思索了一下,也同意了荀谌的说法。毕竟短信也可以已阅不回,战书就更可以了,甚至还可以将信使直接砍了脑袋挂起来。斐潜有可能什么消息都不会得到。
『为今之计,唯有一战。』荀谌说道,『便是万分诡计,终需施展。若其假作声势,便是破之就是。』
斐潜思索了片刻,觉得荀谌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正准备下令之时,便是有兵卒急报,说是前军统领大将许褚送来了一人,竟然是曹操麾下将领鲍忠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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