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量大管饱（九）
11月19日，已经进入高级战备状态的夏威夷空军基地戒备森严，雷达不断搜索着天空中的信号，众多战斗机组都时刻准备着起飞。
从前天开始，两支中国航母编队全力向西，现在已经抵达夏威夷以西一干多公里的位置。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尽出，与中国航母编队形成了对峙。
下午5点，夏威夷的民航机场上空先后穿过几架美国军机，民航机场内挤满了人，都对空中翘首以盼，一架四发动机的民航客机很快出现在众人目光里。
美国空军杜立特中校放下望远镜，嘴里嘟囔着，“还真的从东京飞到了这里。”
杜立特中校身边几名同样在轰炸机领域小有名气的军官们也很感叹，便讨论起来。
“从东京到这里有6200公里。这架飞机的航程会有7000公里么？”
“我觉得会有8000公里。考虑偏航问题，得有8000公里以上。”
……
虽然讨论的是民航机，这批在轰炸机领域小有名气的军官们心里面考虑的却都是轰炸机。现在美国最强大的B17轰炸机的最大航程只有2980公里。眼前正在机场塔台指挥下开始降落的中国的民航机大小与B17差不多，能够制造这样的民航机，也有能力制造出同样航程的轰炸机。
众人毕竟是轰炸机专业，讨论很快就进入更现实的部分，有位少校不快地说道：“这些轰炸机飞不到西海岸。”其他军官们也觉得很有道理，到现在还没出现能够飞行超过两万公里的轰炸机。
听到这话，杜立特当即答道：“如果中国人夺走了夏威夷呢？”
几名军官们听到这话，都是愕然。从夏威夷到西海岸不过4000公里，中国的轰炸机航程如果超过8000公里，的确可以对美国西海岸进行轰炸。但这就意味着中国会夺下夏威夷。
有人想反驳，话到嘴边却愣住了，随即，那位眉头深深皱起，“这就是中国为什么要在夏威夷以东派遣两个航母编队么？中国想证明他们有能力包围夏威夷！”
杜立特担任美国军队新机型的试飞员之时，在麻省理工学院获得了航空工程学博士学位。1930年，他第一次退役，进入壳牌石油公司工作。1934年，杜立特提议将空军从陆军分离出来，成立单独的兵种，并促使壳牌石油公司开始研发专用的航空燃料。曾经从美国空军退役。
1940年，杜立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情况下重新入伍。听到美国空军军官的幼稚言论，杜立特解释道：“中国是想通过展现实力，尽力阻止我们对中国宣战。”
听到这话，美国空军军官们的脸色更难看了。苏禄海空战已经在美国国内报道出来，一部分比较激烈的孤立主义者们自然是大骂总统罗斯福在故意引发战争。但相当大一部分美国人已经不再骂罗斯福，不少报纸认为，苏禄海之战证明了中国根本不尊重美国，正在东南亚快速扩张的中国是美国的最大威胁。美国已经需要考虑用强硬手段遏制中国的扩张。
美国军人则普遍将中国视为敌人。跑去新加坡作战的美国空军战死或者受伤只能说求仁得仁，与敌意无关。但中国对撤离战场的美军进行伏击，足以证明中国对美国的敌意。
此时，降落在机场上的中国民航飞机已经在跑道上停稳。舷梯放下，一行人出现在舷梯口处。杜立特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机场。回机场的路上，杜立特心里面很沉重，他就职的壳牌石油公司一直拒绝洛克菲勒公司的收购，但同属能源行业，壳牌石油公司也认清了世界的能源格局。
中国虽然开发出了几个国内的大油田，但是中国石油储藏深度普遍超过2000米，开采成本高，石油又比较粘稠，在美国石油业看来属于品质比较低的石油。现在全世界比较成熟的油田地区中包括东南亚与中东。中国为了自己能源供应，肯定要占领这两个地区。
壳牌石油公司作为洛克菲勒财团的对手，杜立特接触过的也大多是洛克菲勒财团之外的美国石油巨头，这些石油巨头普遍认为有必要对中国开战。中国是一个大市场，一旦中国完全控制了这两个地区，其实力将得到巨大提升。这些巨头普遍认为，美国肯定无法击败中国，所以美国必须控制中国获取石油的渠道，用能源这根锁链锁住中国这头庞然大物。
现在的中国已经够可怕了，一旦让中国解决了能源与矿产供应，中国会变得更加可怕。中国人口是美国的6倍，一个拥有6倍美国实力的强大中国必然给美国造成巨大的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猛兽还没有崛起前就将其限制起来。
既然战争已经很难避免，杜立特亲眼看到中国航空业表现出的实力，心情就很沉重。
杜立特考虑到的，美国记者们也都考虑到了。当飞机停稳，准备加油的时候，他们立刻采访了作为中国特使前往华盛顿的赵天麟教授。
夏威夷四季天气都比较热，一部分记者穿了正装，还有一部分穿着夏威夷本地花花绿绿的衣服，看着相当温馨。让这场必然会讨论严肃问题的记者招待会都没有那么压抑。
“教授，中美之间会爆发战争么？”纽约时报的记者单刀直入。
即便认为中美必然开战，赵天麟依旧希望越晚越好，便严肃地答道：“如果美国对华宣战，中美之间就一定会爆发战争。”
记者们被这话弄得一阵骚动，片刻后纽约时报的记者追问道：“难道您得到消息，美国要对中国宣战了么？”
赵天麟期待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效果，他推了推自己的眼睛，用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听说美国总统罗斯福先生在寻求第三个任期的时候，公开表示过，他绝不会把美国拖进战争。我认为罗斯福总统先生应该不会欺骗美国选民。但是从一些发生的事情上看，罗斯福先生对于战争的态度是比较儿戏的。”
美国记者们听到这样的抨击，神色各异。赵天麟的神色虽然严肃，仿佛担忧罗斯福的态度不够端正，但赵天麟很清楚，罗斯福对待战争非常严肃认真。
赵天麟这些年一直作为学者活跃在国际上，最近半年中不止一位美国学界人士告知赵天麟，美国资本很清楚中国参战的目的是想打破殖民制度，建立起一个新的全球大市场。美国顶尖的学界与资本界都认为，未来的国际市场只能容纳一个大国。
在十年前，赵天麟辞去副总理职务的时候，何锐就与赵天麟讨论过这个未来。十年间发生的一切都向赵天麟证明了何锐的判断到底有多犀利。
华盛顿邮报的记者此行前可是做了非常多的准备，眼见赵天麟把话题带向并不有利于美国的方向，当即抢在纽约时报记者前面开口喊道：“中国政府说过，绝不会再扩张领土。可中国的战争不正是夺取殖民地么？”
这个问题让赵天麟心中欢喜。此行前看过的报告中介绍，华盛顿邮报已经全面转向支持罗斯福发动战争的阵营。所以不管赵天麟怎么讲，华盛顿邮报都不会承认中国解放殖民地的行为，但该讲的还得讲，赵天麟答道：“我建议华盛顿邮报现在就派遣记者前往马来亚，马来亚当地人民已经开始筹备召开全国会议，建立独立的马来亚政府。”
华盛顿邮报记者追问道：“这不是在中国操纵下的选举么？中国政府认为这种操纵具备合法性么？”
“中国政府只是击败了殖民者，是解放者而不是占领者。中国政府认为，马来亚人民根据自己的意愿推选出自己的政府，这本就是最大的合法性。”赵天麟答道。
华盛顿邮报记者当即反驳起来，“合法性源自于世界承认，而不是自行宣布。”
赵天麟心里面非常期待华盛顿邮报记者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发表在报纸上，最好能成为美国的讨论焦点。因为美国要走的路线是先代替英国的世界霸主地位，然后再“施行仁政”，占据道义制高点。与美国不同，中国走的则是直接暴力摧毁殖民主义统治，给殖民地人民以自由的路线。
美国路线必然先承认殖民主义的合法性，再以殖民主义不人道为名义去否定殖民主义统治。这条路线相较于英国这种殖民主义国家当然有很大的进步性，但美国先承认殖民主义合法，中国就可以把美国定义为殖民主义的坚定拥护者。在中国这种解放者面前，作为殖民主义拥护者的美国就丝毫没有道义高度可言。
赵天麟神色依旧严肃，“奴隶主也会指责奴隶们寻求解放的努力不合法。”
华盛顿邮报的记者眼睛瞪得溜圆，他没想到赵天麟竟然这么不客气。而赵天麟也没有给华盛顿邮报记者其他机会，他转向其他记者，说道：“还有人想提问么？”
华尔街日报记者此时赶紧抓住机会问道：“赵教授，您认为中美军事冲突会更激烈么？”
“我此次前去华盛顿就是要与美国总统讨论此事。中美军事冲突是完全可以控制的，甚至是可以避免的。中国并不想与美国开战。”
“那么中国准备如何管控军事冲突？”华尔街日报记者追问道。
赵天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答道：“中国不会首先对美国宣战。”
记者中传出一阵惊叹声。至少在美国记者们看来，这个态度虽然傲慢，至少比较有诚意。
赵天麟觉得这次会谈已经达到了效果，就说道：“诸位，我明天就会继续赶往美国。招待会就此结束，我期待在美国能够再次见到大家。”
到了下榻的宾馆，赵天麟洗完澡，舒舒服服穿着短衣思考着接下来的工作。当下美国内部能够压制罗斯福宣战的力量就是民间的孤立主义情绪。一年前，美国民众不肯参加欧洲人引发的肮脏战争，是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果让美国民众认为旧秩序依旧无法被打破。赵天麟现在对美国媒体的发言就需要利用媒体宣传来强化美国民众的刻板印象。
赵天麟不相信美国人民会主动推动世界进步，自然不会寄希望于美国人民。但赵天麟寄希望于美国人民对于世界大战的理解。如果美国民众把这场世界大战理解为帝国主义殖民争霸战，这对中国非常有利。如果美国民众将世界大战理解为白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霸权而发动对其他有色人种的种族主义战争，那可就太好了！
赵天麟的专机于10月20日抵达美国西海岸，于当地时间10月21日下午13点抵达华盛顿。在21日早上的报纸上，同时刊登了赵天麟表示中国不会首先对美国宣战的新闻，以及中国登陆婆罗洲的新闻。
婆罗洲位于菲律宾南部，从军事上看，中国占领了婆罗洲，就挡住了美国从菲律宾南下的通道。以至于罗斯福生出把赵天麟在华盛顿的旅馆里晾几天的打算。
但罗斯福很快就压制住了个人的不快。中国正日夜不停地在东南亚攻城略地，现在赵天麟又公开宣布中国不会首先对美国宣战，罗斯福自然不可能主动对中国宣战。此时把赵天麟扔在旅馆不予理睬，很难说罗斯福自己会不会因此开心，但赵天麟肯定开心死了，这是在给中国争取时间。
根据英国提供的情报，以及麦克阿瑟提供的情报，中国拥有快速修建临时机场的能力。再给中国三个月的时间，中国能在整个东南亚修建大量机场，美国绝不能给中国拖下去的时间。
会谈双方都是核心成员，所以会谈非常直白。美国政府高层全都支持罗斯福政策，但是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美国商务部部长在会谈中问了赵天麟一个问题，“赵教授，中国在与被中国占领的国家进行贸易的时候，使用什么货币？”
赵天麟见美国方面图穷匕见，坦率地答道：“我们向这些独立的国家提供最适合他们国家发展的货币。”
听赵天麟这么坦率，美国商务部部长也不再提出其他问题。问这个问题之前，罗斯福政府与何锐政府之间已经没有战争之外的选择。而赵天麟的回答则是证明何锐政府非常清楚这点。既然何锐政府在与各个独立的殖民地政府的贸易只使用人民币，罗斯福政府还有其他选择么？
在赵天麟与美国上层集体讨论中，大家每一句话的用词都是“保护人权，尊重价值”，至少在内行听来，这些讨论极为坦率。因为这个层次的讨论核心的确是人权与价值，双方争夺的是“谁来定义人权，谁来定义价值”。赵天麟毫不掩饰地向美国高层表达了中国要成为新世界定义者的态度。
与美国上层谈完，赵天麟又与罗斯福单独进行了会谈。原本罗斯福准备拒绝，但是听赵天麟要转告何锐比较私人的看法后，罗斯福还是同意单独会谈。
当椭圆形办公室内只剩下罗斯福和他的女秘书，赵天麟坦率地说道：“罗斯福先生，何锐主席非常尊重您这样一位美国历史上极为少见的变法者。所以何锐主席委托我转达他的看法。美国的盟友将是英国与德国，这两个国家代表着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而美国是一个有着悠久种族主义传统的国家。即便是您这样伟大的领导者，也不可能在美国参战后改变美国成为殖民者帮凶的种族主义国家的命运。您真的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么？”
罗斯福愣住了，他的确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这场战争。思考一阵，罗斯福看向桌上的雪茄烟盒。女秘书立刻从里面取了两根小雪茄出来，递给屋里的两个男人。
赵天麟摆摆手，他并不怎么抽烟，更别说是雪茄了。“请给我一杯茶。”赵天麟对罗斯福的女秘书说道。
罗斯福点燃了雪茄抽了一口，“何锐先生还有其他看法么？”
“我们已经开始组建世界人民解放军，到现在为止，已经有朝鲜、上缅甸、阿萨姆、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国，提出加入世界人民解放军。而且世界左翼人士正在与我们讨论此事。估计到明年，世界人民解放军就会拥有30万人，其中很多是参加过西班牙内战的革命者。
罗斯福先生，如果美国对中国宣战，美军并不是在与中国进行一场争霸战。而是面对反殖民，反种族主义的全面战争。您认为美国有能力战胜寻求人类文明新方向的世界联军么？”
面对这样的威胁，罗斯福决定先不予理睬。他反问道：“何锐先生认为自己不是在争取世界霸权么？”
赵天麟早就对何锐提出过相同的问题，此时听罗斯福也这么问，赵天麟笑道：“呵呵。总统先生，何锐主席早就针对未来新世界的经济合作做出了规划。主席先生认为美联储的模式在未来世界经济合作组织中应该被充分借鉴。”
这下罗斯福有些绷不住了。美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美联储的模式如果用在以中国为首的一个新的世界联合政府内，的确非常合适。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中国将组建起一个空前的非白人的经济体。
罗斯福的幕僚们讨论过假如中国统一了非白人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得出的结论让罗斯福坚定了必须与中国开战的决心。
全世界包括苏联在内的白人国家加起来，人口顶多5亿。非白人国家加起来至少有15亿之多。而且非白人国家的国土更占据了全世界的70%以上。何锐未来组建的力量将是压倒性的。
沉默片刻，罗斯福问道：“何锐先生认为他可以获胜？”
“不是何锐主席会赢，也不是中国会赢。而是代表人类文明新时代的进步力量会赢。何锐主席完全能理解作为美国总统的您，为了给美国争取到更美好未来，选择对中国宣战的必然性。但何锐主席不太能理解，聪明如您，居然会和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站到一条战线上。”
罗斯福只觉得这看法有些不地道。中国在何锐带领下复兴后，天然就没有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包袱。而且中国的中央集权制度的传统，以及中国文化中对于暴力革命异乎寻常的接受度，使得中国很容易就站到了道德制高点上。
既然何锐不地道，罗斯福索性嘲讽道：“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何锐先生完全不担心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哈哈哈哈！”赵天麟被逗乐了。
罗斯福有些讶异地看着赵天麟，他看得出赵天麟是真心发笑，而不是装出来的。
赵天麟的确是真心被逗乐了。因为出发前何锐就对他做过一模一样的吐槽。认为罗斯福居然不担心自己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当罗斯福也说出同样的话，赵天麟真的是忍俊不止。看来具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们都有同样的自信。
收起笑容，赵天麟答道：“我会将您的这句话转告给何锐主席。您还有其他的话需要我转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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