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深空局（中）
深空的极遥远处，蓝、赤星辰送来不定的光；近处的主序星太阳“温和”地燃烧，地球恍如微尘。些许光芒不足以照亮无穷尽的黑暗，而在黑暗深处，无形的“眼睛”如开似闭。
那是诸天神明、六天神孽的眼睛。
在祂们眼中，罗南目前所见的光芒，暂时不过是过往的余烬，无需在意。
便是以祂们的神通广大，也很难想象，湛和之主、冥寂之主的力量，竟然击穿了千亿光年的时空，流转到这微尘般的偏远星球上。
可如果“余烬”中突然跳出灿然火星，死灰复燃，又待如何？
对于常人而言，六千年是漫长的；对神明来说，或只是小憩片刻。
这点儿时间，还远不足以使祂们遗忘掉“天渊帝国”这个概念，以及概念内蕴的威胁。
罗南的视野在放大。
他所在区域只是边边角角，但涉及的事物、事件层次，却稳居于这个宇宙的最上层，是那些神明、神孽关注的目标。
把握住这一点，这盘铺设在深空中的棋局，基本盘面就相对清晰了。
也正因为如此，罗南更深入地理解了武皇陛下的感受。
单纯只是地球被发现，无所谓；可一旦明确其与含光星系相关、与湛和之主、冥寂之主相关，在这幽邃无尽的深空中，就是一团骤然跳出的火光，格外耀眼，也必然吸引诸天神国、六天神孽的注意力，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在地球这一方时空，原本有可能摩擦出火星的，都是“知情者”，而且是各怀心思，暂时不想招惹诸天神国、六天神孽注意的“知情者”。不管怎么折腾，都有个度。
可谁能想到，短短一年的功夫，就跳出来一个罗南？
罗南的能力，基本都是天渊一脉，他在这边越跳，“火星”冒得越高，越可能“引燃”这片时空。“破烂神明披风”像是灭火毯，努力隔绝火焰，可现在这情况，倒像是要跟着罗南一块儿“燃烧”起来。
这下别说武皇陛下，罗南都想“灭火”了。
老老实实在这遥远星一角呆着不好么？
现在这个阶段，躺平也能过得很好；便是力求上进，也可以先埋头修行，提升境界，再尝试着绕开这个敏感点位，潜入中央星区，汇入那高等文明群聚之地，再图后计。
可如今，“内地球”这边有李维，伺机而动；“外地球”又有“开垦团”，咄咄逼人。便是罗南不动，两边夹杀，这一方时空独特的“火光”，也会在短时间内暴露出来。
这般局面，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呢？
罗南当然负有一定责任，正是他不管不顾，瞎打一气，使得“破烂神明披风”屡遭动荡，“内外地球”联系加深，“梦神孽”的存在难以遮掩，整体结构框架似乎也在逐步失去稳定性。
可这都要怪他么？
满打满算，他起势也才一年；往前推，他的父亲罗中衡，做得似乎也不比他差多少；再往前算，李维与梁庐的三轮交锋，哪一个不是天翻地覆？
畸变时代怎么来的？
“内地球”这处高能环境；“外地球”的高能潮汐怎么出现的？
这一方时空好端端的，为什么切分出了“内外地球”？
当然，还可以再往前推，一直推到孽劫世的终结和开端。
两万三千年前，诸天神国突袭含光星系，孽劫世发端，神战的力量击穿时空壁垒，到达地球这边，暂时也还能称之为意外；可六千年前，冥寂之主斩出“冥河”，间接终结孽劫世之际，隐秘地再度击穿时空壁垒，使“梦神孽”出现在这边，如此手段，怎么说也应该有一定的针对性了。
冥寂之主也好，以湛和之主为代表的神战双方也罢，层级太高，距离当下时光又太漫长，暂时别多考虑。可本世纪中叶，疑似追寻冥寂之主“痕迹”而来的梁庐，以及随后杀到的李维等人，对当下这局面，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了。
其中，最核心的人物，毫无疑问是梁庐。
毕竟是梁庐先一步过来，才引来了李维的追杀。
梁庐能够跨越千亿光年的距离，精准找到湛和之主这位天渊帝国前领袖“遗骸”所在，肯定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而这个线索，目前来看大概率又与冥寂之主当年的手段相关。
不管这里面因果如何，现实意义上，梁庐才是那个掀开这厚重时空帷幕一角的直接责任人！
罗南不是要分锅，他只是顺着刚刚开阔的视野、脉络进行分析。
他可以理解，梁庐想发掘两位天渊帝国前领袖的遗留，为帝国再起而努力；也能够想象，他找到这地方，一定也是想着先保住秘密，再徐徐图之。
然而无论怎样，事实就是，梁庐遭遇了背叛、引来了追杀。
他让某位已经背叛了共同理念的“亲密战友”，知道了这一方时空所在。
只这一下，局面就已大坏。
考虑到“往生神器”的存在，湛和、湛冥两位主宰，还是有一定概率，有什么死中求活的手段，但需要漫长时间孕育滋养。而祂们到了这般地步，总不至于有什么必须其他人来“启动”的关键步骤。
梁庐这一下撞过来，简直多余！
本是被彻底遗忘的角落，一下子被掀开、暴露，地球这边百亿土著，更是遭了池鱼之殃。
说“局面崩坏自他而始”，这般评价，严厉却仍公允。
若湛和、湛冥有灵，见有这样忠诚且愚蠢的后辈，怕也要气乐了。
然而，梁庐蠢么？
“中继站”那时的梁庐，确实挺青涩的；可历经艰险磨难，成就大君又跌落，仍然能够在“中央星区”那般诸神注视的环境生存数千年的梁庐，若真是个蠢材，其他人算什么？
他当时脑子发热，想不到这种局面？
在已经确定终结的天渊帝国、含光自治领中，咬牙挣扎了六千年，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
还是说，别有隐情？
“清醒梦”里，罗南停止了思索，只注视深空中，那些如开似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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