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探莫海
人因为拥有情感而被称之为人,而情感的副产物却是过剩的欲望。
纵容自身的欲望,便产生了所谓的“罪”。圣经与撒旦教教义中多少有些关于“七原罪”的诠释,而我所记录的正是围绕人之罪恶所展开的故事。
同样,也是关于他的故事。
不知是出于羡慕还是嫉妒,让作为观察者的我有了动笔的念头,虽然笔力尚有不足,但他那波澜壮阔的人生足以弥补这一点。
毕竟一个追逐梦想与自由的故事永远不会令人乏味,而令我产生憧憬之情的他,想必也不会令各位失望。
也许有人会觉得他过于冷血无情,亦或是前后矛盾。
但我想说的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偶尔的矛盾是合理的。但他又不光光是一个“人”,所以非人的冷漠也是必须的。
短短的数年里,我见证了他的成长,深知他骨子中的“冷”是有缘由的。
至于其中的前因后果,容我在故事中慢慢道来吧。
……
狭窄的阶梯,粘着血肉与碎发的墙壁,当莫海看到沐浴在鲜血之中的女子后,可曾生出一丝悔意?
后悔对于生命的轻视?
还是暗骂自己不该趟这摊浑水?
不不不,他是莫海,是当世唯一的“神探”,是将布局与破局视为除呼吸外唯二长处的男人。
他在乎的东西很多,但显然不包括以上两样。
而且,可怜的莫海也许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走进了一个死局。
……
嗡…
不等手机振动第二声,莫海便接通了电话。
“是我。”电话中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清冷,但这却没有影响到接听者的心情。
“阿哲!终于有大案子了?”莫海很激动,说话时的音调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久旱逢甘露,这句话恰恰迎合了他此时的心境。
但这并不是因为某种推理癖,而莫海也没有饥渴到见到案件就像见到没有任何包装的女人那种地步。
期待案子,自然是相中了酬金。
虽然当初摔门离家时傲骨铮铮,扬言即便箪食瓢饮也不改清雅高洁之风,但时间久了,人终究还是会渴望大鱼大肉的俗气。
而莫海,便是“真香”之中的典范。
“嗯。天达集团董事长遇到了些麻烦,地点清河路97号,具体情况等你来了再说。”说完,阿哲便挂断了电话。
阿哲全名刘信哲,专业警官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直接进入刑警队工作。
经过几年的打拼,30岁不到就坐上了大队长的位置,可谓是警界的一颗新星。
但除了以上光环外,他的外表也极为出众。
一米八五的身高配上健壮的肌肉,以及那张符合大众审美的面庞,让他毫无压力地出任了海通市警局的形象大使。
但若是硬要找出些缺点的话,也唯有他的表情以及说话时的语气了。
想必各位也清楚,通话时阿哲的语气有些平淡、冷清,甚至是冷漠。
不过,他并不是对莫海有什么意见…
好吧,他确实有些意见,但主要原因却是源于十八年前的那件事。
这里暂且不表。
再切过来看看莫海,身高175不算矮,不过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形,总是穿着一件仿佛永远不会替换的黑色运动服以及脏兮兮的灰色运动鞋,行动极为缓慢偶见咳嗽,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除了一双隐藏在乱发下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瞳,他并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能算作“正面”的形象。
但奇怪的是,他们却是朋友,是兄弟,是生死之交。
他们仿佛一个人的一体两面,性格完全相反,三观更是不同,除了那种莫名的默契外,很难让人想象的出他们会是多年的好友,乃至于不离不弃的兄弟。
阿哲,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莫海,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坏人,至少在传统面前,他是被这么定义的。
好吧,不管好人坏人,还是他们之间的友谊,那都是以后才需要讨论的事,现在看回莫海这边。
挂断电话,他便离开了事务所,而一辆警车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
一路无话,莫海被送到了一栋外表气派的独门别墅前。
别墅采用高贵的欧式风格,占地千平有余。别墅外绿林环绕,喷泉园艺应有尽有。
“即使是市郊区,也是个大手笔。”莫海站在院子外,暗自感叹道。
不过奇怪的是,相比于喷泉周围的矮小灌木,别墅四周竟竟种满了古槐。
从外观上来看,不难瞧出这些槐树已经有些年份了。甚至其中几棵的树冠已经触及到三层的窗户。
莫海嗤笑一声,抬手按响了门铃。
十四秒后,一位体态妖娆御姐味十足的女佣,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打开了前院的大门。
确认了身份,女佣微微一笑说道:“您好,董事长他们在大厅等您。”
莫海微微颔首,隐藏好对别墅主人品味的不屑,故作优雅地请对方带路。
二人穿过花园喷泉,沿着前院主路来到了别墅正门。
女佣替莫海打开大门后,便静立在侧,双手相叠,轻放于小腹处,微微鞠躬。
莫海回报以虚伪的微笑,走进了大厅。
大厅很大,吊顶足有五米之高,但奇怪的是却未曾悬挂与之相符的名贵吊灯,反而采用了壁灯的复古设计。
而仅剩的几扇采光窗户也被古槐遮掩,唯有少许光线才能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溜进这间幽暗的别墅。
莫海皱起眉头,观察到这,他基本确认这家人有着某种特殊的癖好--厌光。
而喜暗之人往往性格扭曲、刁钻。
幸运的是,别墅的主人并不是隐藏在阴影里的变态伯爵,反而是一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子。
男子很英俊,就连自恋如莫海这般也会放下心中的那抹高傲,发出由衷的赞叹。阿哲也很帅,最起码在女性眼中是的,但相比之下,坐在对面的他近乎显得有些普通甚至是平庸。
“世界是不公平的”很多人曾抱怨过,恰恰这也是莫海一直坚信的真理。所以在短暂的感叹过后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莫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达集团的董事长,关天华。”阿哲主动起身介绍道:“关董,这位就是莫海。”
刚介绍完,关天华便热情地握住了莫海的手,一点也没有董事长该有的架子和派头。给人的感觉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这让莫海觉得很自然,也很舒服,更是让人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但与此同时,这一行为也拨动了那根名为“多疑”的弦。
莫海看向对方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份警惕。
简单的寒暄过后,又是一番公式般的吹捧,场间谈话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愉快。单从这一点来看,关天华的谈话技巧明显是训练过的。
但莫海没有多做推断,因为在关天华身上表现出来的能力正是一名商业大鳄所应具备的。
“但为何会看起来不太协调?”莫海心中略有不解。
但疑惑归疑惑,谈话的主题最终还是来到了那起案件上。
“关董你先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吧。”莫海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
关天华似乎等待已久,并未多想,一起案件便从他空中娓娓道来。
莫海凝神静听,发现此案经过虽然简单,但却处处透着股古怪。
“前天,女佣沈泪他们出门采购物品,中途车出了些问题便半途而返,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帮槐树施肥。沈泪像往常一样说要帮我,但不知她突然看见了什么,尖叫一声后便逃走了。之后,她报警声称我杀人埋尸。”
说到这,关天华停顿了数秒,也不知他是在组织语言,还是想故意表演一下自己的委屈,反正在莫海看来,他的演技确实不错。
不解、无奈、冤屈,还有一点点愤怒都表现得很完美,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戏的话。
阿哲倒是很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并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她说看见了一只手,就在我身旁放肥料的编织袋中。沈泪认为那是她的朋友韩欣的手,因为她认识手背上的一个胎记。”
“韩欣是谁?”听到这,莫海打断问道。
“半年前辞职的女佣,辞职后去向不明,已确认为失踪。”阿哲简单补充道。
莫海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
关天华见状,继续说道:“警方到了以后,搜查了这栋别墅以及附近的土地,但并未找到沈泪口中的尸体。而且事后沈泪的情绪明显不对,警察检查后又发现她最近服用了某种致幻类药物,所以…”
“所以她看到的可能都是幻觉?”不等对方说完,莫海便看着阿哲问道。
阿哲并未否认,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递给莫海,解释道:“检查表明,沈泪并非长期服用此类违禁药物,经推测应该是首次或者是第二次。但并不排除她因个人体质差异产生幻觉的可能。”
关天华可就没有阿哲这么理性了,相反他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沈泪平时工作认真负责,没想到…她竟然会走上了这么一条邪路。”
莫海抬起头看了眼关天华,心想“他是真的为她惋惜还是单纯地履行一名演员的义务?”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很厌烦这种情绪,而且他也不愿陪着对方一起悲天悯人。
所以莫海决定直接点,而直接有时在很多人看来往往意味着无礼。
“为什么你要亲自给槐树松土?”他盯着关天华突然问道。
问题有些唐突,语气也颇为凌厉,再加上对方似乎还沉浸在伤感之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是审讯时的惯用手段。
莫海清楚,凭借眼前这位的身份地位,在没有绝对证据前,警方根本不会因为无端指控对他动用这番手段,甚至各种流程都是能省则省。
见关天华像是没听明白,莫海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并仔细观察对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实际上,在之前的谈话中他就一直在观察关天华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并取得了判断的基准。简而言之,就是接下来的问题,莫海都有六成的把握确定他是否在说谎。
被莫海灼灼目光注视着,即使纵横商场多年,见过无数风雨,关天华也不禁压力陡增。
但最终他还是整理好思绪,回答道:“说来也许你们不信,我的爱好之一就是养殖树木,所以平时都是我亲自打理别墅周围的槐树,有时女佣们也会来打打下手。”
“为什么全是槐树?”莫海继续问道。
“因为妻子喜欢槐花。”
“为什么别墅内这么暗?”
“因为妻子不喜阳光。”
“为什么你这么听老婆的话?”
关天华愣住了,阿哲也有些不解。之前的问题虽然看似与此次案件无关,但也还属于正常的范畴。可最后一个问题嘛…
为什听话?因为喜欢,因为爱,因为尊重,因为怕老婆…这些都能成为理由,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立志做一个好男人也有错?
关天华当然不会这么说,因为他很优雅、绅士。
和莫海故意摆出的那种虚伪姿态不同,他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关天华在略微诧异之后便坦然解释道:“我尊重我妻子的喜好和习惯。”
听到这个回答,阿哲脸上的万年冰川似乎也有了一丝融化的趋势,显然关天华的回答很符合他的三观。
而一旁的莫海也散去了脸上的严肃,神情自然地奉承道:“关董真是我们的楷模。”
气氛转变得很突然,刹那间便从北风凌冽的寒冬跨入了鸟语花香的盛春。但这种转变并没有令在场的众人感到任何突兀,除了一旁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佣们。
谈话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尾声,没有更加严厉的逼问,也没有适当的解释,仿佛刚才那番问答从未发生过一样。
“莫海,你觉得这事怎么说?”阿哲终究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或者说是刚才那些问题的解释。
“不怎么说。”莫海抿了口茶后回答道,淡漠的语气就像他此时喝的茶水一样清淡。
“不怎么说?”阿哲试着提高音调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但他平淡到几乎冷漠的声音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变化。
于是他愈发不满。
“那你为什么不多问问案件相关的问题,偏偏扯这些没用的?”
“智障。”莫海笑骂了一句,显然对阿哲的观点并不苟同。
“这件案子很简单,无非就是沈泪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如果你们警方已经得出了结论,还需要再侦破下去吗?还需要让我来帮着分析吗?”
莫海眉角轻扬,眼底的冷漠渐渐被自负与得意取代。
“当然不需要,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认为沈泪看到的并非幻觉,这同时意味着你们已经有了一定的依据来怀疑关董。”
说到这,他还不忘安抚道:“关董你不要担心,我并没有怀疑你。”话中虚假的真诚实属世间罕见。
关天华也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未在意。很显然,莫海所说的依据他也隐隐猜到了些。
见状,莫海又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怀疑关董有杀人埋尸的嫌疑,那这里就算是案发现场。而且你们又没有找到尸体,那我对这栋别墅不合理的地方提几个问题又哪里与案件无关呢?”
经他这么一解释,阿哲突然发现,这确实很有道理。这些问题他也注意到了,却当作个人喜好并未多问,这是大部分人所熟知的一个常识,一种礼貌。
但莫海并没有被常识所束缚,他眼中容不下半分疑点。也正是因为这种直接甚至是跳脱的思维模式,让他能看到常人所忽略的线索。
不过阿哲还是很快从这套看似合理的逻辑套路中转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了最后一个问题。
正当他准备继续质问几句的时候,却看到莫海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饱含深意的目光。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因为阿哲清楚,每当莫海做出这番举动的同时,一定已有所打算,而这些打算在事后往往都被证实是正确的。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莫海便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所以我才告诉你‘不怎么说’。你们无法解决,我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那只能看看再说咯。”
但在这时,一直沉默微笑的关天华突然提议道:“要是莫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舍下留宿几天继续调查。”
莫海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不解,因为如果关天华真的存在嫌疑的话,理当不做出任何表态,甚至阻止案件的调查。
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此番提议。
……
别墅外,天色渐渐黯淡,欲沉的夕阳仿佛少女浅酌后的脸庞,美得令人沉醉。但金色的余晖并没有帮到隐隐散发着阴气的别墅,想到即将要在这里过夜,莫海便不寒而栗。
而这种不安更是在阿哲透露的又一条信息后被无限放大--这栋别墅每年都会失踪一人。
“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我们都不会发现已有五人失踪。”他盯着莫海的眼睛,严肃道。
“有人掩盖了他们失踪的事实?”莫海问道。
阿哲点了点头,继续道:“韩欣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人,而且我认为也不是最后一个。从别墅建成算起,总共失踪了五位女佣,她们的共同点有两个。”
“第一,失踪前都有辞职。”
“第二,失踪的女佣都是孤儿,而且她们都来自同一所孤儿院。巧的是,这家孤儿院是由周家出资建造管理的。”
“周家又是什么鬼?”
“关天华的妻子周曦便是周家的三小姐。”
“所以你怀疑周家掩盖了五人失踪的事实?”
“是的,所以你的调查力度不能全放在关天华身上。”说完,阿哲便静静地看着莫海,目光灼灼。
可对方就像没有看到似的,点了点头便准备回别墅去。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阿哲没有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解释什么?”莫海假装没有听懂。
阿哲有点恼怒,更多的却是无奈,沉默了三秒后,他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莫海见状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有种感觉,而且你也知道,微表情心理学在法律上仍然得不到认同。”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晚上吧。刚才关天华不是说要邀请我共进晚餐嘛,我再观察观察,如果分析属实的话,电话联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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