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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敕旨下


朝事初歇,不等若谷喊完“退朝”,卿流景已快步奔下高阶,一把拽起清妧,将其拖出大明宫。

“为什么?”

清妧轻勾嘴角,状似不解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你要朕饶过许医女,可以,你要朕查封回春堂,也可以,甚至你要朕违心惩戒你和安家,亦可以,但你为何要——”

质问的话没有问完,卿流景先哽咽而不能言。

“皇帝陛下是问小女,为何要拱手让出皇后之位吗?”

“对。”

亲眷要杀他而他不肯死,韩人要辱他而他不肯屈,溱人要弃他而他不肯认,皆是因为人间还有一个阿妧,因为他想执阿妧之手,与她同行一程。

可——

卿流景抚住胸口,痛彻心扉地低喃:“阿妧,你可知道我有多痛?”

“我知道。”清妧竭力压下心里的剧痛,用最最淡漠的语气回答,“因为我心底之痛不亚于你。”

“既你知道,又为何——”

“因为你我之间的情,不该成为阻挠你执掌溱国,一统天下的绊脚石。”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清妧怒言,“卿流景,你我相识于危难,共同经历过万难才走到今时今日,难道你甘心眼前的一切,最终因为一份情而付之东流吗?!”

卿流景想说他甘心,因为从一开始,他在意地便不是天下,而是有阿妧的天下,为了护住阿妧,他可以失去拥有的一切。

可他说不出,因为那样会伤了阿妧。

“卿芳君,过去,安清妧不是你的负累,今日,安清妧一样不是你的负累,我不要你为了我退,我要你为了我,以退为进,狠狠杀一杀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的锐气!”

说罢,清妧回身,目光斜向候在廊下许久的范含章:“范大人,敕旨拟好了吗?”

“好了。”

“劳范大人呈给陛下过目。”

“是。”

须臾,卿流景接过敕旨,逐字逐句地扫过,每当他扫过一个字,他心里的悲和喜便各深重一分。

悲得是,为了大局,他不得不暂时放开阿妧,喜地是,为了护住他,阿妧不惜把自己打进尘埃。

“卿芳君,你是这天下最最聪明的人,所以,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会亲自来到安家,再迎我入皇城。”

大雨不歇,本该大亮的天空,暗沉如深夜,卿流景深深地看着清妧,终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好。”

清妧勾唇,粲然一笑,一旁,范含章深深躬下腰:“郡主,陛下有您,溱国有您,实乃大福。”

“范大人,我已不是郡主。”说罢,清妧朝卿流景屈身,“皇帝陛下,请多多保重,小女告辞。”

未几,清妧走进大雨,卿流景立在廊下,沉默地目送她渐行渐远。

直到她被大雨吞没,卿流景才转过身:“范含章,立刻宣伍砚书和李征觐见。”

“是。”

近午时,星回和南宫文轩各领一道敕旨,双双急奔出大明宫,到了南午门下,星回转上城楼,南宫文轩前往太平坊,查封回春堂。

星回立于楼上,横起敕旨,对数千学子扬声道:“陛下有敕——”

学子噤声伏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春堂命案,究其根本,非许医女诊错,而是以医女之能,根本无力于医馆坐诊,治愈病患。

有鉴于此,朕决意赦免许医女的死罪,该判鞭笞五十,待行完刑,将其逐出皇城,永不录用。”

“……”

学子静默,俨然是对皇帝敕旨不够满意,为首的荥阳郑氏嫡子泽郎更是公然抬起头,冷声质问:

“许医女不是祸首,谁又是祸首呢?”

星回竖眉:“郑泽郎,此乃溱国都城陵阳,而非韩国京师东都,你敢在溱不敬陛下,休怪溱不客气!”

郑泽郎闻之,不仅不见惧意,头颅还昂得更高:“某自东都,千里迢迢赶来陵阳,正是因为听说溱帝英明,若回春堂一案溱帝不能叫某叹服,那就请恕某斗胆,不敢苟同溱帝之英明神武!”

“说得好!”一学子怒吼,“我等远赴陵阳,是为效忠明君,君若不够明,我等如何不敢效之!”

星回凛眉,心中怒意喧嚣,然,他越是愤怒,越是明白,为何最终,陛下和郡主被逼到不得不退。

世家煽动学子,若陛下和郡主坚决不退,难保这些学子不到处骂陛下昏聩,若陛下下令抓人,更是坐实了陛下昏聩的名声。

想他伺候陛下十余年,何曾见陛下被逼到这等境地?!

星回侧身,猛地抽出一禁卫军腰间的长刀,横在身前:“敕旨不曾念完,诸君这些话怕是喊得早了些!

荥阳郑泽郎,你若再敢搅乱咱家宣读敕旨,休怪咱家以大不敬之罪,斩了你!”

“……”郑泽郎瞥着凛冽的刀光,到底垂眸,“某不敢搅乱总管宣敕。”

“甚好。”星回仰面,目光扫过学子,再次扬声,“回春堂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安家之女,安清妧。

若非安清妧不遵女德,不顾礼法,携恩迫朕允医女出宫坐诊,许医女不会治死人,苦主王四狗不会冤死。

安清妧之罪,罪大恶极,朕本意严惩不贷!

然,安清妧自知罪孽深重,跪于大明宫负荆请罪,求朕重罚,朕念及其有改过之心,故而遵循溱律之坦白从宽,对她网开一面。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即刻起,安清妧既不是溱国的未来皇后,也不是安乐郡主,为正其规,禁安清妧于家中抄写《女戒》三百遍,何时抄完,何时出门。”

星回宣完敕旨,垂眸问郑泽郎:“如此,陛下还算英明吗?”

郑泽郎略怔,盖因皇帝对安家之女的惩处之重,远超他预料,但他转念一想,自来帝王为固皇权,有何不可舍?

只叹他的这一舍,虽稳住了人心,却失去了安家的忠心,还寒了那些助他登基为帝的忠臣的心。

郑泽郎暗勾唇角,扑在地上,高喊:“陛下圣明——”

其余学子闻之,紧随其后,亦跪上青砖,大喊:“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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