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路是自己选的
为什么……?
跪在广场上的沃菲尔,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午后的阳光钻过青肿眼缝,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刺眼。
他宁可现在立刻下一场雪。
最好是能把他掩埋的雪。
清算结束了。
一切。
他们失去了在这座聚居地里的联盟并没有开放筹码和银币的自由兑换,虽然他的父亲肯定有非常规的手段兑换一些,但数量肯定不多。
Cr和第纳尔就不用说了,交易所已经被查封,就算基修在理想城的账户里还剩一点Cr,也绝对不够一家人维持原来的生活。
钱都是小事儿了,失去权力才是他最痛苦的。沃菲尔宁可民兵团的人杀了他,死亡是最快的解脱。
把他的妻子、孩子、母亲和那个没用的弟弟一起杀了最好!
他会用自己的横尸街头,在艾丽莎的心中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也许这颗种子一辈子都不会发芽,但会反复折磨她。
只要未来的某天她见过了新当局任何丑陋的一面,开始怀疑当初的正确,那她一定会去做些什么,用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高高地举起另一枚筹码,让这座赌场重新开业……
自己的死能帮她逃过清算,而她还年轻,绝对比那几个只有蛮力的家伙活的久。
她流淌着墨尔文的血,而且足够聪明,也足够有办法,甚至比自己更有办法……
巨石城的国王们虽然死了。
但他们的家族能成为新的王室!
一定可以!
「呵呵……」沃菲尔想着想着,忽然笑出声,又忽然啜涕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开枪……
两个民兵站在不远处嫌弃地看着这条可怜虫,广场上的人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他还赖在这儿一动不动。
葛妮思拉着基修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跟着走了,没有人敢靠近他,毕竟他刚被新当局的民兵揍了一顿。
沃菲尔感觉意识有些恍惚,忽然一只湿热的手帕贴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恍惚的意识从黑暗的边缘拉了回来。
「……哥。」擦掉了他脸上的泥水和血迹,艾丽莎又心疼又害怕地看着他,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把家里的财产全都列进了清单,但那本来就是咱们从别人的手上给卖的」
「你没必要道歉……」沃菲尔开合着青肿的嘴唇,喘息着说道,「你做的很对,如果我在外面,我也会这么做。不过,下次别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等你再大个两岁就知道了,他们真想对你做些什么,可不会只是把你骂一顿、揍一顿……」
艾丽莎悲伤地看着他。
「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要那样呢?」
她无法描述心中的感觉。
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哥哥对她寄予的另一种厚望——她压根儿就不想去实现的厚望。
「为什么……」沃菲尔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他确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人吃人的赌场里吃了别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艾丽莎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道:「已经结束了,这座赌场……和它的筹码一起,不会再有黑卡了。从今往后,我们只拥护我们的宪法。」
沃菲尔忽然笑了,慈爱地看着妹妹,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犹豫了下,又收了回来。
「父亲在你心中写了一本童话,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从那里出来……可你却从窗户跳了出来。」
「我们是一家人,你能看明白的东西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但有些事情现在做根本没有意义,只会把你们都害死,而就算成功了,一切也会变回去。」艾丽莎轻轻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哥哥:「以后的事情交给以后就可以了,我们只做好现在,至少现在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沃菲尔绝望地看着她:「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童话永远不可能是真的,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否则繁荣纪元为什么会消失?那些人早晚会变回去!早晚的事情!」
「您刚才还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艾丽莎轻轻抱住了哥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没关系的,我还年轻……等我像父亲一样老的时候,我的孩子也会替我看着的。」
沃菲尔的表情忽然抽动了起三十多年来他从未哭过一场,此刻却控制不住。
他的妹妹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且没有未来的路,至少他看不到任何可见的未来。
而他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们的家族可能真的完蛋了。看着还在安慰自己的妹妹,沃菲尔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心疼什么,也许只是在心疼自己。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苦心孤诣地下了最后一步棋,却被一群比他愚蠢无数倍的白痴们弄成了笑话。
也许赌场真的不会再开业了。跪在广场上的他泣不成声,久违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同一时间,远方之风大酒店正对着的大门前,踏着午后的日光走来了一群可爱的人们。
他们带了武器。
但更多带着的是食物、棉被、以及熬过寒冬的希望。
这些避难所居民们从未忘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皆是人联的同胞手足,就算放射尘将避难所埋在了地下,他们也会一往无前地站出来,履行他们在旗帜下宣誓的使命。
况且这些物资本来有不少也是从巨石城白嫖来的。比起他们从这座聚居地得到的东西而言,这点物资根本算不了什么。
并且不只是巨壁内的幸存者们,巨壁之外的贫民窟里的幸存者,联盟也打算一并拯救。
玩家们给远方之风大酒店旁边的高架桥装了个升降梯,将停在路边的卡车上的货物一车一车降了下来。
更多的玩家则在远方之风大酒店的门口搭起了棚子,有组织地拉起了维持队形和秩序的隔离带。
他们大多都是生活职业玩家。既然巨石城已经成为了联盟的第五座城,那么现在正是刷地区声望的时候。
从没见过如此稀奇的场景,不管是贫民窟的穷人,还是巨壁大门前的广场上摆摊的行商,都放下手边的事情凑过来好奇地看起了热闹。
「联盟想干什么?」
「这是要把巨石城吞并了?」
「哈哈哈,老子收银币果然是个天才的决定!」
「草!老子还收了些筹码,指望新当局能让它涨回来!简直特么亏麻了!」
完全不在意那些幸存者们的议论,玩家们也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打开喇叭播放预先录好的录音。
「有力气干活儿的来登记!没有工钱,管饭,管住!」
「老人孩子到这边!我们会统一安置!」
「靠!这人也太多了!」
「收留十八岁以上的知心大姐姐!我家还蛮大的,欢迎来我家玩,玩累了就睡觉,没问题的——」
「草!队伍里混进来个杰哥!」
「拖出去!」
「啊啊啊,住手啊你们,我是来助人为乐的!我为联盟流过血,我为联盟立过功,我要见管理者!」
不开玩笑的说,几个蓬头垢面的姑娘听见还真想过去,蜷缩在塑料布里的小丫头甚至掰着手指偷偷算起了自己的年龄。
毕竟那些蓝外套们模样确实不错,也没有臭烘烘的味道,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也说不上是谁更吃亏。
最关键的是,穿着蓝外套的人一定不会把人‘吃了’,但其他废土客可就说不定了。
有些行商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也许把她们带着离巨壁远点,就直接当羊羔宰了。
更别说混在贫民窟里的帮派,偶尔也会挑一些看着不错的‘羔羊’卖给外面的人。
幸运的能到北边的自由邦,成为老板们的赚钱工具,不幸的也许就上了掠夺者们的餐桌或者手术台。
然而遗憾的是,这些蓝外套们的纪律实在太严格了,严格到了令人埋怨的程度。
那个又哭又笑的家伙很快被拖走了,仿佛是来闹着玩儿的一样。
好奇聚过来的姑娘们只能去隔壁的桌子前登记姓名,等待流民之家的安置了……
虽然玩家们做了一些事情,但几百人对上十数万人还是有些吃力,更别说巨壁之内还有五十多万了。
现场一片乱糟糟的,让人不禁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把事情真的办好。
不过有人愿意做些什么,终归还是很让人感动的,一些人也愿意站出来帮他们一起。
燃烧兵团和第一兵团进入了巨石城,和负责城防的巨石城第一千人队完成了防务的交接。
老白带着人去了军械库。新的民兵团长乔伊带着他们看了一部分武器,还有另一部分放在内城的仓库和停机坪。
当看到里面存放的武器之后,所有玩家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卧槽!动力装甲!」看着立在房间中的铁疙瘩,戒烟惊喜地走上前去摸了摸。
杀人之匕笑嘻嘻地看着他:「哥,想要不?」
戒烟用力点头,激动地说道:「想!我做梦都想!」
「有梦想是好的,」肾斗士拍了拍他肩膀,「攒贡献点吧,还有钱。」
戒烟:「#%¥@!」
一共三十套动力装甲,全都是战前款式,而且一多半都是和老白一样的龙骑兵。
其中部分已经年久失修用不了了,但有殷方这个考古小能手,这显然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收编的装备都是任务道具。虽然大概率也会出现在NPC商店中,但都是需要贡献点才能购买的。
「妈的……」夜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好的装备白瞎给那些老爷们用了!」
「庆幸吧,我们来的及时,没让它们落到掠夺者们的手上。」从动力装甲上挪开视线,老白瞥了眼墙角那些贴着放射物标志的箱子。
根据乔伊的说法,那是战后重建委员会留下的一些微型战术核武,体积只有保龄球大小,爆炸当量在吨左右。
横向对比m火炮,根据炮弹类型,当量在45公斤左右。
现实中很难做出来如此小巧、甚至能当保龄球扔出去的战术核弹,但这毕竟是游戏里。
毁灭比建设可要容易太多了,显然在玩家们看不见的地方,管理者是做了很多未雨绸缪的工作的。
否则这头爆炸的死鲸,至少能让清泉市乃至河谷行省南部,动荡十年甚至二十年……
那个根本不是增加几个野怪的问题,而是一波比嚼骨之乱更持久、影响更广的危机!
「不过话说,他们竟然没在暴乱中用上这些玩意儿。」夜十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啊?」
无法理解!
一发战术核弹下去,一条街的人都蒸发了吧狂风斜了这小子一眼。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一听他这爹味儿的语气就不爽,夜十翻了个白眼。
「我是恁爹!」
另一边。
巨石城的大门口。
同样是来执行援助任务,但和那些忙着做任务、赚贡献点和声望的玩家们不同的是,联盟的NPC反倒是大多没什么干劲。
需要澄清的是,他们在面对其他需要帮助的幸存者时都是很有热情的,对那些从巨石城逃到联盟的难民也没甩过脸色。
但‘上门服务’,是不少人没想到的。
望着高耸入云的巨壁,赵鼠嘀咕了一声。
「为什么?」杨二狗看了他一眼。
「什么为什么。」赵鼠指了指门口那些拎着手提箱的家伙,又不像是在指着他们,更像是在指着他们背后。
「我们为什么要帮这些家伙?」
两人是贝特街的居民,很久以前在牛马砖厂干活儿,最高干到工头,连陆军参谋瓦努斯都在他们手下劳改过。
后来联盟成立,一切正规化,流民之家变成了半官方性质的援助机构,他们又一起去了流民之家,带着那些拥抱联盟的幸存者们继续为这栋大厦添砖加瓦。
赵鼠对巨石城不可谓不熟悉。
尤其是当他得知,那些幸运的家伙们只要在厂里打打螺丝,就能赚到和他们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在废土上捡垃圾的拾荒者们‘差不多’的工钱后,他们对这座腐朽的聚居地更加唾弃了。
巨壁本身就是一种邪恶的存在,它挡住的不只是黏菌,更是将无数幸存者一起拒绝在了门外。
贝特街、布朗农庄……所有一切封建或者半封建的幸存者社区,大多都是巨石城祖上留下的遗产。
这些都是他从《幸存者日报》上了解到的。
巨石城最先开始腐化,然后思想的瘟疫顺着一根根筹码维系的纽带,渐渐传到了其他聚居地。
整个河谷行省南部都成了腐朽繁殖的温床。
当然了,整个废土上比巨石城更腐朽的聚居地多的去了,只不过巨石城就在他们边上,他自然也最讨厌这里的人。
尤其是这儿的幸存者也贼喜欢穷显摆,背地里一口一个蓝地鼠,一口一个乡巴佬。
别以为他不知道!
赵鼠在心中呸了一声。
「臭要饭的……」
连青麦饼都吃不上!
真特么活儿该!
杨二狗瞪了他一眼。
「说什么呢你!」
「我说的有错吗?」赵鼠理直气壮地继续说道,「我们捡来的垃圾,我们种的粮食,都供养给了这群玩意儿!现在他们捅出来的篓子,我们还得去帮他们擦屁股!依我看,倒是墙外面那些贫民窟里的幸存者可以收留下,他们才是真正无辜的,里面的人就该在里面做一辈子的牢!」
杨二狗皱眉道:「那是老爷们的错,和普通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连狗尾巴草都嚼不上,未必比我们过得好。」
赵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们活的可比我们舒坦多了。而且我们被盘剥的时候,他们也没站出来替我们说话不是吗?」
在工厂里干活儿,肯定比在野外拾荒、打猎安全,他们并不是什么都没享受到。
贝特街一百多年人口就没怎么涨过,平均寿命更是三十左右,从这个角度来讲,贝特街居民们的寿命确实被城中的工人们偷走了。
「你说的没错。」后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越来越大声的争吵。
卢卡走了过来。
看到这位老管家——或者现在应该说是城主,争吵的二人立刻闭上了嘴默不作声。
赵鼠心虚地主动道歉:「对不起……」
卢卡看着这个年轻人,用缓和的口吻说道:「你不用道歉,我理解你心中的愤怒,在看到布朗的时候我也动过杀心,恨不得杀了他全家和他的仆役。」
「我们当然可以把门给堵着,让里面的‘臭要饭的’帮我们生产东西,只给他们一口活下去的泔水,榨干他们和他们往后几代人最后一滴血……」
「但你指望那样的联盟能结束废土吗?」
「或者你换个角度想一想,不是威兰特人的你,有一秒钟指望过靠军团来终结我们的废土吗?」
「整个沙漠几乎都明里暗里站在了我们这边,我们几乎团结了我们能团结的所有人,甚至连我们的敌人都不敢面对我们,这不是因为我们更强壮,也不是因为我们拳头是最大的。」
「而是因为我们是联盟,不是帝国。」
看着这个瘦不拉几的老头,杨二狗竖起了大拇指,嘿嘿笑着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我不太会说。」
赵鼠挠着头,还是没听懂。
他倒是不在意联盟是不是联盟,如果管理者想当皇帝他举双手支持,最好是能把余家的小女儿娶过门,那他们这些老街坊们说不好可跟着一起享福了。
以前干瘦干瘦的小姑娘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也很讨那些避难所居民们的喜欢。
至少在他看来,比那个粗俗的佣兵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卢卡拍了拍他肩膀,并没有强迫他一定得理解这些东西,带着大伙儿们继续向前走去。
不管这些人值不值得拯救,但既然管理者说了那里是联盟的第五座城,那他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那他就会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没有理由。而且他会代表联盟,去巨石城做一些工友会和民兵团都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情,替他们补上一些不得不对现实做出的妥协。
包括暴乱中发生的一些刑事案件,包括没能做彻底的一些清算等等。
内城的居民当然可以获得外城居民的宽恕和赦免,毕竟黑卡被彻底废除了,要清算到哪一步也是起义的居民们自己在起义纲领里写的,彻不彻底别人说了不算,也用不着别人来教。
但同样的,一码事归一码,要不要接受那些人加入联盟,或者说只接受其中的哪些人,那就是联盟的事情了。
受到相关责任人指控、并涉及命案的‘犯罪者’不会获得联盟居民的身份,不管他是内城居民还是外城居民。
联盟将在巨石城成立新的法庭,负责对案件进行公开公正的审理,五年追诉期内都可以补充新的证据。
如果那些犯罪者被确凿的证据确认有罪,并且做出的补偿无法获得相关责任人的谅解。
那他们要么以被监督者的身份接受劳动的改造,要么如外城居民们说的那样从这儿滚出去,去废土上找适合自己待着的地方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做其实也是多余。
大多数被赦免的内城居民根本不想留下来,也没办法留下来。
他们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原罪。
外城的居民没有处死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在起义纲领中承诺过不大开杀戒,而他们也主动释放了斯伯格,以及手上的其他‘人质’们。
五十多万人的聚居地说到底太小了。
每一个人都认得他们的脸。
他们在这座聚居地里活着不会有任何的未来,吃个饭都有可能被厨子往碗里吐口水,被端碗的服务员翻白眼。
这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难受,毕竟死亡只是一瞬间。
除非他们像外城居民慷慨的赦免了他们一样,像那个叫艾丽莎的小姑娘一样,自己去做些什么赎罪,让外城的大伙儿们都觉得这个人真的打算和他们做一家人。
但这太难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和机会去赎罪的。
离开了手中的权力,被剥夺了所有的财产,他们别说是自食其力的生活,甚至连活着都成了问题。
这毫无疑问是赦免。
但对许多人而言,却更像是放逐………
巨壁大门前的广场。
邦妮和库米特便在犹豫着今后的未来。
她的丈夫希德死了,她娘家的人都是民兵团的高级军官,几乎在暴乱中死光了。
胜利者没有赶尽杀绝,但不代表没有死人。
得知巨石城将成为联盟的第五座城之后,她的另外两个儿子已经果断认罪,准备去联盟的战俘营劳改了。
表现良好也许三五年就能出来,说不定还能学一门手艺或者技术,重新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但她做不到。
没有了仆人,她甚至不会自己梳头。
不只是她,她最宝贝的小儿子库米特也是一样,没有人照顾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没有人照护她们,她们会像失去水的鲜花一样枯萎…
想到以后的生活和仅有的二十公斤行李,邦妮的眼眶再一次忍不住地渗出了泪水:「妈妈……」
库米特拉了拉她的手,想安慰她,但发现自己连怎么安慰人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今后该去哪。
新当局没收了他们的Cr和第纳尔,他们根本买不起去理想城的机票,何况去了也没用。
他们的手提箱里只有一些衣服、睡袋、高档的罐头和有备无患的营养膏。
就在库米特为今后一片灰暗的人生感到绝望的时候,人群中忽然钻出来一个小胖子,卖力地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嘿!这边!」被那滑稽的动作给吸引了注意,库米特向他看去,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皮鲁?!」
皮鲁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像极了他的父亲维佳先生:「库米特少爷!太幸运了,您总算出来了,我和我的父亲等了您好久!」
他的旁边站着父亲的秘书阿隆。
他们之前打算买通民兵团的人把邦妮弄出来,但没想到新当局居然把巨石城这个烂摊子整个甩给联盟了。
这是他父亲都没料到的结果。
如果内城的居民也变成了联盟的公民,那他们就永远也没办法弥补那些遗憾了!
看着兴奋的脸红扑扑的小胖子,库米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我已经不是什么少爷了,别这么说了……」
经历了那堪称人生转折的一夜,他也是成长了一些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怎么会?!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库米特少爷!」
皮鲁恭敬地微微行礼,还是和以前一样。库米特心中不禁感动。
除了那些一窝蜂抢走他手中东西的穷鬼们,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好人的!
「皮鲁……我的朋友,你真好!」
「您这么说就太见外了!」皮鲁憨厚地笑了笑,接着转向了库米特身旁的母亲,看着她眨了,眨眼,「还有邦妮阿姨,您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采动人,就像永远都不会变老一样。」
被这句话逗乐了,眼角挂着泪珠的邦妮,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谢谢,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和你的父亲一样。」
皮鲁一脸欢喜地继续说道:「说到我的父亲,他在远方之风大酒店为你们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会!他知道你们肯定不知道该去哪儿,还特意为你们预定了下榻的客房。」
邦妮微微愣了下:「维佳先生吗?谢谢你们……为我们考虑了这么多。」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皮鲁天真地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老爹总告诫我,商人最重要的是信守承诺,他发过誓要对希德老爷永远忠诚,那他就一定要做到。希德老爷的事情我们很遗憾,但幸好你们还活着,我们会替那位好人照顾你们的。」
邦妮的表情略微有些犹豫。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个阳光开朗的小胖子,她的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惴惴不安。
维佳是那种人吗虽然她总是劝说希德,善待那些帮他赚钱的商人,但希德从来都没有把她说的话和她唠叨的那些祖训真正听进去过。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幻想。
或许维佳先生真的是那种好人,感恩于希德老爷一直以来的帮助,愿意替希德照顾她们母子二人。
见又是一对内城居民打算彻底离开这里,而且这次还是一对母子,站在旁边的民兵小伙子终于看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了一声。
「喂,女士,前面可是废土,你想清楚了!离开了这儿,没有法律会保护你们母子。」
看着还在犹豫的贵妇人,小伙子忍不住劝了一句:「如果你们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联盟会接纳你们……并不是所有拿着黑卡的人都是罪犯,李斯特先生还是联盟的居民呢。」
或许他不该画蛇添足地说这句话。
邦妮本来有些心动想留下,但听到他的后半句,心中便是一紧,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小儿子的手。
她当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甚至会给家里每一位离开她成家的侍女包一个大红包……
但库米特不是。
她很清楚五年前的那场火埋葬了什么,她的哥哥罗素还为此和她的丈夫发过脾气……
「妈妈……」库米特的眼中写满了恐惧,握紧了妈妈的手。
他不想去和那些掠夺者们待在一起。
听说联盟的战俘营里关着的都是废土上的恶鬼,真的会吃小孩的那种……或许他应该松手,让他的母亲去过正常的生活。
但他实在没有那个勇气。
就像他昨晚捧着S币交易器在被窝里缩了一晚上一样,别说是放开母亲的手,他连去见老父亲最后一面都不敢……
儿子颤抖的手,最终让还在犹豫的邦妮下定了决心。
轻轻拍了拍库米特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优雅地微微鞠躬,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一样:「谢谢,士兵先生,我们谢谢您的担心和好意……但我们已经想清楚未来的路了,我们的命运不在这里。」
「衷心感谢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也祝你们能带着理想继续走下去。」
那民兵迟疑了下,看了天真无邪的皮鲁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随从。
他感觉这俩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确实没有资格替别人做决定,甚至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你们保重……」
邦妮点了点头,感谢地看了那士兵一眼,然后牵着儿子的手,跟着欢天喜地的皮鲁朝着远方之风大酒店的方向走去了。
他们放逐了自己,离开聚居地走向了废土。
但这是他们的选择。
看着母子俩走远的背影,那民兵有些郁闷,看向旁边的老民兵嘀咕道。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希德老爷坏透了,他的儿子也又够坏的,但他的夫人其实没做什么,甚至连门都很少出。」
老民兵瞟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管他们去哪儿做什么?干好你手上的活儿得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
瞧那些失魂落魄、无人搭理的老爷和姑奶奶们,指不定有多少人羡慕着那两位呢。
不远处,葛妮思紧紧的抱着她的丈夫墨尔文,哭成了泪人。
墨尔文的嘴唇抖动着,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说着安慰她的话,眼神却写满了沧桑。
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似的,皱纹深的能挂住雪渣,吹乱的头发中夹着数不清的白发:「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的嘴里喃喃念叨,同时也在为其他家人祈祷。
目送着库米特离去的背影,基修木然地站在父母的旁边,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的傀儡。
他想做一些什么改变这座聚居地,所以才不远万里从理想城飞回来。
但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脸面对他的父亲墨尔文,也没有脸面对他的大哥沃菲尔,甚至无脸面对艾丽莎·……
他一直有机会赎罪。
如果那时候勇敢一点,没有跟着大哥躲进内城,而是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艾丽莎,也许他会被愤怒的暴民打死,但也没准能和艾丽莎一起获得人们的宽恕……
不过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真要后悔,他就不该回来……
基修向前迈出了一步,墨尔文看见,立刻伸手抓住了他,死死地瞪着这个混球:「跟我去自首!把你做过的事情向新当局坦白清楚!联盟不会杀了你,他们会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相合」
基修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见他这幅窝囊的样子,怒火攻心的墨尔文―巴掌甩了过去,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
基修没有躲,任由这耳光抽在脸上,空荡荡的脑袋被那爬满老茧的手拍的往旁边一晃。
见他没一点儿反省的样子,气在头上的墨尔文抬起手还想打,却被他的妻子用力抓住了:「够了!」
葛妮思瞪着模糊的泪眼看着他,「别打他了,基修还是个孩子,我来劝他吧……」
「混账东西!」墨尔文瞪着基修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听你老子一句话!」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他对着干,希德就算了,他的儿子竟然也是如此!
基修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又掉下了眼泪:「对不起了老爹,我辜负了你的栽培……我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他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端点云上的朋友们是对的,我和他们一样,我们都是爱念经的懒鬼,但不同的是,他们心里有逼数,知道自己念的经会害了别人,所以从不教废土上的人该怎么做。而我不同,我不但觉得自己是对的,还觉得自己学回来什么宝贝,应该让大家都用上……」
愣愣地看着忽然陌生起来的儿子,墨尔文颤抖地声音说道:「你要去哪?」
基修平静地说道:「去废土。」
「你疯了!?那是吃人的地方!你以为自己是靠着两条腿走到理想城的吗?是我给你找的佣兵!你这个废物活不到明天早上!」
墨尔文气的七窍冒烟,上去想按住这个混小子,结果被厚到膝盖的雪给绊了一跤。
没有去扶趴在雪地上的父亲,基修退了一步,惭愧地看着不知何时两鬓染上斑白的他:「我理解您的苦心,坦白罪行接受改造是我最后的机会,但我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这座聚居地的任何人……他们宽恕了我,但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我这种无能又自大的人渣就应该去废土上挨揍,在哪条不知名的臭水沟里腐烂发臭,那儿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永别了,请告诉我亲爱的妹妹,她那个混蛋的哥哥已经死了,不必为我这样的烂人赎罪,她应该幸福的生活在美好的新世界——那个您悄悄写在她心中的童话里。」
「我觉得联盟其实是个好地方……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他朝着巨壁微微鞠了个躬,紧了紧手中的手提箱,转身背对着熙熙攘攘的广场和绝望的父母,步履阑珊地走进了呼啸的寒风………
黄昏时分。
联盟的救助站在巨石城中展开,巨壁内侧的大门前支起了一口口大锅,劝住了想要逃出城的人。
一天五十万斤粮食,也才不到5万银币,何况省着点,其实吃不了这么多。
比起看着这座聚居地烂掉的代价,这点钱不算什么。
而且现在都是一家人了。
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别说是那些饿肚子的穷人们,就连看大门的卫兵都咽起了唾沫:「居然是粥……」
「我还以为是营养膏……有营养膏都不错了。」
「赞美联盟!赞美管理者!」
「我的孩子有救了……」
被冻得缩着脖子的人们小声嘟哝,一些人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一双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对熬过冬天的希望。
如果不是饿极了,没有人愿意吃那些死去的人。
哪怕只是一碗米汤,也能让他们想起身为人的矜持,自觉地在隔离带之内排起了长队。
工友会的大伙儿们在洛维特的号召下,自发地帮忙维持起了秩序。
他们大多没什么文化,看起来也不太聪明,只会一句口号——去做波尔该做的事情。
他们崇拜的对象甚至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家伙,但他们的行动力和热情却意外的惊人。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胜利与奇迹的鼓舞下,那个不存在的波尔在他们的心中已经变成了一种信仰——比大角鹿神更纯粹、更接近地面的信仰!
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都忍不住多看那些工友们两眼。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给这些人一把枪,这些人绝对比那些拿钱办事儿的佣兵们能打。
哪怕这些人从来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大家不要挤,都有份哦!」
系着围裙的鸦鸦右手握着大勺,左手握着喇叭,得意地翘着嘴角喊道:「青菜蘑菇肉末粥!藤藤小屋赞助的美食,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的度过寒冬!我们会在来年的春天让大家穿上漂亮的新衣服,过去的不愉快就留在过去吧。」
没什么人搭理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热气腾腾的锅上。
不过鸦鸦倒是自娱自乐地吆喝着。
她的人联语不太标准,正好趁这个机会练练!
藤藤红着脸瞪了鸦鸦一眼,恨不得把她也给丢进锅里涮了:「你,你够了!好好做事情,别说多余的话……」
她是来刷地区声望的。
地区声望对战斗职业玩家没什么用,但对于热衷模拟经营的她来说用处可太大了!
而且这种稀少的特殊服务器活动,还能解锁平时日活解锁不了的成就。
获得勋章的地方并不只是战场,用管理者的话说,这也是某一种意义上的战场。
不过哪怕抛开这些不谈,她也挺喜欢做这些事情。
废土上的幸存者们对善良有着朴素的理解,一碗热粥或者一件小事儿就能让他们感动的泪流满面。
而她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收获到精神上的满足,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一点躺在床上‘做梦’的时间罢了。
看着红着脸的藤藤,鸦鸦调皮地挤了挤眉毛:「有什么关系嘛,本来就是你赞助的鸭,我只是顺便给你的艺术品打个广告!」
见她又要编一些离谱的广告词,藤藤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把脸藏进了那奶白色的雾中。
除了跑来凑热闹玩的损友鸦鸦,穿着女仆长裙的店员花花,也在一旁热心地帮着忙。那个热心肠的小不点儿老板,几乎成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听说巨石城发生了这么大事儿,她二话不说便放下手中的事情决定要去帮忙,连店都关了!
真是个善良的人!一想到藤藤小姐的慷慨义举,花花便感动地无以复加。
在她的眼中,404号避难所的居民们,简直就像大角鹿神派来帮他们这些废土客们的小天使一样……
不远处的摊位。
端着一碗滚烫的热粥,肯特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谢过掌勺的厨子,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那天晚上他躲在家里没出门,外面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并没有影响到他那间漏风的屋子。
趁火打劫的佣兵和士兵都是冲着那些距离外城比较近的屋子去,根本不会去工业区的贫民窟。
他实在架不住困意,合上眼睡了一觉,然后外面的天就亮了。
起床之后的他本来是想去维佳老爷的工厂干活儿,但去了之后便发现,那里已经被查封了。
查封它的正是工友会。那群蹲监狱的小偷现在当主人了。
看着那一箱箱从库房里搬出来的冻肉和蔬菜,肯特的心揪紧的疼了一下,却没敢上去问这些食材都搬去哪,转了一圈便混进工友会的队伍里帮忙去了,还混到了一只纱布做的袖章。
大多数工人并不认识他,反倒是挺喜欢这个卖力的伙计。
看着那些小巷子里拖出来的尸体,肯特心中无比的庆幸,得亏那有一部所有人都遵守的宪法。
「联盟的宪法吗?」肯特斜了他一眼,哼哼了一声,「别做梦了,换了一群老爷罢了。」
那工友错愕地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怜悯起来。
肯特讨厌那眼神,但忌惮他的袖章,即便他自己也有:「我知道你是谁了。」
肯特心中一紧,面色苍白,魂都快被吓没了。
他心中藏着一个秘密,是他带着亚力克和菲利斯,把斯伯格从啤酒馆的门口抓走送进了监狱。
虽然没有看到帖在墙上的通缉令,但他可以确信,工友们一定都在偷偷地找他,一旦找到他就会把拖进小巷子里秘密处决掉。
「谁?」他咽了口唾沫,颤抖地问道。
那工友耸了耸肩:「肯。」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肯?
那又是谁?
新的谜语吗?
肯特一脸茫然。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体验了一把做过山车的感觉,尤其是当旁边这位工友吐出前半个音节的时候:「我们得到了一部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根本法,而你却说我们什么也没得到。或许在你心里,压根儿不认为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肯特愤怒的涨红了脸:「难道不是吗?整个聚居地全乱套了!都是你们,害得我没了工作!如果不是那个叫斯伯格的蠢货非要唱反调,如果不是你们,宁可去……」
「你失望了,我们压根儿没把你们当个威胁,如果不是看在大家都是老乡的份上,我们甚至懒得来一趟。」
穿着外骨骼的士兵伸出手,把呆愣住的豪斯从桌子前拎了起来,领到了隔离带的外面。
士兵拍了拍他肩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滚吧,管理者可懒得搭理你,不过我确实挺想给你的屁股来一脚。如果不是我还在上班,我肯定已经这么做了。」
联盟有联盟的纪律,好歹穿着军装的时候不能揍人,为一个小丑搭上他的荣耀不值得。
那士兵回到了岗位。
豪斯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上。
看着那些排着队坦白罪行的真正的恶人,他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自己被联盟的士兵抓起来关进牢里,甚至是拳脚相加一顿。
不在乎是最大的傲慢。原来人家根本懒得搭理他。
就连仅仅成立了不到一年的《工人报》都能算进步的声音,而他喊了十几年的广播却都没被对方正眼瞧上一眼。
他这辈子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要我……」
人生仿佛失去了意义。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豪斯双目无神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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