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十三章 二路伐夏
时彦、陈瓘、章亘分列三鼎甲后,其余名额也是定下。
如今进士期集钱与章越时不同,都是天子一次性给之,而不是原先自筹。
这也是官家展示国库富饶之故,同时在当殿大录进士,诸科,特奏名,还宣布国子监扩招到两千四百名的消息。
都是显示出官家欲将熙宁变法之功落地实处,向天下展示其国用富饶之意。
尽管不少官员不免言语此为好大喜功之举。
在经历熙宁十年变法,经王安石,韩绛,章越群相辅佐下,在青唐边疆远开三千里,大宋国力确确实实地更强了,此乃不争之事实。
众进士谢恩之后,便是御街夸官。
正是三月好时节,又正值大宋国力正蒸蒸日上的时候,官家也愿意更铺张。
开封府知府许将亲自给进士前三名挽马,簪花,之后上千名进士和特奏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皇城。
章亘看着身后一群白发苍苍,无不喜极而泣特奏名进士,也是由衷对一旁马上的陈瓘感慨道:“你看这些人……”
陈瓘微微笑道:“二郎君,你可以看不起他们,但面上还是着重一些的。”
章亘道:“我何尝不知呢?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几十年心血,最后拼力一搏来改头换面。其实不过是朝廷拿一些残羹剩饭来施舍,收买人心,买个太平罢了。”
“爹爹以往常拿一个范进的人,中进士后发疯的事来挖苦我。”
陈瓘叹了口气道:“朝廷之意是这般,但你看付出多少,又得到多少,若是觉得划算便去为之就是。”
“便是那个范进,你们都笑他,但天下九成九的读书人也是欲为之而不成。”
章亘咧嘴一笑道:“所以说了为了当官而当官最没意思。”
陈瓘点头道:“是啊,所以章相公所言‘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便是最了不起的事了。”
章亘拍腿失笑道:“你也信?爹爹口里的话没一句能听的。”
二人这么说着。
御街上无数百姓向时彦、陈瓘、章亘等人喝彩。
时彦,陈瓘虽得中状元,第二,但都是容貌中等,唯独章亘不仅年轻,而且相貌俊朗,风度翩翩,还是当朝宰相之子,妥妥的世家公子。
百姓都是来争看章亘。
但见章亘帽上簪着双花,身着新袍,骑着健马,仿佛每个岳父岳母心底的佳婿模样,又似深闺女子憧憬的情郎模样。
“又是一个‘美章郎’。”
“好相貌,不逊于其父!”
“好一个小章相公!”
沿街女子都拿花掷于章亘马前,以表喜欢心仪之意。
章亘也是没有丝毫拘谨,落落大方地受了,完全不似其父夸街时帽上簪花都拘谨得不行。章亘微笑地四面作揖行礼,这一举动更不知惹了多少相思,拨动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陈瓘暗中提醒章亘低调些,莫要如此飞扬跋扈地抢了时彦状元郎的风光。
章亘丝毫不以为意言道:“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时彦的面色确实真不好看,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对方是章越之子,有气你也得憋着。
章亘马过御街旁的如意楼上,这处本是吴家的产业,后作为了十七娘的奁产。
十七娘与章丞,与章家家眷都在三层楼高的如意楼上看着章亘御街夸官,章亘路过此处,在马上朝楼上行礼,然后打马而去。
见之一幕,十七娘哽咽地道:“儿能如此,夫复何求!”
无数花落在章亘马前,马蹄踏香而去,此一幕顿成盛景。
……
章府上下都去看章亘御街夸官,章越留在府中成了‘空巢老人’。
彭经义向章越禀告章亘今日御街夸官之事。
章越摇头道:“此子就爱给我招惹事。”
章亘今日抢了时彦风头倒在其次,平白给自己结下一个敌人。章越看得出章亘这性子以后怕还是会继续得罪人。
章越一生低调谨慎,当然不愿章亘如此出头给自己招惹麻烦。
想到这里,章越对彭经义吩咐备车,自己不惜破除‘养疾’在家,也要前往黄履家中。
当章越抵至黄履家中,却见他是春风满面心道,好啊,这最后最得意的人倒成了你小子。
黄履一见章越便知来意道:“莫多说,今日陪我多喝几盅!”
章越道:“我还在告疾!”
黄履毫不客气地道:“骗人莫要骗得自己都信了。”
章越摇头。
黄履府中炒了几个小菜,章越与黄履你一杯我一杯对饮。
章越道:“今日来你府上是将亘儿的婚期定下。”
黄履失笑道:“我都不急,你着急什么。”
章越道:“我……”
黄履道:“亘儿是极对我的脾气,他是天之游龙,你莫要束缚他,儿女婚事岂是因此仓促定下的。”
“先到地方历官三年回来再成亲不迟。”
章越问道:“你莫不是欲擒故纵吧?”
黄履笑骂道:“我是这般吗?不过有一句你说对了,亘儿的性子,你越束着他,他越是与你顶,等他去了外头一遭回过头来,那方是他自己。”
“人这一辈子便是练心!心练不成,天地再大都是牢笼了,心练成,即便是牢笼也如天地般自在。”
“亘儿是聪明绝顶的人,越是这般人你越要顺着他的意为之。一朝心念通达了,他之成就必超出你我之意料。你章相公何等识人之明,为何偏在教子上看不明白呢?”
章越闻言点点头道:“好,莫说了,以后你来教便是。”
黄履道:“陛下已是,暗中决心出兵分两路伐夏。”
章越苦笑道:“果真让蔡确兴狱,增录进士,增收特奏名有收买人心,排除宵小之意,官家最后之意还是在伐夏之前,扫清一切。”
黄履道:“之前吕吉甫丁忧之后,但鄜延路经略使之位空悬,官家权衡再三授之给高遵裕。”
“而授予高遵裕之前,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反对过。”
“听闻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曾对官家道,高遵裕此人忠君报国,不亚于人后,但其缺点便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更不能容人功劳高于自己,以往在熙河路将兵时,与你都争过功。”
“幸亏你能容人之过,否则高遵裕哪有成事之机。官家若真要用他,仍以他为副便是。”
“若是以他为正,继续贪墨功劳,不肯他人染指,以后定会遭到大败。”
章越道:“太后果真是明断,这话真是一点不错,高遵裕此人不能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以他为帅统领鄜延路兵马确实草率了。”
“此人好谋无断,贪图小利,尤擅争功!为帅必偏私!”
黄履道:“高遵裕的缺点陛下未必不知,但眼下朝廷能领一路大将乏人,原先官家寄托吕惠卿的,但他偏偏在这时候丁忧。”
“鄜延路是五路之中的重中之重,但官家又不愿让你与章质夫二人再去前线将兵。”
章越闻此目光一凛。
黄履道:“高遵裕前往鄜延路经略使后,便招揽了不少京中禁军将领子弟,故旧亲朋从于他的麾下。这一看便知道是揽功的!”
章越道:“禁军子弟……这倒是一个卖人情的办法,只要这一战功成了,便不知多少人加官晋爵了。”
黄履道:“还有一路便是王中正与沈括领兵出泾原路了。”
章越闻言笑了笑,这看来是折衷主义。
这便官家不肯放弃经略横山的目的,一面让高遵裕率鄜延路的主力出兵横山沿线,一面又从自己的计划从泾原路仰攻。
比起历史上的五路伐夏,官家改作了两路伐夏,而且出兵的规模倒是比历史上小多了。
也不知自己的话,官家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章越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尽,黄履道:“度之,本朝筹边军略无过于你,你以为陛下这一次两路出兵伐夏,胜负如何?”
章越长叹一声道:“陛下从无与我商量,我怎知如何?”
说完章越起身看着庭院里已开的繁花。
黄履道:“看来之前攻取青唐大胜,令陛下觉得再灭西夏也是反掌,故生轻敌之心。”
黄履问道:“你可愿回朝运筹?助陛下打赢这一战?”
章越道:“若是出兵之前问我,我尚可以说几句,但兵马已动,我又能说什么?无论说对说错,既无助于大局,亦只能惹人不快的。”
章越是有些生气的,他至少以为官家在出兵之前,会找自己商量,但没料到官家自己拿了主意,最后此事还是通过黄履之口告诉自己。
看来官家已是打定主意,自己全局操盘这一战,不假手于任何人,包括他章越在内。
亏他章越还不放心,故意与章亘吐露什么‘了却君王天下事’的言语,其实也想给自己找个回朝的台阶下。
他相信经过这些日子,官家在伐夏之意上会有所转圜,也会更愿意听取自己的意见。
毕竟自己也不愿一直置气下去,一旦讨夏失败了,坏了也是本朝的元气,但如今天子既定了伐夏大策,现在自己回朝也已经晚了。
高遵裕,王中正虽是平平,但沈括,种谔都富有才干,这一次伐夏托付他们应也有些把握。
数日后,天子下诏钦点章亘为崇政殿说书,于御前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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