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 以身入棋,落子无悔
张陵川的身子踉跄了几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人。
“不,你不是玄清道长!”
他冷笑地觑着张陵川:“陆压,几千年过去,你倒是变得愚蠢了起来。”
“当初你用厌胜咒死赵公明的时候,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步入轮回,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吗?”
紧接着从他的身上竟然长出了许多触手伸向张陵川。
我怒吼着冲上去想要阻止这一切,可张陵川却扭头让我快打开地窖,把里面那些神兽给放出来。
我连忙把地窖的锁纹放出,里面发出巨大的响声“嘭——”地一下,巨大的干尸挡在了我的面前。
可是玄清道长已经攀上了张陵川的身上,而他外面那层皮就像是要剥落下来一样,一层一层地往地上掉皮。
看到这一幕,我也吓傻了。
玄清道长的皮,已经全部脱落。
他只剩下一颗还在跳动的心,狞笑着对我们说:“所谓的不死之心,就是吸取掉无数人的性命与精力才能炼制而成。”
“有了这颗心,我可不断更换皮囊,成为任何我想成为的人。”
“什么玄清道长,这只不过是让张陵川放下警惕的一个身份而已。如今,他已经养成了适合我的身体,我自然要夺走它!”
紧接着丧葬街外,传来了巨大的声音。
我透过木门往外,看到了层层叠叠的人影。
而一旁郑渊哭泣的声音又是如此清晰。
“郑渊,你没事吧?”
郑渊抱起空三娘的头:“三娘姐姐受了很严重的伤,怎么办?”
我冲上去想要那布堵住空三娘流血的伤口,却被她伸手拦下。
她艰难地朝我挤出一个笑。
“没……没用的。”
“我知道,我要死了。”
“余天一……答应我一件事。”
对于这个有侠义心肠的姑娘,我存有愧疚之心。
其实我知道,她喜欢我。
直到这一刻,我更是难受得很。
“你说。”
空三娘从怀里掏出那本《伏羲密藏》:“我把它藏起来了,那家伙找不到……你把它收好。千万不要……被他们抢走……”
我心头酸涩,结过那本书后藏进了胸口里。
外头厮杀的声音不断,空三娘伤到了内脏,一开口就呕了许多血。
她含泪挤出一个笑,伸出手颤颤巍巍想摸我的脸。
可是空三娘还没碰到我的脸,她的手就垂了下去,然后头一歪,咽了气。
我伤心的情绪来不及蔓延开来,身后就有一个触手朝着我的方向骤然袭来。
凭着本能我捞起郑渊就往一旁滚去。
在抬头的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张陵川此时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任凭那玄清道长控制。
“张陵川!”
我大吼一声,他依旧没有反应。
那颗诡异跳动的心,扯起一个阴险的笑:“没用的。刚才,我让人想办法在他身上种下了无妄蛊,他如今身上所有筋脉都被我封住了。”
“就算还有意识,也无法阻挡我。”
我冲上去,想要阻止,可这时却有一双枯黑的手破窗闯入。
那手目标明确,指向郑渊。
我急忙一躲,却透过破烂的窗,看到外头街上拥出了密密麻麻的人。
不对,他们不是人,他们全都是鬼脸罗刹,甚至是被改造过的鬼脸罗刹!
陈和尚大喝一声佛号,然后把脖子上的佛珠往外一撒。
佛珠四处打去,击退了一些鬼脸人。
可是外头还有乌压压一片。
倒下去一些,还有一些。
地窖里的神兽受我们香火供奉,如今人间有难,他们不得袖手旁观,也冲入战局。
可这,远远不够。
那些诡异的东西,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阴邪恐怖,带着想要席卷一切的力量汹涌过来。
陈和尚闷哼大喊:“快叫张陵川想办法啊!那些鬼玩意还真他妈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再这么下去,丧葬街这绞杀大阵撑不了多久了。”
进也危险,退也危险。
我放下郑渊,嘱咐他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随即我抄起家伙就朝着张陵川那个方向跑去。
在这样危及的时刻,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黑蛇盘旋在屋顶,替我赶走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鬼脸人,而我跑到张陵川面前的时候,却发现他整个人很不对劲。
“张陵川,张陵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情急之下,我咬破自己的中指,用我的血在他的额间画符。
可就在我的血触碰到他额头那一瞬间,张陵川骤然睁开眼。
可是他的眼睛,尽是阴邪。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张陵川开口,确实玄清道长的声音。
我疑惑地伸出手去,却感受到张陵川的体内,有两个心跳。
完了,这家伙难道真的夺舍了?
这时,外头传来了更多的声音。
那更像是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紧接着我就听到卫无忌那洪亮的声音大喝一声:“所有特调局侍卫兵听令!所有敢侵犯中土者,杀无赦!”
特调局的人进来了?
正当疑惑之际,我看向门外,却发现卫无忌指挥的居然是迷踪山内沉睡着的那些烈士!
中土僵尸侍卫兵大战酆都鬼脸人。
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而我的脖子,被张陵川的手狠狠掐住。
他脸上露出狷狂的笑。
“余天一,龙骨?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扒了你的皮,抽出你的骨!”
在这时,门外缓缓走进来另一个男人。
他看着我们,幽幽叹息。
“这么多年,终于抓到你了,罗睺。”
这个声音——
我扭头看过去,却发现铺子门口,站着一个穿道袍的老爷子。
我认出他就是当初用糖画符,骗我买下的那个人!
“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待看清对方的脸后,我赶到十分恐惧。
那个老爷子,和藏在我体内那个魔头,长得一模一样。
他必定是在身上下了禁忌法术。
否则我不可能会想不起来他这张脸。
仿佛刻意抹去了他存在的痕迹。
“您到底是谁!”
他没理会我,而是拿着一柄剑,正气凛然地走进了香火铺。
可我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躲在一旁的赵承提醒我:“他就是张陵川的亲爹张甄道。”
惊诧过后,我连忙上前:“前辈,您快想个办法就救张陵川。”
张甄道提起手中的那柄剑赫然对准张陵川:“最好的解救办法,就是让我一剑杀了他,这样能彻底消除罗睺,也能让他免于痛苦。”
听到这话,我满脸愕然。
“前辈,您可是张陵川的亲爹!”
“你竟然能说出残杀亲子这种话?”
张甄道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话:“以身入棋,落子无悔。”
“我蛰伏了那么多年,把自己弄得这副模样,为的就是斩杀罗睺,让人间恢复正常,这是我的职责!”
说完,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当初陆压道人传道与我的时候,便要我在这一刻,彻底消灭罗睺!”
这时,丧葬街外的打斗声逐渐消散。
卫无忌带着郑渊走进了香火铺。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张甄道:“老张,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形式见面。”
“我知道你胸有抱负,可陵川是你的亲生儿子……”
张甄道抬头:“当我觉醒的那一刻起,我就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道。”
“大道无情,为了世间安定,是需要做出牺牲。”
“张陵川”冷笑:“真有意思。可是,你们不知道,我是不会受困与寻常躯体之内的吗?想杀我,只怕是还早得很。”
说完,他就双手合十念咒。
可是念了半天,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终于慌了:“你对这具身体做了什么!”
张甄道说:“我儿子的出生,就是为了困住你。”
“他是陆压道人的转世,又是极阴尸生子,你进入这具躯体里,是不可能出得去的。我只需要杀了他,就等于彻底消灭了你。”
“你疯了吗,这可是你亲儿子。”
可张甄道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提起剑就朝着张陵川的方向刺去。
卫无忌和我同时出手冲上前去阻止。
可是他比我们想象中都要强。
没打几个回合,就把我和卫无忌都踹倒在了地上。
“没用的,我是陆压道人亲自传道,我身上有的是他几百年的道法功力。区区凡体,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黑蛇如今打斗得也是瘫在一旁,无法继续战斗。
我无奈之下,只得使出绝招。
“既然我们打不过你,那你自己打得过你自己吗?”
张甄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便放出了体内的那个大魔头。
他暴躁,易怒。
可唯独就是不肯伤害自己的亲儿子。
“前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的名字叫张甄道,你原本是特调局的一员,更是张陵川的亲爹。”
我指着张甄道说:“如今那个家伙要害你儿子,你快打他!”
魔头瞪得猩红的双眼,怒吼一声朝着张甄道的方向冲去。
他眉头一拧,自顾不暇,只得提剑应战。
我冲到张陵川的面前,却被他一手推开。
卫无忌拿起一旁的墨斗线冲上去:“他想逃,快逮住他!”
我们再次用墨斗线把他团团捆住。
紧接着我问卫无忌,罗睺到底是什么。
他没开口,反倒是一旁的纸人幽幽说道:“上古时期不甘心天人五衰的神,死后凝聚成了一股力量。而那股念力被统称为罗睺。”
原来如此。
用墨斗线捆住他后,我直接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血灌进张陵川的口中。
果不其然,血一入口,他激烈挣扎。
“混蛋,你们不可以这样做,我们是神,我们是神!”
紧接着卫无忌提醒我,打开《伏羲密藏》看看里面是否记载了解决的办法。
我急忙打开那本书。
却发现后头几页画的全都是一个符咒。
那个符咒,与我们在仙人墓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在想,是否罗睺害怕这个符咒,所以才大费周章找了那么多人前去墓里找东西,而不是亲自去找。
我沾血,在张陵川的额头上画下了那个符咒。
在一个激烈的挣扎中,玄清道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到最后,张陵川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我被吓到了,忙问卫无忌这是怎么回事。
卫无忌也摇头。
丧葬街外,叫嚣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可是昔日的老朋友,却是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而郑渊则抱着一个像人又像牛的怪物哭:“我知道你是我爸,你用的刀法,就是我爸的刀法。”
“你别走……”
郑向北迟疑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抱着郑渊痛哭出声。
那些鬼脸人消失了,罗睺也消失了。
世界的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可张陵川还是没有醒来。
他就像是陷入了沉睡。
张甄道和自己的心魔大打一场,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可我懒得搭理他,只每天守在床边等张陵川醒来。
可是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
丧葬街的邻居来了又走,我一个人苦苦撑着这个香火铺子,等一个人醒来。
后来,燕十方也搬了进来。
他说当总瓢把头也没什么意思。
让位出去后,他就赖在丧葬街,没事就给空三娘擦牌位。
每逢七月半的时候,陈和尚他们的鬼魂,会回到丧葬街跟我团聚。
可沈泰然他们见我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张陵川那小子还没醒过来呢?”
是啊,整整三年过去了,他还没醒。
这天,我如往常趴在铺子里小憩,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我懒得睁眼,随口说了一句:“买香还是看事?一炷香八千八,看事八万起,恕不还价。”
“啧。”
那人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余百万,你怎么卖得比我还黑?”
我一个激灵起身,膝盖撞到木板,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老板?”
张陵川穿了件白色T恤,扭头朝我挑眉一笑:“你爷爷在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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