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诛寇心切
牛不喝水强按头，当然不行。
传文现在一心想去长清，两口子加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作罢。
晚饭之后赵先生来访，他从泺源公馆过来很近，也很顺腿，所以到了门口，脸上笑眯眯的地：“陈老板，刚才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来通知你，日本长官那边已经定下来，召开一个小小的宴会，所以让你准备。他们对于八大公馆很满意，对于你开的小饭馆更满意，并且对于你这个人口碑都很了解，在济南城像你一样，老老实实、谨小慎微的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是刁民。”
陈宝祥赶紧沏茶，邀请赵先生坐下喝茶。
他知道济南人不是刁民，只不过被日本鬼子欺压久了，已经厌烦，抗日情绪仿佛寒冰之下的流水，不停涌动，波澜起伏，很快就要冲破冰层，让日本鬼子一命呜呼。
这一切赵先生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最起码，朝鲜人和八方面军，已经给日本鬼子挖好了坟墓。
“陈老板，我真是奇怪，像你这样的人还没有发财，反而默默无闻，像冯爷那样的人，反而风生水起，这就让人很不理解。”
陈宝祥感叹：“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都觉得冯爷能够成功是天经地义，根本不用怀疑。赵先生，做生意就是这样，有时候谁也弄不懂，可能天时、地利、人和，三财齐备，就能够发财致富，我不能跟冯爷相比，他把铭新池做成了华北第一吃，应该赚钱对不对？”
赵先生哈哈一笑：“那不可能，其实什么人都能赚钱，只不过看赚谁的钱？怎么赚？像你一样跟日本人合作，一定会赚钱，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赵先生笑眯眯的，说出这样的话，但陈宝祥却觉得受到了侮辱，他不想赚日本鬼子的钱，只想平平安安做一个小买卖人。
日本鬼子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日本人服务，赚日本人的钱，本来就是一件丢人的事，不值得，如果靠这个发家更是丢人。
“赵先生，感谢你的欣赏，但我就是小买卖人，想要发家，这辈子不可能了。”
陈宝祥内心想到，泺源公馆很快就会轰隆一声飞上天空，到时候穷人、富人都不重要，就连赵先生也在废墟之中化为乌有，所以，他现在看到对方，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赵先生感叹，淡淡地一笑：“陈老板，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我见过很多济南人，从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就明白这是什么人？心里在想什么？但面对你的时候，我总是猜不透，看着你们两口子在店里忙碌，一看就知道勤劳朴实、善良可敬，可是陈家米饭铺又成了众矢之的，在济南城没有人不知道你，不管是南方军、八方面军、山贼草寇，还是日本人，都对你挑着大拇指说一个好字，这就很不寻常了。日本人对你审查过，也派了暗探每天盯着你，但没有查到任何破绽，我就想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生在这个动荡乱世，除了明哲保身，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一家人吃饱喝足，平安度日也就是最好的状态了。陈老板，你要好自为之。”
赵先生端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更深：“这么好的茶叶，普通老百姓喝不到，咱们能在这里，有幸坐在一起喝茶就是缘分，所以，有些话我不会对别人说的，还是对你说，不要得罪日本人，识事务者为俊杰。”
陈宝祥内心有些紧张，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觉得在日本人控制之下，济南城里每一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赵先生是泺源公馆的人，只要他一声令下，日本鬼子过来，立刻就把全家抓走，他只能寄希望于大爆炸开始，把这些人渣恶魔全都带走，到时候老百姓就平安了。
他永远都看不透赵先生，不知道这个脸上总挂着笑容的中年人，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但是，日本人那么器重他，此人肯定不简单，比冯爷要强很多。
“陈老板，如果你想过得更好，就要服务好日本人。你看，整条芙蓉街，换了那么多日本店铺，其中一些根本不是日本人开的，而是本地人，就是为了让日本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让那些侨民在芙蓉街，就像回到了东京一样，这就是当日的济南，你说对不对？”
陈宝祥无奈的点头，芙蓉街的改变，预示着中国人已经向日本人低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重压之下必然爆发，仿佛二踢脚一样，在底下响，又飞上天空去，炸得更响。
日本人自以为已经控制了济南，实际没有人能控制这片领土，这是中国人的地盘，只能是中国人说了算。
不管是南方军，还是八方面军，回来之后，他们才是真正的掌权者，日本鬼子不过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客居济南没什么了不起。
“赵先生，这些话我真的不懂，我就想好好的做饭，干自己的老本行，用祖传的手艺吃饭，这样的话心里安稳，其他的我不想懂，也不想听，更不想知道。”
赵先生哈哈大笑：“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生在乱世，我们能够苟活下来已经很好，千万不要好高骛远，更不要听信其他人花言巧语，葬送了自己的人生。我听说你儿子传文要去长青，开米饭铺分号，这可是个好主意，那里兵营很多，正在增加，好好干，肯定大有前途。”
陈宝祥听到长清两个字，心里就嘀咕，在日本鬼子的兵营附近开米饭铺，那就是老虎头上拔毛，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日本鬼子兵手上可不容情。
先生坐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陈老板，十大将军很快就要来了，泺源公馆里面的一切消息不要向外透露，任何人高价买你的情报，更不要上当，他们反手就会举报你，举报到我这里来，你就完了。有些钱可以拿，有些钱送给你都不要拿，尤其是有些人千方百计钻营，想购买日本人的情报，一旦泄露出去，就是一个死，你出入泺源公馆，觉得自己很平安，实际很多人盯着你，好的坏的都有。我只是提醒你，走夜路多了遇见鬼，千万不要放松自己。”
陈宝祥内心吃惊，表面上憨厚的笑着，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赵先生说的那些话题，他懂的就应付两句，不懂的就嘿嘿笑两声，从外表看起来，他就是半个傻子，任由人家践踏摆布，只有这样的状态才能活下去。
赵先生感叹：“有时候真希望你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在济南，日本人就有安全感，他们不希望中国人变得很精明，不管是做生意，做事、说话吃饭、打枪战斗，他们总觉得，只有大日本帝国皇军才是最厉害的，其他民族不堪一击，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陈老板，这件事真的是双刃剑，要从两个方面讲，我为日本鬼子服务，有时候也觉得他们做的太过分了。”
陈宝祥有些警惕，他不喜欢别人套自己的话，所以嘿嘿笑了两声，端起茶壶，给赵先生倒茶。
但绝不开口应付，言多必失，他永远记得这四个字，所以根本不会跟赵先生较真，不管对方说什么，只是哼哼哈哈应付。
“陈老板，实话告诉你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在北平和上海的朋友，已经为我谋了两个职位，可以到那里去。济南再好，还是不如两大城市，等我走的时候，泺源公馆还有一些物品，可以全都送给你，虽然值不了什么钱，至少可以当做朋友一场一点心意。”
陈宝祥问：“是什么？太贵重了我可承受不起。”
“陈老板，你太多心了，全都是这几年来积累的古玩玉器，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拿到北平和上海也没有用，那边的人要求更高，普通东西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在陈宝祥看来，赵先生说话虚虚实实，吞吞吐吐，不紧不慢，四平八稳。
像他这样的人最难对付，一边说话，对方一边上下的打量他，他的任何表情和动作，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做不了假。
“赵先生，那就多谢了，但我无功不受禄，如果有什么差遣，我一定两肋插刀，全力以赴。”
这些都是场面话，陈宝祥明白，不管赵先生送给他什么，他都不会要，这是日本鬼子的东西，不知道是从哪一家中国人抢来的，他要了，就等于是拿了别人的东西，寝食难安。
赵先生感叹：“中国地大物博，好东西太多了，层次分明，高低不同，陈老板，我真想跟你成为朋友，但条件不允许，我离开之时，给你留个地址，将来有缘再见。”
陈宝祥内心知道，赵先生根本不可能离开济南，很快就要死于大爆炸，这样一想，他觉得怜悯对方，赶紧端起茶壶，第二次倒茶。
当然，日本鬼子不值得可怜，赵先生这样的大汉奸同样如此，只要陈宝祥还有三寸气在，就要消灭日本鬼子，让这些家伙上西天，这一点永远不会错。
“陈老板，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缘分？自从见到你，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在济南，像你一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仿佛地上的沙子，但你就是那么耀眼，好好干，日本人不会亏待你。”
赵先生喝完茶，准备要走，忽然，又指着陈宝祥的脸：“在洛口，日本人有一次消灭了一个村子，屠杀一空，其中有一家姓陈，我依稀记得，他们的脸面五官跟你相似，是不是巧合？”
陈宝祥愣了愣，赶紧摇头：“我没去过那边，应该是巧合吧，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看到一个人，似乎是熟人，实际上天下面貌相同的人太多了，对不对？”
赵先生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陈宝祥走到门口，目送赵先生远去，忽然头晕眼花，双腿发软。
他抓住门框，才没有倒下去。
柳月娥出来，双手扶着他，把他扶到桌边坐下。
陈宝祥觉得浑身发抖，全身的血都冲到头顶，似乎要突破天灵盖，直接射出来。
很久没有人提到泺口血案，陈家遭到灭门，日本鬼子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根本不理会那一家姓什么？
但赵先生刚才这样说，就是参与了现场屠杀，所以才会看到陈家人，就算他不是刽子手，也站在日本鬼子队伍里，这种人该杀！
“当家的，到底怎么了？”
陈宝祥咬牙切齿：“刚才我遇到仇人了，赵先生看过咱们全家人被灭门，或许他知道，灭门的那支部队属于谁，我现在终于快要找到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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