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同室操戈
“秀儿她娘，你去接孩子吧，我在店里看家。”
柳月娥答应一声，解下围裙，从后门出去。
为了壮胆，她顺手拎上一根劈柴。关键时刻，也许能保护孩子。
陈宝祥叹了口气，一个人走到店里，默默地坐下。
他恨冯爷见钱眼开，为了两百根金条，不顾藤野一郎的复杂身份。
“济南地下都是泉水，泉脉中毒，河水全是细菌，一路向北向东，那可怎么办？”
他也能想到，就算冯爷不同意，藤野一郎也能想到其它办法，把细菌散布到济南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
“日本人真他妈的不是人！”
陈宝祥内心愤怒，但又无计可施。
陈宝祥内心忐忑不安，但又无可奈何。
天神打架，老百姓遭殃。
白将军到了济南，气势汹汹横扫一切，其他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日本鬼子，才有可能打击他的嚣张气焰，但没有人举报，所有人坐山观虎斗，等待最后结局。
陈宝祥闷闷不乐地坐着，柳月娥把秀儿接回来，一家四口准备吃饭。
秀儿向柳月娥说发生在私塾里的事：“先生说，济南周边发生了瘟疫，不要跟那边的亲戚联系，幸好咱家在长清和商河都没有亲戚，对不对？”
柳月娥点头：“那是当然，但咱也得小心，等一会儿吃完饭，我用铁锅熬上一锅醋，各间屋子里全都撒一遍，好好杀毒，别让细菌缠上。你爹说了，过去太马虎，不知道小心行事。”
秀儿不知深浅，还在重复先生的话：“日本鬼子丧心病狂，制造出细菌武器，代替枪炮子弹，咱中国人中医文化已经有数千年历史，却无法抵挡这些细菌杀人，所以先生感到越来越憋闷，今天在讲课的时候他说，中国有四万万人，如果能团结起来，就算没有枪炮，只有大刀长矛，也能把日本鬼子赶到海里去。只可惜，缺乏振臂一呼的英雄人物，爹，你在济南城也算是很有面子，如果你作为抗日领袖，怎么样？”
柳月娥一把捂住秀儿的嘴：“别胡说，咱就是老百姓，抗日轮不到咱，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千万不要胡说八道，让别人听见那就坏了。”
秀儿挣扎，笑着回答：“当然不会让别人听见，我只在家里这样说，在私塾的时候，先生和别的同学都说抗日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
陈宝祥更加烦闷，如坐针毡，他现在恨所有人，不只是冯爷。
如果白将军能够放下架子，跟其他江湖势力合作，他想消灭细菌之王，一定能胜利完成任务。
但是，这些从四川来的人，每一个都高高在上，就像具老板那样，总觉得来自大地方，瞧不起济南人。
“爹，你知道吗？日本人研究细菌武器，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太小，没有钢铁，制造子弹捉襟见肘，咱们中国地大物博，各种矿藏无比丰富，所以他们才侵略中国，妄想把这些资源都运到日本。胶东那边好几个金矿，矿主直接点燃炸药，把金矿炸塌了，佛山那边也是如此，两个煤矿全都塌陷，一夜之间让日本鬼子抓了瞎。山东这边的抗日力量越来越强，日本鬼子的末日就要到了。”
柳月娥轻轻拍着秀儿的后背：“赶紧吃饭，不要说了，吃完饭就去背书。”
陈宝祥吃完饭，又走到店里来回踱步，就是觉得心神不宁。
修夫人去见白将军，恐怕是凶多吉少，以白将军那人的度量，容不下别人。
陈宝祥思来想去，还是拖着病体出门，直奔白家老店。
这一次，他从东北接近，悄悄站在阴影里。
二楼上，白将军住的那个房间亮着灯，两个人影映在窗户上，正是白将军和修夫人。
两个人坐在桌子两边，手里都端着茶碗，正在说话，看起来双方并没有翻脸。
陈宝祥终于松了口气，自嘲地笑起来。
修夫人的水平比他高出百倍，面对白将军，一定会有应对之策。
陈宝祥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着白家老店的二楼。
白将军的拳头突然举起来，伸在半空，像是在宣誓。
修夫人随即站起来，抱拳拱手。
陈宝祥知道，她马上就要告辞，一下午的谈判终于告一段落。
很快，修夫人出现在门口，大步向这边走来。
陈宝祥愣了愣，向后退了几步，藏在大树后面。
修夫人走过来，低声说：“陈老板，我看见你了，出来吧，有几句话我告诉你，还得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陈宝祥赶紧从树后出来，看着修夫人：“你去见白将军，向他表示，不管有什么行动，只要用到你，一定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取得他的信任。到时候，他在济南遇到挫折，就一定会找你帮忙，你知道吗？他的人带着一百颗炸弹，威力巨大，很有可能要把八大公馆、日本军部、还有济南站货台，全都炸个粉碎。如果你跟他接近，能够打探到一些消息，那咱们就好办的多了。”
陈宝祥点头，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接近白将军？
“陈老板，我已经跟白将军说好，派一个人担当我们之间的联络员，双方以后尽量不要见面，以免引起日本鬼子的怀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日本人也相信你，知道你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买卖人。”
陈宝祥没有犹豫，立刻答应。
他能够感觉，修夫人心事重重，似乎遇到了麻烦。
“还有什么，你一起交代给我，我全力以赴，一定做好。”
“陈老板，白将军的力量太强大了，我正在考虑，如果不能借助日本鬼子的手将他重挫，看来，他也不会低头。”
这也正是陈宝祥想的，白将军的眼睛已经长到头顶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这样没有人能跟他合作，大家分头行动，最终孤掌难鸣。
修夫人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对策，只是叮嘱陈宝祥，要跟白将军成为朋友。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修夫人跟过去不同，脚步越来越沉重，一路上沉默不语。
陈宝祥鼓足了勇气，低声问：“事情是不是很难办？白将军他们已经掌握了一切？”
修夫人苦笑起来：“没错，陈老板，你看的很对，他们从四川过来，实际上带着的人有些来自北京，有些来自沪上，对济南的形势掌握的一清二楚，藤野一郎想跟冯爷联手，把细菌转移到铭新池，白将军看得清清楚楚。这就是一个圈套，任何人进攻铭新池，随即就被日本鬼子包围，所以，现在什么都不做，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他嘲笑你，听风就是雨，根本不懂得战略战术，简直愚蠢到家，我跟他据理力争，说你是一个聪明人，在济南的抗日行动中不可或缺，但白将军根本不听，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宝祥红了脸，他也觉得自己在白将军面前没有面子，可是他说了自己应该说的话，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算他说的不对，也能够给白将军带来提醒。
到了舜井街，两个人准备分手。
修夫人叮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不然的话，白将军和日本人都有可能出手。具老板的死，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太难接近，这一切都是冯爷引起的，到了这时，他反而藏在铭新池不出来了。”
陈宝祥很想出谋划策，让修夫人避开这一切，不再抛头露面，免得暴露行踪，落在日本人手里。
“那好吧，我先回去，等待白将军的召唤，我会按照你的吩咐，想尽一切办法跟他和平相处。”
两人站在舜井街口上，修夫人有些犹豫：“陈老板，你应该知道，具老板死的时候，冯爷说了谎话，王佐断臂，说的就是那条计谋，你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我就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把任何一个人定义为好或者坏，一定随机应变，灵活掌握。”
陈宝祥挠了挠头，他从修夫人眼中，看到了极其复杂的东西。
“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冯爷是好是坏，我该怎样跟他合作？”
修夫人摇头：“我看不清，所以不能告诉你，免得误导了你，耽误了大事。济南的形势太复杂，只有本地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陈宝祥不停地挠头，他看不清冯爷，现在修夫人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日本鬼子没有一个好东西，永远不会干一点有人情味儿的事。
“就到这里吧，我回正觉寺街，好好记住我说的话，任何时候都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人云亦云。”
陈宝祥没办法，送修夫人回正觉寺街。
到了小院门口，陈宝祥站住。
当初住这个院子，他的本意无比简单，可是到了现在，他和修夫人之间，不知隔着多少山水沟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可以坐下来说说知心话。
如今，他就像坐在烧红的炉子上，随时都有起火的危险。
“修夫人，你一定要保重，你自己也说过，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的济南，如果谁沉不住气，那就要万劫不复。”
修夫人笑起来，她向陈宝祥挑了挑大拇指：“陈老板，你比从前变了很多，想想看，如果你只是一个小买卖人，外面打地天昏地暗，也跟你的世界无关，那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得做一些能够千古留名的壮举，对不对？就好像这个院子，默默无闻，冷冷清清，但如果有一天，埋在地下的火冲上天空，一声巨响，就能让济南的人知道，小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陈宝祥感觉到，修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紧咬着牙关，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他浑身一震：“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现在白将军在济南是好事，他能够抵抗日本鬼子，减轻你的负担。南方军早就应该做点好事了，躲在四川风调雨顺，全然不管外面的百姓，处在水火倒悬之中，就让白将军向藤野一郎开刀，把济南城搅一个天翻地覆。”
修夫人笑起来：“陈老板，难得你总是如此乐观，任何时候你都没有愁眉苦脸，跟你在一起，本来心情沉重，现在也全都恢复了。”
陈宝祥叹了口气，他就是希望修夫人这样，哪怕事情再多，肩膀再沉重，也得露出笑容，找到希望。
修夫人走进去准备关门，突然间，双手插进口袋，拔出两把手枪，默默地招呼陈宝祥蹲下。
陈宝祥吓了一跳，赶紧蹲在地上。
修夫人压低了声音：“有人在屋里，有人在屋顶，听他们的呼吸声，是白将军带来的高手，这些人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白将军以前跟过南方军的领袖，坚决执行领袖说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所以，他表面上看是风度翩翩的将军，实际上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陈宝祥苦笑起来，他就知道，像白将军这样的人，如果手上没有几百条人命，肯定做不到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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