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杀手有假
陈宝祥想了想，向田东流挑起大拇指：“田先生，还是你高明。枪声一响，旁边的人就吓死了，只会落荒而逃，头都不敢回。冯爷肯定也是一样，遇刺以后，我搀扶着他回去，他腿都软了，浑身像根面条——”
过去陈宝祥以为冯爷是聪明人，在济南现在的局势之下，他能够游刃有余处理任何事情，如今看来，枪声一响，任何人都变成惊弓之鸟，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冯爷再有钱，也不过是普通人，即便是日本鬼子的狗腿子，听到枪响，也得吓得屁滚尿流。
田东流笑了：“没错，陈老板，你说的很对，生死面前，任何人都不会独善其身，就连你我都算在内也是一样，遇到刺杀，转眼间就要一命呜呼，那时候人都吓瘫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这一次，你能侥幸全身而退，连我也觉得庆幸。”
两个人站在暗处说话，陈宝祥感到田东流忧心忡忡，王乾坤是他的朋友，现在被人干掉，田东流大概也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田先生，你在外面行走也要多加小心，南方军锄奸团不分青红皂白，不管好人坏人，只要他们想除掉的目标，都会一视同仁。”
田东流皱起了眉头：“这正是我担心的，我跟人日本人之间只是做生意，说不上是朋友，就好像你跟冯爷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达成某些生意，只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济南城没有人跟日本人做生意，那只会更糟，他们的那些东京商人就会垄断一切，从大米、面粉，一直到衣服、鞋子，总之，咱济南人就会全都在人家的控制之下，到那时想打开局面也难了。我在夹缝里委曲求全，就是希望日本人能够照顾济南人的需求，双方尽量融合，如果南方军锄奸团连我都容不下，就只能证明他们做的太绝了。”
陈宝祥不敢多说具老板和藤野一郎的事情，生怕田东流听了会不愿意。
田东流离开的时候，再三叮嘱陈宝祥：“一定小心行事，如果碰到锄奸团的人，干脆高举双手投降，不要试图反抗，这些人来势汹汹，杀红了眼，不管是谁，都会一枪击毙，就像射杀王乾坤一样。”
陈宝祥回到米饭铺，店里已经收拾干净，柳月娥拿着抹布一遍一遍擦拭桌椅板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发生的那件事尽快淡化。
“当家的，真没想到王乾坤到店里来，惹来杀身之祸，你看他送来的点心匣子，还有留声机。”
陈宝祥走到留声机前面，小心翼翼的把唱片放上去，然后挪动摇臂，立刻，一张京剧唱片响起来，唱的是贵妃醉酒。
柳月娥又惊又喜，扔下抹布，跑到柜台前，看着缓缓转动地唱片：“当家的，真像做梦一样，咱家里也有电唱机了，跟那些有钱人平起平坐，电唱机放在这里，以后老主顾们来了，肯定赞叹不已。”
陈宝祥非常感慨，王乾坤把电唱机送来，随即丧命，这好像是一个特殊的预兆，这电唱机放在这里，每次看到它都会心生警惕，告诫自己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得罪任何江湖势力，不然，也会像王乾坤这样，死无葬身之地。
他轻轻拍着柳月娥的手背：“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锄奸团杀的是狗腿子和汉奸，跟我们无关，永远不会波及到咱家。”
两口子暂时忘掉那件事，专心的听京剧。
过去，陈宝祥也没想到，自己家里会有这样一件宝贝，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不舍得买，这不是平常人家拥有的东西。
传文和秀儿从北屋过来，一家四口围着柜台，秀儿又惊又喜：“先生说，一张唱片能听很多年，就算是唱戏的名角死了，他的声音也会永远保存下来。很多在北平唱了很多年戏的老师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一张唱片，让自己唱的戏永远流传下去。咱家有了电唱机，明天我就邀请同学来家里听戏，行不行？”
陈宝祥笑着答应：“当然可以，跟你同学们说，除了听戏，米饭和把子肉管饱，让他们在咱家里吃饭。”
秀儿高兴极了，拍着手跳起来。
传文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他笑着看着妹妹，等到秀儿和柳月娥去睡觉，他才告诉陈宝祥：“这一下咱家里出名了，都知道南方军的抗日锄奸团，在这里杀了大汉奸王乾坤，挑战鲁文公馆的权威。爹，我是想不到，锄奸团真是太大胆了，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展开刺杀，看起来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就想跟日本鬼子硬碰硬。可惜，不应该把咱家的米饭铺当成战场，肯定会影响生意，以后日本鬼子对咱家就看得很严了。”
陈宝祥也能想到这一点，可是他又觉得，在这里刺杀王乾坤，对日本鬼子起到震慑作用，他也对抗日做出了贡献。
“传文，这件事翻过一页，明天就全忘了，不管日本鬼子怎么监视咱们，杀了这个汉奸，有益而无害。”
传文看着陈宝祥，眼里含着笑意：“爹，我知道，你为冯爷送情报，就是卖给这位王先生，现在他死了，冯爷空欢喜一场，好多事情还没有展开，只是做了赚大钱的梦，梦接着就碎了，冯爷以后肯定恨死你了。”
陈宝祥也很无奈，至少他知道，冯爷没了这种生意，就不会派人打探八方面军大人物过境的消息，反正打探出来也没人收购，只是白费力气，对于八方面军来说，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
传文指着电唱机：“爹，王先生把这东西送来，本来是讨好你，希望跟你达成长期合作关系，谁想到，东西送来，命却没有了，白白让咱捡了便宜。以后这种事越来越多，就证明咱家的运气越来越好。”
陈宝祥只能点头，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王乾坤送的这种东西，只会带来霉运，不会带来好运，如果不是看到柳月娥和秀儿那样喜欢，早就派人送回去，坚决不占这个便宜。
那些唱片里面涵盖了北平著名的戏子和票友，还有两张，竟然是日本的音乐。
陈宝祥有些发愁，如果锄奸团到店里来，看到这东西，肯定认为他和王乾坤是一伙的。
爷俩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传文善于收集消息，王乾坤被杀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济南城，并且大快人心。
很多人都知道，八大公馆里面，只有鲁安公馆是由中国人掌管，其他的七个完全是日本人，中国人根本掺和不进去。
这就证明，王乾坤做了很多，让日本鬼子喜欢的事，才赢得了这样的地位，这种大汉奸，肯定是杀之而后快，南方军通过刺杀王乾坤，赢得了济南大部分人的心。
陈宝祥听到这里更加不舒服，现在枪手跑了，谁也不知道枪手是哪里来的？不能确定是南方军，还是八方面军？甚至是其他地方的山贼。
济南人一厢情愿，把这个天大的功劳放在南方军头上，让南方军扬眉吐气，这真是一种谬论。
“传文，以后听到这些要有辨别能力，分清对错，不然的话咱跟济南城这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差别？田东流先生一直很照顾咱们，他说要我夹着尾巴做人，等到咱在大观园开了大饭店，同样如此。当下的江湖，要想活得长，活得好，必须得像他一样，四处拜佛烧香，夹着尾巴做人。”
传文深表同意，连连点头：“没错，爹，你以前总是说，小心能行万年船，如今田先生说，夹着尾巴做人，其实是同样的道理，一旦树大招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遭人记恨，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出了刘先生那件事，现在传文变得很小心，到任何地方去都不会跟人起冲突。
尤其是地窝子那边，人多眼杂，来自八方势力的人比比皆是，所以传文经过那里尤其小心，但他必须到地窝子去，从那里得到消息，了解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总胜过闷在米饭铺里面虚度时光。
陈宝祥看着传文，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在店里干活，根本不想其他人怎么生活？只有像传文这样，努力探索外面的世界，将来才能在济南出人头地。
“爹，你知道吗？日本鬼子想尽办法发展狗腿子，就是因为，他们来自东京的智者现在已经明白，靠武力统治城市绝对不可能，中国人善于忍耐，即便是仇恨也放在心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更让日本人害怕，他们想从现在开始，依靠汉奸和狗腿子，杀光那些敢于反抗的人，让中国人变成一群牛马，永远奴役着我们。”
陈宝祥叹了口气，太多中国人只要有饭吃、有活干，哪怕吃得再差，干得再累，也能活下去，忍字头上一把刀，很多人能把这把刀吞下去，该忍的忍了，不该忍的也忍了。
就拿陈宝祥自己来说，没有见到修夫人之前，也总觉得等南方军杀回来，赶跑日本鬼子，再出一个韩长官那样的人，让老百姓能吃上饭也就满足了。
只有修夫人，在他心里点燃了一盏明灯，当八方面军解放济南，老百姓才真正过上不受气压的日子，这已经变成了他最大的希望。
“传文，刚才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刺杀冯爷和刺杀王乾坤的人有某种联系，但是你想想看，刺杀冯爷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只要掉转枪口，对着脸上开一枪，冯爷肯定就死了，但那个人一直对着胸口开枪，所有子弹都被铁皮和铅板挡住，你说奇怪不奇怪？”
传文点点头，很多老百姓都在议论，只要这个枪手枪口稍微偏一偏，直接射击冯爷的肚子，或者是脸部，肯定救都救不回来。
陈宝祥这样想，也是因为他亲眼看见，枪手射杀王乾坤，直接对准胸口开枪，鲜血横飞，蛋壳落地，既然所有人都被吓跑了，这个枪手就有足够的时间，走道面前，直接向着王乾坤的脸开枪。
在普利街草包包子后门口，那个枪手也是如此，冯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所有人吓得找地方躲藏，枪手走过去，如果为了杀人，只要对准面部开枪，就达到目的。
他一直对着胸口连续扣下扳机，当时冯爷胸口并没有鲜血冒出来，作为枪手肯定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算射光全部子弹，也穿透不了铁皮和铅板。
陈宝祥越想越不对，包括田东流说的，枪手到了那种情况下，脑子发木，不知道变通，这些道理似乎说不通。
“爹，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陈宝祥想了想：“我怀疑，刺杀冯爷的枪手是假的，早就跟冯爷商量好，冯爷穿上铁背心，他射击的时候一直瞄准背心，生怕偏到别的地方，误伤了冯爷，这就是我看到的所有经过，虽然冯爷没有跟我说实情，但这就是真正的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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