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山中无老虎
陈宝祥明明知道修夫人的本意，但却没有接话。
他的背后，是陈家米饭铺、柳月娥、传文、传武、秀儿……背负太重，不敢草率。
“你一定是后悔了，对不对？”
陈宝祥苦笑：“没有，白小姐在山上住多久，我就陪多久。”
“其实你可以离开，不必在意太多。”
“我们回去吧，山门风大，不可久留。”
陈宝祥担心，万花楼与日本鬼子都可能突然发难，伤及修夫人。
只有回去，在雷先生的庇护之下，才能保证平安。
两人缓步而回，陈宝祥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鲸乱步之流突然杀出来。
他用眼角余光观察左右山林，右手始终扣住了左腕下的攮子。
“陈老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吴先生一来，各方豪杰全都退避三舍，不敢再出现了！”
修夫人对金陵杀手王有信心，似乎吴先生到了，济南这盘死棋就解开了。
陈宝祥不这么看，他进过泺源公馆，知道鬼子的厉害。
郑鸣蝉有恃无恐，敢对任何中国人下手，就是因为，他有日本军部作为后盾。
“干佛山里没有猴子，更没有老虎。”
修夫人笑起来：“陈老板，你这脾气实在……是不是我说什么过分的话，你都不生气？”
陈宝祥坦然承认：“那是当然。你从北平过来，为白小姐打前站，百事缠身，心烦意乱。不管说什么重话，都是无心。我自愿帮你，无怨无悔，所以不怕你任何嘲讽。”
修夫人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走着走着，她挽住了陈宝祥的胳膊。两人间的隔阂，就此消散。
回到禅院，白凤凰叫他们过去，把吴先生带来的一封信展开，让他们看。
那封信上，详细列举了十二虎的名字、履历与计划猎杀时间。
这是正事，吴先生答应下来，就一定能做到。
信的未尾，吴先生说，江湖黑白两道都在追杀曹大帅之女，目标是取得天子绣，探寻大清龙脉下落。
陈宝祥知道，曹雪花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也不可能出现另一个她。
更何况，二日虎符已经交给郑鸣蝉，这件事彻底了结，不可再追究了。
他什么都没说，任凭白凤凰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你们两个知道，找到曹雪花，就能找到大清龙脉，这才是江湖黑白两道最关心的事。”
修夫人点点头：“我们也早有耳闻，可惜，这件事线索早就断了。”
“你们不知道，吴先生来的时候，也带来了消息，曹雪花就藏在我们身边，也许就是那个丢失的丫环。”
修夫人不再淡定：“小姐，此时死无对证，该结束了。不管吴先生说什么，都跟我们无关。只有抱着这种态度，别人才无法追查下去，不至于惹祸上身。”
陈宝祥暗自佩服修夫人的应变能力，只要说丫环已经走丢，再没出现过，就跟她们无关了。
白凤凰长叹了一声：“吴先生给我这封信的时候，特意表明，曹雪花并没有死，过去的以讹传讹，都是假的。恐怕就连日本人都知道，曹大帅之女还活着。我们不管怎么撒谎抵赖，都没有用。修夫人，还是努努力，利用你的人脉，把曹大帅之女找出来。”
“小姐，我们明明知道她已经丢了、死了，怎么可能再找出一个来？就算是找出来，交给谁，难道是交给吴先生吗？”
“修夫人，你还不明白？曹雪花在我们身边，我们就永远摆脱不了纠缠，被别人盯得死死的。不管是吴先生还是郑鸣蝉，都会想办法挖出这个秘密。”
修夫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她不可能凭空造一个曹大帅之女交出去。
更何况，没有天子绣，交出一个女孩子也没有用。
陈宝祥一言不发，白凤凰忽然转向他：“陈老板，你是老济南人，如果在城里多了一个、少了一个丫环，是不是你都能知道消息？如果你不行，我们麻烦冯爷怎么样？”
陈宝祥不知道如何应答，曹雪花的确死了，就在按察司街，跟那些日寇的暗探同归于尽。
这件事谁都没有大肆宣扬，就连郑鸣蝉那边，都认可了这个结果。
如果从白凤凰这里重新掀起波澜，死的那个人又算什么，郑鸣蝉得到的消息难道又会推翻？
他们三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尤其是陈宝祥，亲眼目睹曹雪花的死，不想再提这件事，希望曹大帅之女和天子绣永远埋在历史尘埃当中。
找不到大清龙脉，黑白两道就会慢慢消停下去，跟从前的历朝历代一样。
良久，修夫人忽然问：“小姐，吴先生给你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希望你我找到曹雪花，把天子绣一起找出来，全都交给他，作为酬谢？”
白凤凰点了点头：“金陵杀手王从来不会免费杀人，即便是那些罪大恶极之徒，没有人出钱，他也碰都不碰。这一次诛杀十二虎，干掉这十二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才会非常谨慎。跟我通过几次电话，到现在也没有付诸行动。现在，他除了钱，还要曹雪花。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之间的交易就要取消了，十二个日本高官仍然逍遥人间，祸害中国百姓，所以修夫人、陈老板，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找到曹雪花，交给吴先生。”
陈宝祥无语，一个明明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重新找出来？
难道说，死了的那个丫环只是李代桃僵，真正的曹雪花还在隐藏在暗处？
他觉得头疼，想不通这个问题。
早知如此，当时曹雪花上门求援，他不要理会好了。
三个人谁都不能解决问题，直到雷先生出现，仍然一筹莫展。
“白小姐，刚才我在外面，听见你们讨论的问题。事情很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吴先生说，曹雪花还活着，那就请他给出线索，总胜过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
白凤凰笑着摇头：“如果他知道线索，直接去找，又何必麻烦我们？这是一笔交易，我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人家才会替咱们卖命。”
雷先生摊开双手：“那就没办法啦，当今的济南城，风云突变，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一旦我们找到曹雪花，带来的不是财富和交易，而是杀身之祸。”
陈宝祥急中生智，他相信凭着冯爷的能力，在济南城内寻找一个人并不困难。
不过他怀疑，真正的曹雪花如果还隐藏在白凤凰周围，就有可能是她的丫环，或者是修夫人。
当他望着修夫人，修夫人冰雪聪明，立刻摇头苦笑：“陈老板，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跟曹大帅没有丝毫关系。不要怀疑我，更不要怀疑小姐，不然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陈宝祥无奈，只能跟着摇头：“那就算了，我们都已经黔驴技穷，不管吴先生说什么，都不用理他就是了。”
他不想再动脑子，实在是太累了。
雷先生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在桌子上摊开。
“你们看，如果曹雪花就在我们身边，一定没有离开干佛山或者是商埠区。我们让冯爷动手，寻找道上的包打听，让他们去找人，也许能发现线索。咱们几个就在干佛山，哪里都不去，外面太危险了，只要出门，就有可能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我听说，川中大人物给万花楼送来了十杆长枪，二百步之内，绝不落空。”
白凤凰倒吸了一口凉气，点了点头：“那好吧，就依你说的。陈老板，你去找冯爷。我们可以二次开始合作，不计前嫌，翻过一页。如果他能帮忙，钱的事好说。”
陈宝祥感叹，世事难料，来得快也去得快。
之前，白小姐跟龙冯爷决裂，退掉定金，再不来往，如今仍然要用到对方。
他无法处理这件事，只能等着修夫人吩咐。
更重要的是，冯爷也不知道曹雪花这件事，济南城总共就这么多人，出现一个陌生人的话很容易找，但他又无法遏制冯爷的私心。
此时陈宝祥已经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既不能违抗白凤凰的命令，又不能完全相信冯爷，毕竟大清龙脉这件事，关系太大了。
“据我所知，黑道大佬已经发出了高额悬赏令，不管谁献出大清龙脉地图，都会重重有赏，赏金总额，十万大洋。”
这场商量没有任何结果，就连雷先生也一筹莫展。
金陵杀手王吴先生抛出了这个消息，却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这一夜，陈宝祥稀里糊涂地过去。
他梦见修夫人跟随吴先生离去，并且告诉他，只有吴先生那样的大人物，才是决定这个时代生死存亡的关键。
所以他选择吴先生，抛弃陈宝祥，这是情形之必然。
醒来之后，陈宝祥想到梦中情形，顿时觉得无比沮丧。
他无法跟吴先生相比，中间相差太多，想要追赶也无从追起，所以只要修夫人动心，愿意追随吴先生，那这件事就无法挽回了。
起床之后，他走到院子里，山风一吹，突然清醒。
既然白凤凰已经指明了未来的路，那他就抓紧开始进行，不要等到失去了修夫人，才追悔莫及。
至少现在，他还可以跟吴先生争一争，找到曹雪花，赢得修夫人的芳心。
他立刻辞别修夫人，下山去铭新池。
修夫人大喜：“陈老板，难得你如此行动迅速，那我就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至于冯爷要多少费用，都可以商量。”
陈宝祥下山，走在山道上，一直右手扣着囊子的刀柄。
他知道，日本忍者杀气腾腾，任何中国人在他们眼里，都是猪狗。
他想保全自己，而不是莫名其妙死在忍者刀下。
到了山门，几辆黄包车停在那里，其中一个向他走来，笑眯眯地打招呼：“先生，去哪里？”
陈宝祥说了铭新池的地址，然后坐上车。
黄包车一直到了铭新池，他都没有抬头，。
两个肩膀沉甸甸的，担着重大责任。
进了铭新池，等了好久，冯爷才姗姗来迟。
“陈老板，这么早就来找我，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陈宝祥把寻找曹雪花的事说了一遍，冯爷笑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此前在咱们济南，根本没人提起曹大帅之女的事，怎么可能凭空多出来这么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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