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用怀柔刘备募民,守河内邓艾屯田(
曹叡在虎牢关的部署以及“对汉全面防守”的策略,挡住了刘备在司州的攻势。
不论张飞在虎牢关前如何的骂阵,张郃直接充耳不闻:你骂任你骂,我还嘴算我输。
第一次当三万余大军的主将,张郃感激这几十年的怨气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四方的豪迈!
不用忍受孟达的愚蠢,不用气恼曹彰的固执,没有无能的宗室、没有多余的监军。
不仅如此。
张郃还将十几个来军中镀金且又嚷着要战的世家子弟,都遣送回了邺城。
曹叡不仅没有因为这群世家子弟的父辈怨言而惩罚张郃,反而还给了张郃圣旨:再有违令者,直接军法处置。
这就等于告诉张郃:哪怕是陈群的儿子要违令,张郃都可以将其直接在虎牢关砍了,不用再送回邺城让曹叡处理。
这份圣旨,让张郃在虎牢关有了绝对的权力!
“曹叡对张郃的信任,更甚于昔日的曹操。”
“张郃久经善战,如今又统大军为主将,离间计亦无法施展。”
“虎牢关,难破啊!”
刘备将细作送来的情报仔细研究后,不由心生感慨。
出兵几个月了。
刘备针对虎牢关用了不少的计策,依旧无法创造有利的战机。
张郃有三万余人守关不出,即便刘备又攻城军械之利,亦是难以施为。
“陛下不如先取河内。”法正献策。
这次北伐中原,刘备的战略路线优先两条。
一条是入孟津,取河内,攻上党,定并州。
一条是破虎牢,取陈留,攻许昌,定豫州。
如司马懿料算,刘备放弃了伪魏兵力防守更薄弱的并州,选择了兵力防守更多的豫州。
第一条战略路线,刘备虽然更容易取得胜利,但无法重创伪魏的主力,还要分兵治理和抵御匈奴、鲜卑等胡人部族。
即是说:刘备若取了并州,北伐基本就得终止在并州了。
第二条战略路线则不同。
刘备若是破虎牢、取陈留、攻许昌、定豫州,必然会对伪魏的主力造成重创。
伪魏想抵挡刘备的声势,就必须跟刘备来一场决战,以此来向诸州郡士民彰显实力。
然而。
想对伪魏在豫州的主力造成重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单单就虎牢关的张郃,就阻挡了刘备几个月了。
张郃没自信击败刘备,却有自信守住虎牢关。
刘备踱步而思。
去打河内,不是刘备的意愿。
良久。
刘备摇头:“张郃在虎牢关驻兵,即便朕拿下了河内,亦不敢深入并州;不破张郃,朕就入不了关东。”
低头沉吟间。
关羽提议道:“兄长,我有一法,或可诱引魏兵主动来攻。”
刘备抬头:“云长有何妙计?”
关羽道:“洛阳凋敝,我军目前的军粮只能走长安运来,若是迁延日久,必然难以继续。”
“曹叡让张郃死守虎牢关,亦是想等我军粮尽退兵。”
“不如在孟津设互市,让雍凉的商人用绢帛丝绸布、农具等,向河内的士民兑换粮谷。”
“兄长再令众军在洛阳屯田,迁徙众军家眷,再招募流民,明面上以恢复洛阳民生为主。”
“如此广散仁德,不仅可以降低河内士民对兄长的惊惧之心,亦可令彼此都能互通有无,减少怨恨。”
“曹叡若不主动出兵,兄长则能怀柔伪魏士民;曹叡若是主动出兵,则正合我等求战之意。”
关羽的提议,打开了刘备的思维。
最近几个月,刘备虽然表面沉稳,但内心却是焦躁。
年龄的增长,让刘备急于求战。
心中焦急,自然就会忘记一些基本的手段。
刘备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仁!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面对曹叡的防守策略,刘备想要强攻是很难的。
这个时候,攻心才是最上策!
孟津互市。
是为了安河内民心。
亦是,乱曹叡之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老子亦曾言:君王所争的是天下,诸侯所争的是疆土,大夫所争的是权利,世人所争的是地位,百姓所争的是衣食,其所争虽有不同,却都是为了私欲。
君王要争天下,就得遵循民心。
不论是绢帛丝绸还是农具,对河内士民而言,都是有利之物。
生产力的提高,又让大汉的绢帛丝绸布变得廉价,农具又能提高百姓的粮食产量。
刘备能让百姓更容易争得衣食,这百姓的民心自然就更容易倾向刘备。
“云长所言甚善。”
刘备活了六十有六,又常年身居高位,这思维心计早就远超常人,对关羽的提议一点就通。
“孝直,你以为如何?”
刘备又看向法正,征询法正的意见。
法正对关羽的提议亦是惊讶。
互市很常见。
利用互市来配合军略却很罕见。
法正亦是聪慧的贤才,听懂了关羽话中的深意,拱手佩服道:“大将军的攻心之计,我自愧不如。”
关羽大笑:“法侍中过谦了。此法亦不是我所创,乃是我见伯松在长沙互市有感。”
“只不过,伯松不喜欢称其为互市,更喜欢称其为‘经济自由贸易’。”
“以民间的经济自由贸易为矛,来迫使官府完善更符合国计民生的政令。”
刘备抚髯:“云长倒是提醒朕了,昔日伯松设长沙为‘经济自由贸易特区’时,朕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
“朕信任伯松,故而未对此有太多的询问。”
“这几年的时间,伯松让朕看到了伯松在长沙部署的成果。”
“利之所趋,才能众望所归啊。”
法正闻言心动:“不如再向河内郡传檄,就言洛阳凋敝、陛下有心再建洛阳。”
“若有愿意参与洛阳建设的,陛下皆会厚赏。”
“再让军中有籍贯在河内军士和自告奋勇的军士去河内,承诺其带回五户就为邻长,带回二十五户就为里长,带回二百五十户就为亭长,带回二千五百户就为乡长,带回五千户就为县长,带回万户就为县令!”
“带回多少户,就享受多少户的封邑!”
关羽丹凤眼一眯,很快就理解到了这其中的道理:“不能只是军士,否则百姓不能得利,亦不可能来。”
“不如对军士只提高军职和爵位,邻长、里长、亭长、乡长、县长、县令这些官职,则由河内的士民自行推举。”
刘备抚掌:“孝直和云长之言,正合朕意。若有举族来投的,再免三年赋税,择其族中优秀者为官。”
在仔细商议了细节后,刘备完善了“募民计划”,即刻遣军士去河内募民。
不得不说。
刘备这一招对河内士民的杀伤力是很大的。
人口越少,平摊的赋税徭役就越重。
这些年,征战频繁。
士族享乐之风又盛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没几个人会去管屁民的死活。
沦为佃农、屯田民的百姓,更是跟奴隶没什么区别。
逃难的流民不少,隐居的士人也不少。
在刘备的利诱下,不少士民往洛阳而来,更有举族迁徙者,想来洛阳赌一个全族族运。
闻讯的河内太守,严查想要去洛阳的士民,更是不惜用强硬手段。
然而。
河内太守越是严查堵截,就越显得刘备在洛阳对士民更仁义。
尤其是沦为了九品中正下三品的士族,对迁徙入洛阳更是热忱。
毕竟。
在伪魏当官出仕,只能当下三品。
可到了洛阳,却有机会脱离下三品。
这其中的利益权衡,大部分下三品的士人都看得懂。
面对刘备的“怀柔”攻势,曹叡立即让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前往河内主持大局。
作为河内最大的士族主事,司马懿在河内的声望不小。
仅仅数日的时间,司马懿就掌控了河内的局势。
虽然依旧有士民去洛阳,但相当于整个河内郡,几乎可以无视。
“士载,你可能看懂刘备的用意?”
孟津外。
司马懿登高而立,右侧立着的是年近三十的邓艾,左侧立着的是年近十八的司马师和年仅十五的司马昭。
邓艾出身贫寒,以屯田民的身份混了二十年才当上典农功曹,年初偶然间遇到了司马懿,受到司马懿赏识,这才得以崭露头角,受曹叡提拔。
司马懿有心培养邓艾,于是将邓艾也带到了河内。
邓艾毕恭毕敬:“我在汝南屯田时,亦曾听闻刘备和孙权在长沙的互市,以及先帝跟孙权在寿春的互市。”
“只是这般互市,对士民而言是好事,对陛下和朝廷却不是好事。”
司马懿问道:“士载为何认为,这对陛下和朝堂不是好事?”
邓艾道:“君王要争天下,必须凝聚各州郡士民之心。”
“刘备的互市,抢的就是河内士民的人心,自然不是好事。”
一旁的司马昭忍不住反驳道:“阿父这几日奔波,已经让河内的士族达成一致。”
“谷米铁器战马一概不能用于互市。”
“刘备这互市,还如何能抢到河内士民的民心?”
邓艾摇头:“士民不只有士,还有民,即便是士,也分三六九品。”
“上三品不卖,中三品也可以不卖,可下三品和民,就未必肯听了。”
司马昭冷哼:“一群贱民,就算卖了又能如何?”
邓艾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司马懿闻言蹙眉,喝斥道:“民乃国之根本,岂能以贵贱来区分?”
“昭儿,你虽然出身富贵之家,但也不能只着眼于士人。”
“天下万民,士只是民中魁首,岂能以贱民称呼?”
“师儿,你来说说。”
司马昭悻悻不语。
司马师年长,又跟在司马懿身边历练了几年,比起司马昭更显成熟稳重:“阿父,儿以为,士载所言甚善。
“天下万民,以士农工商四民为主;四民中皆有奇才,只因士的传承更多,出的奇才多,这才让世人都误以为天下唯士。”
“如士载这般的大才,亦是出自于屯田民。”
“只是如今局势,武帝所言‘唯才是举’,难以用正道施行。”
“阿父不如举荐士载为河内太守,明以九品选材,暗用‘唯才是举’。”
“司马家一心为了大魏,忠心可嘉,可拿出一部分钱粮来养朝廷不要的奇才。”
“如此,朝堂既能选了良才,司马家也能为朝廷储备良才。”
司马懿抚髯而笑。
司马师所表达的意思,跟司马昭表达的意思,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
司马昭表现得太直接,恨不得路人皆知;司马师表现却是隐晦,明明想挑选奇才隐士为司马家的家族死士,却偏偏要说是为朝廷储备良才。
换而言之。
明面上,有世家大族的贤才依附司马家;暗地里,有寒门庶民中的奇才托身于司马家。
不论朝廷政令如何,司马家都不吃亏!
司马昭依旧不服:“兄长,你这弯弯绕绕的太多了!”
司马师笑道:“昭弟,这不是弯弯绕绕,上位者要懂得人心,若不懂人心,又如何让人心服口服?”
“你应该向士载赔礼!”
邓艾在听到司马懿对司马昭的喝斥,以及司马师的看法后,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
此刻再听司马师让司马昭赔礼,这心底的气就消失殆尽了。
司马懿和司马师将面子给足了,邓艾亦不是死脑筋,连忙道:“只是闲时探讨,岂能因此让昭公子赔礼。”
司马师本就只是说说,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司马昭向邓艾赔礼。
只是这嘴上却是道:“若不赔礼,岂不是让外人误以为司马家怠慢贤才?”
邓艾再三推辞。
最后还是司马懿做主,让司马昭回去自省三日读书,将这事翻篇。
“士载,若你为河内太守,会如何治理河内?”司马懿又看向邓艾,认真询问。
邓艾心中一喜,连忙誓言道:“我以为,河内毗邻伪汉,乃是军事重地,可在河内屯田储备军粮。”
司马懿道:“河内本有屯田,你这治理不足为奇啊。”
邓艾道:“即便是屯田,亦有区别。”
“河内土地肥沃,河流众多,然而堵塞的渠道却是颇多。”
“水少,良田也会变成荒田。”
“故而,要在河内屯田,得先开挖河渠,引水灌溉,这比组织流民开荒更有效果。”
“这是其一。”
“其二:河内如今的屯田,几乎都为民屯。”
“民屯虽然管理严苛,然而对屯田民的压迫太重赏赐太少,难以调动屯田的积极性。”
“可在河内另行军屯,制定赏罚,如行军打仗一般,赏罚分明,让军士能在屯田中亦可获得赏赐,军士才会积极屯田。”
司马懿大笑:“我只是让你当河内太守,你却想当统兵的将军。你未曾统兵,我如何能给你增派军士?”
邓艾不卑不亢地道:“昔日韩信在当大将军前,亦未曾统兵。”
司马懿饶有兴致:“韩信在当大将军前,虽然未曾统兵,却颇知军务。我若让你统兵,你又会如何做?”
邓艾不假思索:“自古以来,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武帝在平定黄巾后,就曾屯兵开田,分别以军屯和民屯,在许都积累了大量的粮食。”
“其目的在于兵指天下,自给自足,不用过度的去向世家大族摊派钱粮。”
“如今天下,东吴孙权已然半残,不足为虑。”
“大魏的敌人仅有伪汉。”
“然而大国相争,胜败非一朝一夕,比的就是谁更持久。”
“纵观刘备这几年的战事,皆是在逼大魏急战,让大魏不能安心的休战养民。”
“每当大军出征抵挡刘备时,仅仅用于运输的兵力就占了一半,不仅耗资很大,又让劳役繁重。”
“往往刘备一旦有劫粮道的意向,大魏的主将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这也是为何,兵多的一方,往往会因为粮草不济而战败。”
“若我为河内太守,在河内郡东屯兵两万人,河内郡西屯兵三万人,再按照十中取二的方式轮休,常驻军屯兵四万人。”
“若是风调雨顺,只需六七年间,就能在河内屯粮三千万斛,够十万军民吃上五年。”
“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将无往而不利!”
邓艾洋洋洒洒,将心中对河内的治理和防守阐释。
即便啊对邓艾不服心性高傲的司马昭,也忍不住对邓艾的想法感到心惊。
司马师更是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邓艾。
虽然替邓艾说了话,但司马师内心其实是瞧不起邓艾这个泥腿子出身。
快三十了才当个典农功曹,偶然受司马懿赏识才有资格出现在眼前,对这样的人物,司马师能瞧得起就怪了。
只是眼下。
司马师却发现,邓艾的谈吐见识以及对河内郡的治理防守等等,比起朝中的公卿之子,竟然更优秀!
司马懿心中亦是惊诧。
捡到宝了!
在初见邓艾的时候,司马懿只是欣赏邓艾能屈能伸的个性,认为邓艾是个值得培养的。
没想到邓艾竟然比预料中的更优秀!
“有士载在河内,我无忧了!”司马懿不吝赞赏。
作为抚军大将军,司马懿是不能长期呆在河内的。
只因河内是司马家族聚居的地方,若是被刘备给抢了,司马懿也会很心痛的。
如今见邓艾有如此见地,司马懿心中泛起了莫大的感慨。
司马懿没有食言。
当日就向曹叡送了奏表,要以邓艾为河内太守,同时又征调了五万兵马入河内,交由邓艾军屯。
同时。
司马懿又举荐了一部分军中宿将,协助邓艾统兵。
对于司马懿的这个提议,曹叡只是跟群臣商议了半日,就同意了。
不过在统兵上,曹叡并未让邓艾统兵,而是让司马懿统兵。
换而言之。
邓艾资历太浅,当个河内太守可以,统兵还是得司马懿来。
至于司马懿要将兵马交给谁来日常负责,那就是司马懿自行决定了。
大国纷争。
难以一时定胜负。
“这邓艾,是何人?”
邓艾横空出世在河内,以及在河内的动作,让刘备亦是惊叹。
法正道:“据说此人是义阳人,乃是昔日曹操南征荆州时,被强迁去汝南屯田的邓氏族人。”
“义阳人啊。”刘备闻言,不由多了几分感慨:“此人可否招降?”
刘备对义阳颇有感触。
义阳,也是新野一带。
刘备麾下优秀文武,很多都是出自义阳,就如现在的后将军魏延。
法正摇头:“很难!此人能当河内太守,应该是受司马懿举荐的。”
是当投降刘备受考核再升迁,还是受司马懿信任步步高升,这其中的利益权衡是很容易的。
刘备叹道:“如此奇才,竟先被伪魏给抢了去。”
正说间。
人报石韬求见。
刘备见到石韬,语气多了几分欢喜:“广元怎会亲自来洛阳?莫不是丞相有事相商?”
作为昔日在荆州时的故人,刘备对石韬的印象也是极好的。
虽然石韬也跟着徐庶去了北方,但刘备从未怪罪过石韬。
就如同刘备不会组织徐庶去救母,同样不会组织石韬为了好兄弟徐庶甘愿去北方受冷落。
这些年,石韬在北方最大的官也就一个典农校尉。
石韬见众人皆在,遂道:“我不是从长安来的,是从荆州来的。”
刘备咦了一声:“荆州?莫非是伯松有事?”
石韬取出一封书信:“是,也不是。”
“我本是奉丞相令去荆州带个人回长安,可惜那个人不愿意跟我回长安。”
“于是伯松就提议让我先来洛阳,有伯松书信在此。”
刘备取信一观。
猛然间,刘备的手变得颤抖:“这,这,这,这是真的?”
关羽见状,连忙凑近问道:“兄长,怎么回事?可是荆州出了变故?”
刘备不答,只是将书信递给关羽。
关羽眯眼一扫,丹凤眼瞬间睁开,惊呼道:“元直竟然在荆州?伯松这小子,竟然敢隐瞒!”
“兄长,应当立即给伯松下诏,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徐庶在荆州待了两年时间,刘备关羽等人竟然一无所知!
若不是人不在荆州,关羽都想登门造访,问问诸葛乔是不是翅膀硬了飞起来就不认人了。
刘备稳住了心绪:“广元,元直如今人在何处?”
石韬笑道:“元直脸皮薄,不敢来见陛下,如今还在十里外装病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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