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黄雀在后(十)
下人窃窃私语,等待高嬷嬷指示。
高嬷嬷看也没看林夫人,恭谨地领命,再转身严肃地吩咐执事婆子入内办事,并把屏风移开。
琴和眼看自己竟真的被粗壮婆子一左一右架起来,又有婆子搬来长条凳并拿着麻绳走过来,她失声尖叫,“主子,救我,夫人,救我呀,我没有做,我没有!”
林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些人当她死了吗?
秦玉青痛哭求情,说的什么,林夫人也没清楚;琴和极力否认,说的什么,她也没听清楚;高嬷嬷说了的什么,她反而听得清清楚楚。
高嬷嬷令婆子乱棍打死琴和!
秦羽侧身靠近高嬷嬷,低声交代了一句,高嬷嬷神色一凛,匆忙小跑到外面吩咐心腹去办。
“反了你了!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
林夫人腾地站起来,身体竟虚弱得连走路都不稳当,在黎嬷嬷的搀扶下勉强来到琴和身侧,这时琴和已经给捆在长条凳上,拼命挣扎。
琴和慌了,“夫人救我呀,主子,救我,我对您忠心耿耿呀,我没害大小姐。”
她不敢松口,竭力否认指控。
“你有本事,连我也打了。”林夫人推开黎嬷嬷,盯着高嬷嬷,竟坐到长条凳首端,仅仅半边身,黎嬷嬷怕她摔了,亲自跪下以己身承托她的身体。
秦羽左手扬起披风,左腿用内劲朝长条凳前脚踢去,长条凳应声移位,林夫人坐立不稳往外摔去,秦羽眼疾手快扶住她。
“母亲,您身子金贵,这种贱物岂是您坐的,请回正位吧。”
秦羽轻轻一推,还未站稳的林夫人给她推了出去,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秦玉青拿捏时机及时上前扶住她。
“母亲,您坐,都是女儿不孝害您受此屈辱。”秦玉青挽着林夫人回主位坐下,接着自己转身扑向琴和,趴在她身上,“是我干的,打我吧,是我干的,跟琴和没关系。”
秦羽微笑着看戏。
秦玉青高明就在此处,她惯会做戏,擅长利用人心,所以前世还能以“施害者女儿的身份”嫁入怀王府,并成为世子妃,获得王府上下的认同。
琴和慌忙哭喊:“主子!求您了,您清清白白,莫要为了救婢子蒙冤!是婢子干的,是婢子害的大小姐,打我吧,杀了我吧!”
秦玉青主仆一唱一和,苦肉计极为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秦羽反而不好下手。
只是她们以为这样就能脱身?
这太少看她了!
秦羽走近秦玉青,俯身道:“其实我们都心中有数,对吧。”
秦玉青心虚又惶恐,幼时前她有听黎嬷嬷、王嬷嬷提起父亲少年时期碰到蛾子粉会起疹子,而且反复难以痊癒,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想用蛾子粉让秦羽也起疹子,好歹消停一阵子,别影响她的婚姻大事,谁知她的计谋不仅败露,还被人反将一军。
她现在只想着掩饰过去,逃过这劫再谋后事,听得秦羽一语双关的话,只一个劲儿摇头否认,泪流满面地求情:“长姐,饶了我们这回吧,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秦羽站直了身子,明明瘦瘦弱弱,却予人一种耸立山巅,无惧暴风骤雨之感,令人肃然起敬。
她深知,这世没有陆锦年为她开山劈石,她必须要自己乘风破浪。
“既然你们主仆一条心,便结伴下黄泉吧。高嬷嬷,一起给我打杀了。”
她的声音十分遥远似从天上传来,偏偏如雷贯耳。
高嬷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秦羽为尊!
“动手。”她沉声一喝。
当第一棍落在秦玉青腿上,她失声痛呼时,怔忡的林夫人才回过神来,瞠目结舌地瞅着井然有序的下人,自己却心乱如麻。
秦玉青只是假意行苦肉计以表清白,吃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棍子,娇躯疼痛难当,立刻借势滚落地。
“母亲,是女儿毋用,母亲替我转告世子,我来生,来生再报答她的恩情。”
秦玉青一边说一边奋力站起来,瘸着腿穿过林夫人、蒋氏中间,冲去后头那根柱梁,作势以死自证清白。
“我没有,救命啊,救命,不要打了,好痛,痛死我了……”
在她的身后,琴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随棍棒落在人身上的响声,回荡在堂内,震耳欲聋。
秦惜晴下意识想要帮秦玉青,却被蒋氏制止。
无论出于对权势的追求或是对自己十四年心血的珍惜,林夫人都不可能让秦玉青自尽,急忙拉住秦玉青好言安抚,“没事的青儿,你放心,母亲给你做主。”
若她连个小丫头都护不住,将来见了怀王妃,得如何埋汰她?
然而秦玉青知道林夫人已经护不住她了,才会搬出齐璋。
“母亲,只有死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死了长姐才能宽心,我也算是给母亲一个交代了。”她泪眼婆娑,一边说一边要挣脱林夫人的手,仿佛眼里只有三步开外那根雕花柱子。
林夫人心疼得紧,紧紧地抱住秦玉青,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寻短见,心里更恨秦羽了。
秦羽懒得理林氏与秦玉青上演母女情深,蹲下看着脸如死灰的琴和。
假如她能让琴和反水,岂不更完美?
姑且一试。
“有人看见你捉蛾子,你知道吗?”秦羽将心中的推测说了出来,好似真的一样。
琴和已经没力气呼救了,棍棒落在她背上,腰间,臀部、双腿……她不想死,她一心一意想着将来跟随秦玉青嫁入王府,求得隆恩开脸当个姨娘,或者哪怕只是个通房,这样自己也成了半个主子,享受人间富贵。
也算是出头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折在这里。
秦羽明明是个吃了亏都不知道的蠢蛋啊!不单如此,她经常吃了亏还要给害她的人说好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高嬷嬷非常机灵,在秦羽蹲下时,已经示意婆子先停手。
琴和已是皮开肉绽,一张扭曲发青脸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没有的事。”
可她脑海分明闪过昨夜一幕,她在后院偷偷捉蛾子时,听到些似有还无的脚步声……
不可能的!她从耳房去后院前支开了所有下人。
秦羽丝毫不介意琴和的寒碜,贴近她耳边充满可惜又暗带盅惑地说:“你傻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那包蛾子粉是怎么回事?实际上是一个恨你的人想让你去死,放在那儿的,这也是我的底气。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跟夫人作对?难道我不怕齐璋?”
如此一来,出事时琴和必死;而且秦羽这句话充满说服力,是个人都怕齐璋,京城小霸王不是吹出来的,即使是帝宠日盛的陆锦年都要忌惮三分。
琴和蓦地抬头瞪着秦羽,恨声道:“是罗音?”
肯定是罗音告密!
罗音心悦莫嬷嬷的儿子,一年前想托她求黎嬷嬷做谋,但是莫嬷嬷的儿子可是跟在总管事身边跑腿的,干的都是有油水的肥差,于是琴和抢先一步把自己堂妹说给莫嬷嬷的儿子,从此罗音恨上了她。
好呀,她现在横竖是个死是吧?
琴和突然抬头望向前方——秦玉青安安稳稳靠在林夫人怀里,有林夫人给她遮风挡雨,即使作恶也能安安稳稳。
她好恨啊,凭什么大家都是下贱的人,秦玉青却因亲生父亲够狠毒就成了金枝玉叶,而一出事她就得出来当替死鬼?
就因为她是个下人命贱如泥?
“你能保我吗?保证不追究我,让我善终?”
秦羽伸手轻抚她的脸:“你一定要知道,能保你的只有你自己,我追究与否也是看你懂不懂做人,你能否善终也是得看你的表现。我呀,能活到现在,少不了别人的成全,自然也是乐于成全他人。”
点到即止,秦羽站了起来,望向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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