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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英雄若死,白马为伴


三道剑锋指处,远古天子之气从剑尖化作剑气磅礴涌出。

满怀杀机的百丈黑龙,浑身神力大发,丝毫不惧。依然不闪不避迎着三道冲天剑气,扑向立在王陵之中的三座帝影。

龙眼中的精光一凝再凝,无形的空气如遇两个漩涡,源源不断流入龙眼中。待树皮一样布满层层纹路的龙眸微微一阖,刹然睁开,两道精光竟从龙眼中激射而出。

两道精光各自和一道剑气撞在一起,半空中光华大盛。

由下而上的剑气本可冲破云霄,直达天听。可一遇那两道由龙眼所发的精光,在对峙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后,最后竟然不敌那两道精光。

剑势好似已到了尽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数百丈长的剑气逐渐开始缩短。

剑气与精光的相交处,发出一阵阵传遍方圆十数里的利器嘶鸣。听上去,就像是有千万把兵器同时碰到一起,刺耳揪心。

那比日光还烈的光华,刺的人根本睁不开眼。

被精光压制的剑气纷纷四散开去。犹如潮汐,铺天盖地。

另一道剑气,则进入了六爪黑龙的龙嘴中。

不是发出剑气的帝影要将剑气挥出黑龙嘴中,而是黑龙主动张开嘴吞食了剑气。

三道剑气从两百多丈,变成了一百五十丈。在从一百五十丈,变成了一百丈。漫天乌云都似被下降的黑龙拖了下来。

直到变成五十丈时,乌云几乎已至头顶。满山树木全部将头压到了地上,有半数自腰间折断,数十里内飞禽走兽早已奔逃的不见踪影。

静静淌了不知多少年的长河,河水往两边急流而去。上下十里瞬时干枯。

河底、山林里的沙石,炸的炸,飞的飞,走的走。都似有了生命。

就连小色女立着的巨石都崩裂开来。小色女翻身跳开数丈远,一掌劈开几块飞向自己的碎石,这才重新立住脚跟。

小色女抬头看向如同泰山当头压向那三座帝影的六爪黑龙,无比得意的大笑道:“这灭绝人性的家伙,真的是太残忍,太血腥,太暴力了…不过奶奶就是喜欢,哈哈哈哈。”

黑龙离三座帝影已不过三十丈的距离,一直屹立不动的白马,似是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危机,蓦然嘶啸一声,掀蹄起起。

只恨自己少生了一对翅膀,不能飞上天与要扑下的黑龙一决生死。

黑龙一振颈项,龙头往前探出,发出一声怒吼。正掀提而起的白马,被这一吼的气劲逼退了好几丈远。

被吞入龙腹中的剑气,也随着这一吼从黑龙巨大的龙嘴里激射而出。

激射而出的剑气以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的不可扼阻之势,击向立在当中的那尊帝影。

刹那之间,帝影手中的天子巨剑即刻崩碎。剑一碎尽,从龙嘴里吐出的剑气直接贯穿了帝影。

帝影似一个被堆积而成的巨大雪人,轰然崩裂。身躯、头颅、四肢,尽皆炸裂开去。

若是帝影是血肉之躯,如今只怕已是一片血肉横飞之景。然而帝影是由王陵中的帝王之气化成。

中间那尊帝影崩裂之后,左右剩下的两座帝影也一齐炸裂。

顿时,崩散的难以成形的帝王之气犹如阵阵漫天的烟火,在失去阳光的空中一闪即逝。

炫目瑰丽。惊心动魄。

小色女高兴的在原地一跳,拍掌赞道:“厉害!不愧是奶奶的宝贝龙儿!”

从未有过如此奇遇,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白马醉,好像已被这六爪黑龙的力量所震慑,有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都说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为何在这黑龙面前却是如此的渺小?渺小的如同一只蝼蚁。

白马醉整个人都有些木然,全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打湿。

她知道,她完了。

当第一尊帝影被黑龙吐出的剑影击毁,她就知道她完了。

她已彻底激怒了黑龙,这为妖女所用的黑龙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连那拥有数千年帝王之气的三道帝影都敌不过这黑龙,她又如何敌得过呢?

可敌不过就坐以待毙吗?

敌不过就引颈就戮吗?

那不可能!

那不是并州儿女的作风!

并州儿女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战斗到死。

并州儿女宁愿战斗到死,也不愿安逸而亡!

就在黑龙嘴里含着阵阵龙吟,阎王似的扑向白马醉时,衣发乱舞的白马醉红了脸。

也红了眼。

眼睛里没有泪。

并州白马从来只流血,不流泪!

白马醉用一双满是不甘的眼,看了一眼北方,只轻声道了一句:“爹,女儿不孝——”

银枪一招,牵动着尚未散尽的远古帝气,提起白马的前蹄,挥向杀意横生的六爪黑龙。

枪势尚未触及龙首,就被龙吟声荡去。

黑龙龙嘴一张,锋利的刀牙就在白马醉面前。龙嘴中一口气劲狂吼而出,白马醉连人带马一起震飞而去。

银枪脱手而飞,一口鲜血喷出。随着断线风筝般的身体,在凄厉的狂风中化作一道血雾。

黑龙紧追而上。

白马醉被震出六十余丈才控制住身形。手头借势一张,在现一杆银枪,再次挥向黑龙。

这就叫蚍蜉撼大树。

这就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黑龙神力绝世,势若破竹。一声一声的狂吼,一口一口的气劲接连吐出,蔓延数里不散,远远看去就像一面面反光的平镜。

口头含血的白马醉连续闪过五口气劲,第六口已无处可闪。再次被震出四五十丈远。

白马醉连吐两口血,跌落在地几乎已立不起来。

在气劲间隙中狂奔的白马亦闪避不及,被余劲甩飞而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见主人性命垂危,丝毫不顾自身伤势,全力起身直扑过去。

白马醉紧紧的咬着牙,奋力翻身上马。

只是连受黑龙两口气劲的白马醉,已被震的真气乱涌,口头血流不止,胸口隐有滞带之感。整个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背后黑龙犹不罢休。在吼一声,紧追已无力闪避,更无力抵挡的白马醉。

白马醉紧紧的握着银枪,还想着在出一枪,可一身溃散的真气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一提气,换来的只有让口头流的更急得血。

她知道,这下她是真的完了。

彻底完了。

只是白马醉没想到的是,就在黑龙吼出的气劲涌上来的那一瞬,往前飞奔的白马突然停身,转了过去…

遥遥的面对着黑龙,掀起两只前蹄,引颈发出一声穿破云霄的长啸。将背后的白马醉护住。

气劲涌上,长啸变成悲鸣。

白马飞出。

白马醉也飞去。

一人一马再次被震飞。

白马当头摔下。顶上的头骨,断了,脸上更是血肉模糊。

两条后肢,也折了。

黑龙还在追。

匍匐在地的白马醉,却不再看前来索命的黑龙。只看向两丈外的白马。

白马将悲鸣,再次化成长啸。

风尘和血,染红了它比雪还白的鬃鬓,也打湿了它巍峨不屈的身。

它引颈、掀蹄,想要站起。

可它做不到!

白马醉看着眼前不停长啸,一次次想要站起,又一次次摔下的白马,脑海中不由记起了小时候问父亲的那个问题。

那是一个方才破晓不久的清晨。

王白马一如往常立在并州城墙上,面对着关外的山河吟着那道出自西汉大将陈汤之手,附带一颗匈奴单于头颅的奏疏。

在白马醉的记忆中,父亲每天都要将那道奏疏铿锵有力的吟一遍。数十年如一日。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出征在外,也没有断过。

“南越杀我汉使者,屠为九郡;

宛王杀我汉使者,头悬北阙;

朝鲜杀我汉使者,即时诛灭。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之!

一生思破红尘路,剑藏庐轩隐迷踪。

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篾群雄。

春日逢君君如梦。

笑无痕,语无踪,

雾蒙关山雾蒙风…”

小小的白马醉在兄长的带领下登上城头,立在后面等着王白马将奏疏吟完。

“爹爹,我有问题要问你。”

王白马转身看向两尺高的女儿:“是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们并州的将士要骑马呢?”

“自古以来,守土卫国的将士们都骑马。”

“又是为什么骑马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王白马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书上说老子出函谷关,骑的是青牛;张果老得道成仙时,骑的是毛驴;哥哥说那些修道之人,骑的是白鹤;为何守土卫国的将士们,却偏偏都是骑马呢?而且我们并州,骑的还是白马?”

王白马笑道:“因为骏马一旦上路,主人不让它停下,它就不会停下。”

“不会停下?那它不会累吗?”

“会累,但不会停下,更不会回头。它们会一直跑到死。”

“啊?”

“最重要的是,它们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

王白马徐徐转过身,放目满眼关山:“英雄既然是为天下而死,那白马就当伴英雄而亡;这才是我们汉人汉马,应有的气节!”

小小的白马醉垂下头。似是犯了什么错,正在等着父亲的惩罚。

“孩儿明白了…”

六爪黑龙离白马醉已只有三丈的距离。

白马醉还在看着眼前用两条前肢不停立起、又不停倒下的白马。

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轰然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白马醉好像失了神,全然不顾扑上来的黑龙,喃喃念道:“这就是父亲说的,英雄即为天下而死,白马当伴英雄而亡?只是…只是…我这个给并州白马丢人的不孝女,又算得了什么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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