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兵强马壮者方为天子

跟丁掌柜闲叙一番，张晓又回到了家中。

    今时不同往日，由于董其昌辞官，新的老师没有那么快安排，安排了也不会那么快到位，现在自己负责授课的课时还是多了好些，张晓要准备的上课内容也要估计更加充实一些。

    当到了约定的上课时间，张晓又来到了熟悉的课堂。不过这一次熟悉的课堂却又多了一件新事物，那是一个屏风，不过屏风上面画的不是什么山水，或者什么鸟兽虫鱼，而是大明官员的官职表。

    上课时间还没有到，张晓先认真端详起这个屏风，上面所写的官职，都还是品级比较高的官职，上面还写了官员的名字。

    张晓还在认真看着屏风，大皇子已经先走了进来。

    “张先生，这是陛下命人在此安放的，在陛下的书房那里也有此物。”

    “原来如此。”张晓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似乎在皇帝的御书房那里没有看到此物，但是转念一想，怕是皇帝放在里面的房间了，这也不是自己该想的事情，赶紧把思绪收了回来。

    给皇家子孙讲课自然和给一般学生上课有所不同，今天这堂课，张晓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决定给两位皇子讲一些更加深入的课程。

    “两位皇子，今天我要讲的课就是稍微有些不一样，但是陛下也已经同意我这么讲了，如果这堂课讲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两位殿下指正。”

    “宋朝的司马温公主编了《资治通鉴》，开篇就讲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从古到今，天子就是靠着礼法治国。当然，礼法也是靠着武力来维系。”

    “司马温公续写孔圣人所作《春秋》，从三家分晋开始讲起，就是因为周天子承认了赵魏韩三国作为诸侯的地位，赵魏韩作为晋国的乱臣贼子，自然也是周天子的乱臣贼子，但是周天子却迫于赵魏韩三家的权势，封三家为诸侯，从此周朝彻彻底底礼坏乐崩，开启了战国时代。周天子失权已久，全是靠着周礼才能勉强维系天子的魏王。但是周天子承认三家诸侯，也就是毁坏了周礼。周天子从此就成为了傀儡，各国征伐都不再看周天子的脸色。”张晓说道。

    “张先生，如果周天子不给赵魏韩三国的君主分封的话，这三国事实上已经独立了，万一这些诸侯怒向胆边生，和周天子开战，那又当如何呢。毕竟早在春秋时期，周桓王欲讨伐郑庄公，反倒被郑庄公击败，连周桓王的肩膀都中了一箭，要是周天子不给这三家诸侯分封，那这三家诸侯万一以下犯上，周天子不就是要遭殃了吗？”皇长子接着问道。

    “周桓王确实是被郑庄公击败，但是那也是周天子主动出击，郑庄公也是被迫迎击。郑国本来也是姬姓诸侯，长期作为周天子的卿士。郑庄公本来是想着玩弄权术，利用天子的名义扩张郑国的地盘。只是后面周桓王对跋扈的郑庄公忍无可忍，罢免了郑庄公的卿士之位，又联合诸国联军讨伐郑国，这确实是天子的大义所在，郑国当时要是被打败，那也就是白白亡国了。但是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以后郑国就再也没办法用天子卿士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后面郑国在春秋中后期，就被兴起的晋楚两国夹在了中间，沦为了大国争霸的牺牲品。最后也是被韩国所灭。如果赵魏韩三国在当时胆敢兴兵冒犯周天子，周天子完全可以联合秦国、齐国等国对三国开战，相信秦国、齐国也不会放弃这一次削弱三晋实力的机会。”

    “当然，如果周天子不封赵魏韩三国为诸侯，是不是就不会灭亡了呢，这个其实也说不好。周朝天下的取得，也是靠了革命的方式取得的，所谓汤武革命就是说的商汤和周武王，周武王去世后，又有三监之乱，周公又是集结了重兵东征，打了数年之久的仗，又是营建洛都，才堪堪把天下的秩序建立起来。周天子既失武德，走向灭亡也是迟早的事。但是如果不封赵魏韩三国，那就还有大义名分在。结果周天子封了三国诸侯，没过几年几个诸侯都是各自称王，最后秦国和齐国两国君主甚至直接称帝。到了这个地步，周朝想不灭亡，也是不可能了。”张晓解释说。

    “张先生，既然礼法如此重要，为何后面历朝历代的朝代又是如此短暂。秦朝自不必提，汉朝国祚尚长，到了魏晋南北朝时候，还有唐朝灭亡时候的五代十国，天下纷纷扰扰，不知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是当时的天子没有遵行礼制吗？”

    “秦朝肆行暴政，汉高祖兴义兵诛暴秦，得位甚正，所以国祚甚长。后来的王莽、曹操、还有司马氏，都是阴谋篡权，导致后人有样学样，所以国祚不长。隋朝隋炀帝行暴秦之事，国祚不长也是自然之理。唐朝高祖皇帝兴义兵，定天下，也算是得国甚正。宋朝能一统南北，也算是正统。至于五胡十六国、五代十国之时，则是天下失主，群雄逐鹿，无论胡汉，总要是以兵马见长，礼法已经荡然无存。五代十国之时，短短数十载，换了五个王朝，十几位天子，南方割据政权更是数不胜数，冯道仕宦多朝，当时之人也是习以为常。后晋大将安重荣，更是喊出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之言，虽然粗浅，也算是道出了当时天子的样子，无非是诸侯盟主罢了。”

    “如果说兵强马壮者为天子，那么安重荣为何没有成功，想必也是武人妄语吧。”

    “怎么说呢，安重荣作为石敬瑭的大将，看着自家的主君靠着契丹的援助夺了天下。石敬瑭乃是后唐明宗的女婿，明宗死后几位皇子互相争位，石敬瑭没有匡扶社稷之心，反而因为担心自己丧失权柄，引狼入室，向契丹的君主投诚，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条件，得到了契丹人的大力支持，这才攻入洛阳，篡取了大权。安重荣亲历此事，劝谏石敬瑭不要向契丹屈服，石敬瑭也不听。自然是对自己的主君没有什么敬意。不过安重荣之前能所向披靡，既是靠着自己的勇武，但是也是因为石敬瑭把精锐部队给了安重荣统领。后来安重荣起兵谋反之时，只是一州刺史，只能靠着驱使饥民作为军队，自然是造反失败了。如果安重荣手下精锐兵马再多一些，再能有几个诸侯响应他的起事，胜负也是尚未可知的。”

    “张先生，你之前提到的那些国家，比如帖木儿国、莫卧儿国、奥斯曼国、佛郎机国，他们的国君也是有什么礼法需要遵循的吗？”

    “这些国家的情况还是差别比较大的。帖木儿国、莫卧尔国一脉相承，国君传承其实还是蒙古人那一套继承法。至于欧洲国家的话，欧洲意大利有一个学者，叫做马基雅维利，写了一本书叫做《君主论》，他在里面提到了两个国家作为典型。他在书里面说，奥斯曼国就是一个集权的帝国，这样的帝国从外部很难打败，不过如果能够把奥斯曼苏丹的军队打败，那么奥斯曼国就可以被征服了。而法国则不然，法国国君的直属兵力就没有这么多，所以在打败法国的国君以后，法国各地的诸侯也不会轻易服从。所以征服奥斯曼国是先难后易，征服法国则是先易后难。”张晓还是没有把奥斯曼继承法给说出来，毕竟现在给将军们的奥斯曼骗都是删节版，跟两位皇子说这些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马基雅维利，此人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他既然能写一本书叫做《君主论》，想必也是西夷的大才吧。这本《君主论》张先生你现在手上有吗？”皇长子一下子来了兴趣。

    “这本书我也是在南洋家中有藏，也是看了个大概，后面就再也没有读到了。如果殿下想看的话，我就去奏明陛下，看看能不能从海外拿过来翻译。”

    “这马基雅维利是何时生人，现在可还在世？”

    “马基雅维利现在已经不在世了。”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皇长子一下子有些失望。

    “马基雅维利这些分析也是假设，毕竟能够把奥斯曼国打的彻底大败的，也就是帖木儿一人。欧洲诸国到现在都还在被奥斯曼国步步紧逼，更不必说征服奥斯曼国了。

    “至于欧洲其余诸国的体制，也是和这个法国差不多，国君的权威并没有这么大，甚至于更小。要是类比的话，欧洲诸国那还是封建制，国君还是要倚靠国内强大的贵族才能维系统治，各国国内的诸侯听调不听宣，叛乱此起彼伏。就比如当年英国法国交战，英国国王亨利五世才带了一万左右的部队就远征法国。英国在当时怎么数百万人口总是有的，国王出动的一万人，基本就是英王直属的部队，其他的诸侯根本就没有响应英王。也就是阿金库尔战役法国的贵族立功心切，擅自进攻，要不然英国的国君很有可能就要身死国灭了。”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这欧洲诸国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嘛。为何这佛郎机国，还能侵吞如此多的土地？”皇长子有些不解。

    “皇长子殿下，各国政治体制都是因时因地而制，都是各有利弊，不能说封建制就落后。当年柳子厚撰写《封建论》，推崇郡县制，反对过度推崇封建制，在文章里面，柳子厚还专门讲了秦朝灭亡是因为严刑峻法，不是因为郡县制的原因。我现在还记得柳宗元里面所讲的，汉朝的时候，郡国并立，时有叛国，但是没有叛郡。不过虽然如此，封建制还是有其作用，那就是可以方便扩张土地。当年周人只是偏居陕西之地，可是经过大举封国之后，周朝的地盘扩充了不知道多少倍。

    “佛郎机国能够殖民成功，也是靠着给那些远航开拓之人封土之赏。比如科尔蒂斯，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士，甚至可以说是叛军，靠着灭国之功，就被赏赐了公侯之位。虽然佛郎机的国王出于种种考虑，没有让他在阿兹特克故地就封，但是这公侯之位也是真的传下来了。科尔斯蒂的部下，也是受赐了大片佛郎机国的土地，从此也算是地主了。如果攻克印加国的皮萨罗没有遇刺，公侯之位怕也是少不了。”张晓解释说。

    不过张晓并不知道，这堂课的听众不只是两位皇子，还有两位旁听的观众皇帝和刚刚结束禁足，成功复出的郑妃。

    “陛下，既然您这边已经想要把张晓招为驸马，现在让他讲这些，是不是不太妥当啊。”郑贵妃忍不住出来说话了。

    “爱妃，这不是你之前说的，不要讲那些太过浅显的东西嘛，要讲些帝王之道。怎么张晓讲了，你又不满意了呢。”

    “陛下，臣妾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这么一听，张晓讲课也是太过于直白了，给皇子讲这些，总是有些不好吧。”郑贵妃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

    “既然是如此的话，那就不让张晓教授功课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洵儿年幼倒还还说，洛儿如今可是十多岁了，之前朝臣可是跟朕说了，要给他开经筵，现在要是把张晓的这个差事免了，到时候群臣又要上奏了。爱妃你要知道，董其昌可是刚刚请辞归乡了，要是张晓也不教书了，那这个事就不说好了。现在群臣可是气势汹汹，就差当面指责朕的不是了。要是臣子里面再出一位海瑞，朕的脸可是要丢尽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郑贵妃一下子也有点急了。

    “也不急于一时，如果朕真要让张晓当驸马，那到时候他的差事自然就免掉了。如果现在爱妃不想让张晓讲这些东西，朕让他讲讲简单的东西就好了。”皇帝解释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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