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朱由检亲启
南京朝廷倾尽全国之力,一个月时间募集的十一万大军,不到三天时间,几乎被全歼于大仓岭。
当消息传到南京城的时候,无数人都难以置信。
毕竟,这个消息太过令人震撼.换一句话,王琦手中兵力,已经强悍至此了吗?
凤阳总督吴襄战死,其麾下两万余人埋骨沙场。
湖广总兵左良玉率领手下两万人溃败逃遁,已经一路去往扬州去了。
吴三桂率领五千余人驰援滁州府,可是终究晚了一步。
兵部尚书向全忠战死滁州城下,五千人近乎被全歼。
最后,剩余的五万余人,全部投降王琦。
南京城,上至皇帝,下至走卒贩夫,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南北一统的战事,就要在王琦南下的十天内,结束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王琦是天下军武第一。
但是王琦终究是一个人,在此战没有结束之前,有些人还有些怀疑,一个人的力量,是否有那么强悍?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相信,王琦麾下所锻造的那一支强悍辽东军,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此时,南京城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座紫禁城。
这几天,内阁几位阁老几乎每天留宿内宫,随时随地的接受皇帝垂询——现在,凤阳府十万余人被全歼于大仓岭的消息传回来,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皇上是什么反应。
“你说,皇上会不会再次发兵,要和齐国公死战?毕竟,大仓岭一战,齐国公的辽东军虽然胜了,但是战损还是有些大的,此时若是再战,不一定还能有什么实际战斗力!”
朱雀街酒楼,南京城内的士子百姓,都在讨论最近的大事。
毕竟,涉及未来十年的社稷大事,怎么能不关心呢?
“谁敢再提‘战’事?没看到杨御史已经准备好棺椁,出城要和王琦谈判了吗?”
当初杨涟在御前会议上的承诺,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的传播,反正已经传遍了整个南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大仓岭战事不利,杨涟就要被崇祯帝当做挡箭牌,先行推到前面,抵挡王琦的怒火去了。
“唉,如今这位人主.当真是刻薄寡恩啊!”
“嘘嘘!噤声,此等事情,也是你我能够议论的?”
酒楼上下,皆是心有戚戚然。
此时,紫禁城内,也是一片波谲云诡。
大仓岭战事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人能够料到。
短短三天时间,十万人从凤阳府出发,在大仓岭十二个时辰,局势就如此的一败涂地?
站在奉天殿内,朱由检感觉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乃是加强兵力,守卫南京城,以防王琦趁热打铁,顺江而下,进攻南京城!”袁可立是秉公而论,现在大仓岭的兵马尽失,辽东军气势正盛,以防万一,也要加强南京城的守备。
“兵力呢?十万人都被霍霍完了,吴襄身死,除了左良玉之外,其余三大副总兵亦身死,现在的局面,比当初建奴祸乱辽东,还要危险至极!”朱由检现在已经麻木了,登基短短一个月时间,南京城就好似已经被王琦所拿捏,这个皇帝,当得是真的憋屈不已!
“陛下,左良玉还有两万余人,吴襄之子吴三桂也还有五千余人,而北京城的兵力虽然有五万俘虏补充,但是听说王琦只留了其中一万人,其余全部无条件放归而我南京城上下,还有三万余守备营兵力,要论人数上,我们还是胜于王琦!”听到皇上的话,左光斗也站出来开口劝说。
“左良玉?”听着这个名字,朱由检原本已经麻布的心思立刻变得忿怒起来,脑仁都一阵阵的针刺一般疼痛,当即拍着桌子,大骂起来:“那厮枉顾圣恩,三番五次的临阵溃逃,使得大好局面被其葬送,朕要派锦衣卫,将此人捉拿,于南京城午门口,凌迟处死!!!”
“陛下,现在左良玉手中还掌握有两万兵马,万一捉拿左良玉,导致局势再坏,则更加无可挽回了!”左光斗虽然也对左良玉恨极,但是现在实际情况,根本不允许问罪于斯。
“那你觉得,朕还应该给他封赏了?”朱由检死死盯着左光斗,手中捏着杯身,只要左光斗敢于给左良玉求情,那崇祯第一个拿其开刀!
“陛下,首先请追封吴襄等战死于大仓岭的将官一级总兵,副总兵,游击守备.以璋朝廷恩泽,让用事者得以安心,”左光斗没有正面回答崇祯的话,而是躬身道:“另外臣请,拔擢吴襄之子吴三桂为南京守备,总管一应城中防务!南京城上下三万余官兵,全凭调配!”
追封吴襄,以安定人心,也让吴三桂能够尽心为朝廷做事。
此是应有之意。
“此事,着吏部尽心办理,旨意拟定之后,送朕一观,”朱由检伸手摁了摁太阳穴,只觉得劳累至极。
“其二,左良玉其人,需要派出锦衣卫,暗中捉拿,同时派朝中素有威望的大臣,前往弹压其部下,以让其大军为朝廷所用!”左光斗看了看崇祯皇帝,继续开口补充。
“暗中捉拿?”朱由检闻言,倒是点了点头,两万余兵马,万一哗变,扬州城恐怕会毁于一旦!
“此事司礼监着重去办,王承恩,你去盯着,”朱由检吩咐了自己的掌印太监一眼,而后目光扫过,最终落在袁可立身上:“袁爱卿,你素来知兵,原来也兼领兵部尚书衔,由你带着朕的旨意,弹压左良玉大军,如何?”
“臣愿为陛下分忧!前往扬州府一趟,请陛下放心,”袁可立跪在地上,磕头道:“臣粉身碎骨,也要把两万余大军,带回南京城,以安天下人心!”
“这才是忠臣啊!”朱由检深有所感,重重拍案数声,重复道:“这才是忠臣啊!”
“陛下,南京城的守卫当然重要,但是还有一件事,臣觉得,有必要开口一问,”苟英一摆袖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上座的崇祯一礼。
“爱卿何事?”崇祯眨了眨眼。
“若是王琦真的来攻南京城,以我南京城的兵力,并没有十全把握可以一战,甚至有城破而朝廷再度南迁的可能所以,若是能和王琦谈判,以防患于未然,筹谋于先,则可避免南京城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此为臣之所虑也!”
苟英的话,说的隐晦,但是殿内众人却听得分外明白。
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一旁,久久未曾开口的杨涟。
就连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都扭过头,偷偷摸摸的瞄了瞄这位天下有名的大儒。
当初,杨涟在朝堂之上,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立下誓言,若是三天时间,不能拖死王琦的辽东军,则自备棺椁,出城和王琦一会!
这个时候,苟英突然站出来发难,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朱由检摸了摸下巴,他倒是想让杨涟去往南京城,但是作为君上,总不能直接开口让杨涟去送死吧?
难保王琦一个心情不好,就将杨涟直接咔嚓了。
“陛下!”
没有让殿中冷场太久,杨涟缓缓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众人此刻,皆默然无语。
等待着杨涟的回话。
毕竟,君前无戏言,说出去的话,就算是刀片,也要嚼碎了咽下去。
“臣已经自备棺椁,明日一早,拜别陛下之后,便会出城,面会王琦!以求南京城一夕安定!”扑通一声,杨涟说完,直接跪在地上,给朱由检磕了三个响头。
此情此景,焉能不使人动容?
望着跪在地上的杨涟,朱由检有些犹豫,倒不是可怜杨涟或者对臣子的愧疚,仅仅是因为,朱由检担心因为杨涟的死,而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毕竟,这位崇祯帝,对于名声还是异常的看重的。
但是!
朱由检想了想,名声什么的那里有南京城的安全重要!
去!
杨涟必须出城和王琦面谈——以求保全南京城!
“朕”朱由检轻轻咳嗽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朕其实”
“陛下,”正在朱由检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殿外一个小黄门突然出现,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封信纸:“有一封急奏到了。”
“没有看到朕正在议事!议事吗?”朱由检的话被人打断,立时有些恼怒,以手指着殿外的小太监,就要让王承恩上前杖毙:“不懂规矩的奴才,给朕拖出去打死!”
“陛下!”小太监的心理素质可没有多强,听到皇上发言,双腿一软,立刻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这封奏本是从滁州府来的,那送信的铺兵说是齐国公亲笔啊不,是王琦亲笔!”
王琦亲笔!
这四个字直接让殿内诸公内心齐齐一震。
“速速呈上来!”朱由检几乎要站起身子,翻过御桌,上去将信抢过来看了:“去去去,王承恩,去拿信啊!”
站在靠近门边的左光斗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君前礼仪了,直接转身快走两步,走到小太监面前,一把扯过信件,而后转身递给已经跑了上来的王承恩。
嘀嗒,嘀嗒,嘀嗒。
殿内的时间好似走的很慢,西夷进献过来的大钟在殿内发出的声音,好似声声催人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朱由检身上,或者说,是其手上那封信上。
王琦说了什么?
或者说,有什么条件?
咔嚓嚓,朱由检将手上的信件几乎要捏碎了。
这位少年天子的脸上,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陛下?”左光斗有些按捺不住,终于开口询问了:“可有条件?”
“只有一条,”朱由检将信件扣在桌上,没有让众人去看,只是抬起头,极力的稳定着情绪道:“王琦信中,要求朕一个月内退位,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南北一统。”
“决然不可!”
皇帝退位?
那大明朝真的要完了!
王琦一个区区武夫,怎么敢如此?
他安敢如此啊?
杨涟气急,直接甩手:“臣愿意明日出城,和王琦谈判,此去代表天下亿万百姓,纵死,臣亦一往!”
杨涟的话,没有让朱由检的心情好上多少。
诚如那句实话,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就不要想了。
“杨爱卿出城和王琦谈判,此事要办,”朱由检随便敷衍了一声,便扭头看向左光斗和袁可立两人:“你们,一会结束会议之后,立刻去办方才已经议定之事,一方面让吴三桂开始调集守备力量,准备和王琦决战,另外袁可立带人去往扬州府,拿下左良玉,将两万余大军带回”
“这三件事,要同时进行,”朱由检想了想,还是看向杨涟:“你出城之后,和王琦谈判,最主要的,要先将其稳住,不可激怒于此僚,不然不可收拾!万望注意!”
杨涟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现在大局为重,大敌当前,也容不得他做什么意气之争了。
“臣遵旨!”杨涟躬身回道。
“好好好,”朱由检伸手在桌上的信封上拍了拍,语气中带着微妙的情绪,有恐惧,也有焦躁:“事不宜迟,你们退下,赶紧去办吧.”
不多时,诸人退散。
朱由检坐在桌子上,重新翻开桌子上的那封信。
入眼的称呼,一瞬间刺痛了朱由检的脆弱的内心。
砰的一声,
信件又被重新盖上。
“陛下?”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候了一句。
“将此信,烧掉!”朱由检刚开口,又改道:“不,去将蜡烛取来!”
王承恩一个眼神,便有小太监快速的捧着一个小蜡烛前来。
“陛下,蜡烛来了,”将蜡烛放在桌子上,王承恩不知道朱由检想要做什么。
望着蜡烛,盯着片刻之后,朱由检才将信缓缓折起,伸到明黄色火焰上。
白色信纸,倏尔燃黄,燃起丝丝青烟。
恍惚之间,王承恩好像看到了那信上的称呼。
王琦对崇祯帝的称呼:朱由检亲启。
一瞬间,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王承恩几乎要晕过去。
天底下,谁人敢直接称呼皇帝的名讳?
还如此的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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