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请大人为天下留一些读书种子
秦二宝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门而入。
“末将秦二宝拜见大人!!!”
秦二宝进屋没有抬头去看王琦,而是直接对着书桌位置,屈膝跪了下去。
“王寿遇袭,是陈贞慧指示,现在此人被收押,”王琦的声音在秦二宝的身后响起,听声音,应当是站在那里:“那今晚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敢站起身子,秦二宝依旧跪着,额头贴在地面,身子也不敢转向,只回了四个字:“除恶务尽!”
半晌,王琦没有回话。
“大人,小的已经派人去查了,只要查出来任何蛛丝马迹,不论是王朝聘还是陈贞慧,亦或者其他什么人,必以儆效尤!”
秦二宝仍旧跪在那里,声音带着恳切:“请大人放心!”
“二十天后,南京城第一届议会会议召开,我希望,到时候不会出现意外.”王琦的手在桌子上拍了拍,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若是再有宵小闹事,末将提头来见!”秦二宝跪在那里,向着桌子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声音极重,
带着一丝粘稠之感。
很明显,额头已经被磕破了。
“好了,秦淮河,销金窟,少喝些花酒,唱曲儿归唱曲儿,不要沾染那些伶人官妓,我给你的那些商行的干股,可不是让你去秦淮河销金的,到时候你回到北京,如何向弟妹交待?”王琦阻止了秦二宝继续磕头,语气也变软了些。
听到王琦的话,秦二宝赶忙起身,这个时候才敢转过身面对王琦,躬身谄笑道:“琦哥儿,咱就是大老粗,光是听过什么秦淮河畔,什么风花雪月的,就想着去见识见识,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再也不去了,嘿嘿,可别和家中母老虎说.”
“好了,去忙吧,”王琦摆了摆手,打发秦二宝离去。
待秦二宝离去,王琦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明亮星空,眸中已经变成了绝对的冷漠。
今晚,南京城很多人睡不着了。
南京城原吏部给事中纪元之子,纪履昌涉嫌阻止刺杀案被抓。
原南京城守备营百户孙可望涉嫌偷取南京城坊地图,被皇城司抓获。
原镇远侯程希平与河运漕帮勾结,密谋大案,被守备衙门抓获。
一夜之间,整个南京城官场被掀了一个底掉。
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勋贵及世家,又开始处于忐忑中。
王琦被当街刺杀。
这就相当于告诉这位掌天下权柄的执政官——我们要不死不休了,你不赶尽杀绝,那就是你死。
而南京城的百姓自然乐的看热闹了。
这些勋贵世家,骑在老百姓头上几百年乃是上千年,早就应该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将那些泥塑菩萨,将那些佛龛香炉,将那些
“看起来,执政大人,要大开杀戒了!”
“早就应当如此了,除恶务尽是什么意思?要改朝换代,怎么可能和旧勋氏族还握手言欢呢?”
“人头滚滚,才能震慑人心!”
华夏帝国元年,正月初五。
总兵大牢。
王朝聘已经被关押了数日,可以说与世隔绝,这几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哗啦一声,铁链翻动声起。
坐在大牢角落里的王朝聘睁开眼睛,只见纪履昌被押着进了隔壁的房中。
“怎么回事?”王朝聘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口,双手抓着铁窗,厉声问道:“宏远,你怎么被抓进来了?”
王琦竟然如此言而无信!
只诛首恶,为何要牵连其他人!
扑通一声,纪履昌摔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只能喘着粗气:“昨日,除夕夜,有人当街袭杀王琦”
“是你做的?”王朝聘一惊:“你糊涂啊,那王琦岂是能轻易动手的?若是事发,整个南京城都要陪葬!”
“那孙可望想要南京城城防图,用于投奔乱民大军,我以此要挟让其帮助袭杀王琦!”纪履昌躺在那里,表情有些麻木了。
“王琦人呢?”王朝聘皱眉,只觉得不论是陈贞慧还是纪履昌,怎么都是这般的冲动?
一个想要当街刺杀王寿。
另外一个更加离谱,竟然想要除夕夜,袭杀王琦?
那可是当朝执政首席!
“被逃脱了,”纪履昌仰面躺在地上:“今晚,很多人都被抓了,南京城那些士绅勋贵们,现在恐怕都是战战兢兢.”
“那吉王殿下呢,有没有什么消息?”王朝聘突然想起什么,眸中生出一抹希冀。
只要吉王殿下能够顺利起兵,则天下有识之士必然云集!
时来天地皆同力,
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只要吉王殿下能扛过王琦的第一波同攻势
“吉王首战大败,已经率兵退守长沙城,我进来之前,”纪履昌的声音带着灰败,低沉,还有绝望:“卢象升已经率兵开始围困长沙了。”
完了。
听到这句话,
王朝聘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大事休矣。
一夜之间,南京城风云变色。
很明显,除夕夜的刺杀,让议会一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明孝陵山脚下,三间屋舍,篱笆围墙。
此处是袁可立的结庐之所,他要在这里为大明太祖皇帝守陵,以度过余生。
但是今天,很明显的,天下事,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这位名垂天下的士大夫。
近百衣冠锦袍的男子,跪在袁可立的门前,想请其出山,以营救被皇城司关押之人。
“节寰先生,天下读书人就要被王琦屠戮殆尽,请您出山,挽救天下吧!”
“王琦不死,天下不净!”
“天下读书人,叩请先生出山!!!”
嘎吱一声,栅栏门被从里面打开,扎着冲天揪的童子从里面冒出脑袋,望着门外跪了一地的士子,怯生生道:“先生说,你等世家大族与王琦之间的事情,他不想管,也管不了,请回吧!”
“小友,”跪在第一排首个位置的成国公朱纯臣之子朱云涕泪横流:“还请劳烦通报一声,现在天下事急,不能如此袖手旁观!”
朱云一开口,其身后众人皆是齐声痛哭。
好似天下将亡,全是忠贞。
童子眨了眨眼,糯糯道:“我再去禀告先生,请诸位稍等。”
“公子,你说节寰先生会出山吗?”
“无论如何,王琦那里,总会给袁可立一点面子,”朱云沉声道:“只要请动袁可立,家父还有诸位的亲族都能活命!”
正在众人说话时候,茅屋门再次打开。
一身素袍的袁可立站在那里,相比于上次和王琦见面,此次更为消瘦,更添悲悯。
“老夫已经说过了,余生不会再插手朝堂事,”袁可立面对众人,不能他们开口,便直接拒绝道:“你们回去吧。”
“先生!”朱云咬了咬牙,脸色阴沉:“他王琦已经开始对朝堂之上诸公动手!你难道”
“那是你们士绅豪族和王琦之间的争斗,和平民百姓,和天下黎民无关,”袁可立眉头微压:“近三百年的作威作福,至此,也该落下帷幕了。”
“可是.让王琦的屠刀如此挥下,难保在收拾完我等豪族之后,不会将屠刀挥向百姓!”朱云双臂张开,异常悲愤:“先生你不是自诩前朝忠臣吗?我父亲朱纯臣也是前朝重臣,大明柱石,如今面临身死之事,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有因有果,此非我能挽救的,你们也太高看老夫了,”袁可立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吉王将死,天下最后的王族就要被王琦所屠戮,南京城的议会一旦创立,则两京十三省,天下将完全落入王琦的手中.袁先生,太祖皇帝,成祖皇帝,乃是神宗皇帝都在看着你就要如此袖手旁观吗?”
听到神宗朱翊钧的谥号,袁可立的身子明显微微顿了一下。
万历十七年,袁可立考中进士,自此进入大明官场,到天启三年,已经近三十五年。
他袁可立三十余年官场沉浮,受恩于皇帝,现如今,终于是有所感触。
“先生!!!”
朱云声嘶力竭。
“请先生搭救!!!”
朱云身后,是一众衙内官宦,哭天抢地的呼声。
背对众人,半晌之后,袁可立终于是无奈叹了一声:“老夫,终究是愧对神宗皇帝”
听道袁可立这句话,一众衙内和士绅便知道,有希望了!
应天府衙门,当袁可立的名帖递过来的时候,王琦正在湖边垂钓。
当心情烦闷的时候,王琦更习惯一个人。
垂钓,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人,袁可立的拜帖到了,”侍卫就站在不远处,向着王琦汇报。
手中的鱼竿微微一动,好似鱼儿上钩,王琦却没有立刻拉杆,而是任由鱼儿在水中一下下的拉扯着饵料。
半晌之后,等上钩的鱼儿终于精疲力竭,反抗和撕扯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王琦才猛地将手中的鱼竿一抬。
水波潋滟,锦鲤跃出水面带出的浪花,在空中都显出一道道美丽的波纹。
王琦将锦鲤握在手中,熟练的去掉鱼钩,而后再次抬手,将锦鲤重新扔回水中。
扑通一声,锦鲤入睡,很快远走,消失不见。
“大人?”一旁的侍卫有些遗憾,再次问道。
“带袁先生去前厅候着我马上就到,”王琦轻呼一口气,神色带着轻松。
莲花厅,是王琦日常会客的地方,袁可立来这里的时候不多。
前厅位置,是一副八马游猎图。
袁可立就站在画前,望着那一副怔怔出神。
“节寰先生喜欢这幅画?”王琦的声音在背后不远处响起。
循着声音回头,时隔数日,袁可立再次见到王琦,脸上有些无奈,带着几分萧索。
不论如何,当初在孝陵上,袁可立说过,从此不过问政事的。
“先生结庐孝陵下,我猜一定有人去打扰你了,”王琦进厅中,面带笑意:“先生请坐吧。”
“我本无意来此,”袁可立双手拢于袖中:“但是现在南京城人心惶惶”
开口时候,犹豫了一瞬,袁可立终究是改口了:“执政大人,虽是改朝换代,也即是你口中所言的革命,也犯不上如此的血腥屠杀吧?”
“我记得,我吩咐过,人头滚滚,只在于勋贵,氏族以及豪绅类,对于平民百姓,务必秋毫无犯”王琦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水:“怎么,先生今日来,是要告诉我,有人犯了忌讳?”
被王琦这么一问,袁可立倒是轻笑了一声,转身坐在了椅子上:“大人手下的那些亲兵悍卒,倒是规矩的很,对于百姓秋毫无犯,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你嘱咐一句。”
“洗耳恭听,”王琦端坐在椅子上,看向袁可立。
“抄家,杀人,分田三事,”袁可立竖起三根手指头:“向来是王朝末年,社稷动荡时候的乱象之始。”
王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首席大人现在着手于整治勋贵,抄没田产,分与百姓,虽是好事,但.若是施压太过,引起天下贵勋联合而反,你可有准备?”
“准备?”王琦嘿嘿一笑,将手边的茶水推给袁可立:“你可静静喝茶。”
“天下勋贵世家,如过江之鲫,你可杀得完?你不会真想一网打尽,全部杀光吧?”袁可立没有去取那壶茶,而是郑重其色的望着王琦。
“你以为,他们有什么骨气?”王琦毫不在意,眸中杀气森森:“近三百年作威作福,骨子里就只剩下色厉内荏,哪里还有半点先祖马踏天下的底色?”
“人可以杀,但是人心呢?”
王琦看着袁可立,眸中全是可惜:后世满清入关,那种人头滚滚所造就的太平,这位袁大人可没有见过。
人心?
王琦听到这两个字便想笑。
只要吃饱穿暖。
人心便站在自己一边。
若是只讲仁义道德。
那才是真正的亡国亡天下!
“先生今日来,我知道是什么事情,”王琦摇了摇头:“但是这天下千年王朝,早就要变一变了。若是无人敢易,便从我王琦始!”
“还请.执政大人,为天下留一些读书种子!”袁可立悲叹一声,起身向着王琦深深一拜:“袁某人在这里拜请了!”
“这就要看,袁大人你,是否能劝动他们了,”王琦端坐上首,淡淡然:“只要在议会当天午时之前散去,某一概不咎!”
“午时之前?”袁可立沉声问道。
“就午时之前,”王琦眸中神色意味难明,表情带着一丝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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