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国久无主,恐生妖祟
朱由检从内阁回到南京城临时官邸的时候,心情可以说是不错的。
虽然史可法有意去往北京城,计划和王琦一会。
但是,当时听到左光斗说史可法计划北上,朱由检自己都笑了:王琦是那般好见的?
朱由检觉得史可法去了北京城,大概率是被议会重新关押起来,连王琦的面都不会见到!更别说,换回皇帝了。
皇帝在手,大明两京十三省就能默认了王琦挟天子令诸公,就算是以臣挟君,那也算是师出有名。
皇帝不在手,那么北方诸省,就要好好想想,跟着王琦,是以什么名分了?
没有皇帝在手,你王琦以什么号令诸省?是靠议会吗?
说实话,朱由检实在不知道那议会是个什么东西?
退一万步讲,皇帝没了,难道你王琦敢称帝吗?
坐在黄花梨圆凳上,朱由检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曲儿,他觉得,只要时间再拉的长一点,等南北两方剑拔弩张到一定程度,那么就是自己的机会。
一个真正上位的机会,执掌天下的机会!
朱由检觉得,皇兄有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妇人之仁了。
若是自己当皇帝,王琦哪里会有机会发动宫变?
当初灭了建奴,当其回京的第一天,就会被自己以佣兵谋逆,蓄养私兵的罪名,投入打牢!根本不会给他调兵围城的机会!
至于辽东兵马?
群龙无首,能成什么事?
朱由检从小到大养成的性格,那便是,杀伐果断,才是正理。
那些个臣子,说好听点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秀红,说不好听,那就是舔着自己的脚底板要饭的,何必给他们脸?
所以,朱由检无法理解。
“殿下,有一个自称京城故旧的人前来求见,”正当朱由检在那里幻想时候,门外有亲随报了一声。
“京城故旧?”朱由检一愣,脑子里转了转,自己的在京城的故旧除了皇兄还有其他人嘛?
怕不又是求官的吧?
“去去,这种无名无号的人物就不要来打搅本王了,赶紧去打发了,”朱由检摆摆手,不想见。
“他有内宫令牌.”亲随躬身上前,递上了一个银式令牌。
上书‘宫’字!
内宫?
莫不是皇兄派人来的?
“去!让他进来,注意不要让其他人发现!让他从后门进来!”朱由检起身,内心突然生出一种极为荒唐的想法,这个时候,若是皇兄派人来.难道是有求于自己?
莫不是禅让吧?
几乎是一瞬间,朱由检就混身发颤,双手抑制不住紧紧握住:冷静!冷静!!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成大事者,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不多时,一间隐秘小院中,朱由检见到了那个京城故人。
“你是?”朱由检只觉得此人面熟,但是忘记是在哪里见过了。
“信王殿下,贵人多忘事,”王守信倒是自来熟的很,进了屋子直接找了椅子坐下,而后后知后觉般:“信王殿下,你也坐吧?”
望着眼前如此没有礼数的男子,朱由检的眼睛眯了起来,心思电转——此人,不是皇兄派来的!
“你是谁?为何会有大内宫牌?”
“殿下贵人多忘事,”王守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缓声道:“数月前,我曾随当初还是国公的首席大人来拜访过信王爷您.不记得了?”
王琦?
几乎一瞬间,朱由检噔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就要开口叫人。
“殿下,别叫,万一事情闹大,落一个私通叛逆,谋害皇帝意欲登位的罪名,可不好,”王守信好整以暇,整了整衣袖,丝毫不见慌乱。
“你”朱由检的身子紧紧贴在门边:“你有何事?找本王?”
“坐下说话?”王守信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朱由检盯着王守信,自觉在自己的府上,对方应当不会胆大包天的行刺自己,这才缓缓移动脚步,坐在了椅子上。
“说吧.何事?”
坐在凳子上的朱由检,有意的支起了腰身,想要维持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还记得当初首席大人说过的,你只要听话,便能当皇帝吗?”王守信扫了一眼朱由检。
哗啦一声.
朱由检手上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一时间茶水四溅。
慌忙地将手中茶杯放在桌子上,朱由检额头上的汗水霎时间已经冒出,但是顾不得擦汗,这位信王殿下直接起身。
咣当一声,将门关上。
“这种事!”朱由检紧靠着房门,弓着腰压低了声音,但是可以听出来那种紧张和力竭之感:“这种事情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坦然的讲出来吗?”
“做得,说不得?”王守信想笑。
背靠房门,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气:“王琦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想要创建议会,一统天下?为何还要承诺让本王登基?”
“我家主人并不想瞒你,”王守信以茶盖轻轻滑动茶碗边缘,声音都带了一丝蛊惑:“你登基之后,只要献南京城而降,保你做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皇帝。”
听到王守信的话,朱由检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当亡国之君吗?
朕.
哦还不是。
本王宁可死,都不会坐那令祖宗蒙羞之事!
朱由检有些愤怒了,王琦在内心深处,竟然是如此轻慢于自己的?
将本王看做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亡国之君?
我是大明的王室!
是太祖皇帝的子孙!
怎么可能坐那亡国之君?
若有万一,我宁肯在院外那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王不可能受其摆布,”半晌之后,朱由检摇了摇头,神色已经变得决然,嘎吱一声,将门打开:“若无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殿下也算是太祖皇帝的血脉了,”王守信站起身子,微微一躬身:“话已带到,他日再相见,便是战场了。”
王守信离开了,但是朱由检都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王琦想让自己在南京登基,而后将大明江山拱手想让?
呵呵呵.
朱由检双唇紧闭,笑声是从嗓子里传出来的,显得有些沉闷和沙哑。
毋宁死!
————
左光斗出了内阁之后,便会直接去了史可法府上。
这些天,史可法的南京城几乎是深居简出,若无事基本上就是呆在府中后院的书房中,焚香净身,整理书册。
他要为北上赴京,做些准备。
“大人,浮丘先生到了,”门外传来仆役的声音。
“我去迎接先生,”书房中的史可法闻言放下手中书册,急忙开门而出。
不多时,便将史可法迎入房中。
“先生怎么来了,内阁诸事,可是谈妥了?”史可法一边请左光斗坐下,一边让人上茶。
“构筑长江防线,使百姓南移,算是江苏以北坚壁清野,以防辽东叛军长期驻扎,以期作用吧.”左光斗坐下之后,环顾四周:“可还在准备?”
“无论内阁是什么意思,宪之必赴北京城!直面王琦,以求换回陛下!”史可法面露决绝之色。
“内阁诸公担心.”左光斗话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了。
王琦其人,天降杀星。
辽东欲毁大明社稷的满清都给宰了;
韩爌,刘一璟等公都被其所害;
徐州城外,那些死伤的忠直之徒尸骨未寒;
现在,若是史可法再有什么差池!
左光斗实在是无法想象,恐怕东林一党的前途都变得黯淡了。
“先生,现如今,南京城已经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史可法坐回椅子上,看向自己的师长:“皇帝远在北京城,被王琦所困,消息不得出,我等不得见,衮衮诸公,忠直之士不得已明真相,这议会之名,到底是王琦所创,还是皇帝授意?就算是南京城,如今勤王北方,一次两次为勤王北伐,若是次数多了.”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语气中竟然多出了一股萧瑟:“国久无主,恐生妖祟!”
王琦是妖祟吗?
不止是他
南京城内,太多人心有异动。
毕竟,天子不在国中,临时内阁又有多少分量呢?
南京城,江浙,湖广,云南,四川,两广等地真的会一直听从于南京吗?
恐怕不会的。
时间一长,不用王琦南下,恐怕南京城祸乱自起。
“此去北京城,乃是万不得已之尝试,”史可法直起身子,正色道:“若是功成,毋宁死国,若是不成,还请诸公早做打算,是新立皇帝,还是拼死一搏!皆在诸公!”
言罢,史可法站起身子,向着左光斗双膝跪拜,叩首道:“学生,拜托了!”
唉.
左光斗起身将史可法扶起,对于这个学生,左光斗是分外看重的,自己毕生衣钵,也是为其所准备,但是如今形势所迫,不得已而北上救主,实乃末了,左光斗只能将胸中激愤,化作深深一叹。
“老师也不必如此悲观,”史可法起身后,洒然一笑:“吴襄和左良玉两位总兵,率领万余精锐,进逼京畿地区,现在还未有消息传来,若是能够将目前僵持的局面大开,则我如北京城,也有谈判的资本。”
“一方面是进军京畿的南京城兵马,另一方面,若是王琦真的能放归皇帝,”左光斗斟酌了一会语言,才缓声道:“内阁当面,会给你适当的谈判权力,大部分条件,都可以谈!”
“例如,南京城的认可,亦或者钱粮?亦或者是划定的分界线?只要放回皇帝,我们都可以谈”左光斗和内阁诸公已经聊过了,得出了相对一致的结论:皇帝是主要的,其余都是次要的。
皇帝就代表着九州万方,有皇帝,一切都好办!
“宪之明白!”
“你好好准备一番,”左光斗伸手拍了拍史可法的肩膀:“内阁会加紧准备,到时候你为内阁使节,带领使团北上入京。”
“宪之明白.”
“宪之,你当为富文忠!”
富弼,有宋一代宰执重臣,曾出使辽国,避免宋辽兵祸,史称其公中直亮,临时果决,朝野倚重,有大臣之风。
左光斗这话,可是将北方比作了辽国,将王琦是做了乱国之人,觊觎神器之徒。
“得先生所看重,宪之此生无憾矣”
人生得一知己,则此生无憾。
何况还是亦师亦父,自己无比尊崇之人呢?
史可法觉得,自己就算是死在北京城,也无所畏惧。
此时,当整个南京城都在等待着内阁方面的反应的时候,当史可法准备带领使团北上赴京的时候,牵动万人心弦的吴襄和左良玉大军,却已经遇到了危机。
在越过芒砀山,进入京畿地界之后,吴襄率领大军向东进入河间府,准备从文安县,走保定北上京畿,威胁王琦。
而文安县附近的火烧淀为大片的沼泽芦苇地,大军在此行进缓慢,因此耽误了些许十日。
“那是什么??”吴襄和左良玉一起,立身于草滩之上,望着远处突然出现地平线上的辽东军,一时间有些失语。
王琦什么时候又从辽东调了一只军队出来?
秦二宝在徐州府;
曹文诏率领大军入朝鲜作战;
那这一支军队,很明显就是卢象升所率领的轻骑兵了。
望着远处耀武扬威,行进急速的斥候,吴襄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了一番。
世所周知,辽东军中,秦二宝所率领的大军,以重甲驰名,两万人的大军中,五千余重甲骑兵,端是纵横驰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辽东无人可敌,就算是满清,亦被屠戮;
而曹文诏所率,为火器营及布甲兵,轻装突进,攻取坚城,联排火器进攻之下,无人是其一合之敌,听说朝鲜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八人,已经被曹文诏率领的万余布甲兵打到了汉城附近
而最后一支,便是面前卢象升所率领的轻骑兵。
什么叫做闪电奇袭?
吴襄觉得自己可能要知道了。
“父亲,那股轻装骑兵,便是辽东轻骑?”吴襄之子吴三桂此时也是随军而行,在父亲身边做一亲随。
“不可力敌.”吴襄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看向自己的同僚:“左总兵,你觉得呢?”
左良玉自从出兵以来,并没有多少战事指挥动作,大部分是按照吴襄的计划而定,此时望着不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骑兵,也是眸中惊骇。
“我等手下精锐,与之相比,土鸡瓦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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