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灵痕迹（四）

一九七三年过完年，高加林上五年级时，这位戴亮老师接了他们的班，给他们带语文课和历史课，加林那时是语文科代表，他和戴老师接触的也比较多。加林记得戴老师的第一堂语文课，一上课就是检查学生的《新华字典》，班上几乎没有同学有字典，只有一个同学王保国有时带来一本绿皮的《学生字典》，课外书老师就查出了几本连环画，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虹南作战史》、《艳阳天》、《鸡毛信》，还有一本作文集《阳光雨露育新苗》。戴老师在上课时先给他们讲了语文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及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又讲了如何才能要学好语文，他让学生记住“三多”，就是多识字多读书多写作。

  戴亮老师还以写字为例，给同学们讲，中国的汉字博大精深，每一个字必须写工整，笔画必须到位，不能加笔少点，为了引起学生们的高度注意，他还给同学们讲了一九三〇年四月中原大战中发生的事情，一个错别字导致了一场战争的失败。那时阎锡山冯玉祥为了集中精锐兵力消灭蒋介石在河南的有生力量，阎锡山和冯玉祥召开了联席军事作战会议，分别制定了作战计划。会上决定，阎冯各派出一支精锐部队在河南沁阳县会师，一举歼灭河南的蒋介石部队。冯部的作战参谋官，在拟定命令时，将沁阳写成泌阳，两地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距二百五十多公里。就这粗心的一笔，导致了联合作战计划的失败。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高加林把戴老师的话暗暗的记在心里，对加林这些山沟里的农家子弟来说，戴老师上课的每句话，就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那样的悦耳动听，内容新鲜，他最爱听戴老师上课了。课堂上，戴亮老师在逐句逐段讲解课文的时候，讲着讲着，就讲起了文学，讲起了哲学，讲起了人生，全是即兴式的，浪漫式的，虽说有些知识加林还理解不了，但他就是爱听，听得沉迷，听得津津有味。一篇《武松打虎》的课文，戴老师在讲解了课文的同时，随口背出了水浒开场的一首诗：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

  人乐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

  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戴老师又给学生讲了《水浒传》中的许多故事，有的故事，他像说评书那样声情并茂，听得有的同学欢声雀跃。

  由于加林那时经常要给黑板上抄题，还要办室外的黑板报，戴老师又私下教加林学写美术字，戴老师让加林仔细地观察《红旗》杂志扉页上的《毛主席语录》。后来又教加林拿铅笔在美术本上，用塑料尺子在一张纸上打边长为四厘米的四个正方形。然后用针尖在边角使劲一扎，接着就将针眼用直线连起来，字框划好后，戴亮老师就让加林照着《红旗》杂志上面的毛主席语录，一个字一个地打（写字），戴老师也就一个字一个地给他改，还给他教会了用方格放大法来写美术字，并给他讲了学好写好美术字在宣传毛泽东思想，开展革命大批判中的重要作用，这些加林都默默地记在心里。加林一有时间就看书看报，戴老师对加林关爱有加，他还把自己的藏书给加林看，加林就是从戴亮老师那里知道了识字光靠小字典那是远远不够的，在一次参观阶级教育展览回家的路上，戴老师还给他介绍了《辞海》《辞源》《中华大字典》并给他教了四角号码查字法，让他记住口诀：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一边走一边在手上给他比划，举例子，并给他说以后读古籍，用处可大了。戴亮老师还给他讲了一些治学经验，读语文书要背下目录，看名着要记下章目，坚持数年，必有好处。加林现在还记着，十年前，刚上初中时的语文课文，依次是：浣溪沙  和柳亚子先生；女长工；一个翻身农民的血泪控诉；朝霞中的山村；我要读书；打算盘；纪念白求恩；革命友谊之歌；想起日本的日子；海螺渡；不爱红装爱武装；给徐特立同志的一封信；生命的意义。而更让加林得到戴老师赏识的还是还从一次办国庆的墙报说起，戴老师安排写一篇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四周年的作文，加林写了一篇题目是《社会主义到处都在胜利前进》，用毛笔抄得整整齐齐，写了八张作文纸，两千左右字。戴老师直接用红蘸笔在他的本子上写着“登刊”两个字。壁报就在他们教室外面的墙上，戴老师选了八篇作文，加林是第一名。从那时起，高加林对读书就特别用功，他默默地记住戴老师给他私下讲过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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