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康之家 （三）

马拴是个说啥耍啥的人，凡是认准的事就扑着干。第二天晚上，他便提着赶集买回的二斤羊肉来到了老家的三孔窑洞跟前。这窑洞还是在光绪年间（1875——1909年）老爷爷手里箍的，窑口已经很破旧了。马拴径直推门进去了，他看见母亲在案上收拾吃食，爸爸坐在门口吸着旱烟，前面放着小炕桌，上面放着一个用碗口粗的竹子做的烟盒，里面放着泛着金色的烟丝。“妈，这是我今天在集上买的。”马拴来到案边，把一吊羊肉递给了母亲，“又不过个节，买肉干啥呢？”马富贵噙着烟锅，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肉可鲜啦！”马拴小声地回了爸爸一句。

  马拴把肉递给母亲，便转身拿个小凳子，坐在了父亲马富贵的跟前。坐稳后，马拴侧了一下身立即从右臀的裤子插口掏出了一小张两手指宽的纸片，用手撕开，再伸出右手用三根指头从父亲前面的竹子烟盒里捏了一撮烟丝，放到了纸片上，卷起了烟，马拴卷烟技术娴熟，六根指头，捏捏卷卷，最后再用嘴唇把纸的边角濡润，不一会儿，一根一头大一头小的纸烟就卷成了。

  爷父两个坐在窑口只是吸着烟，过了一会儿，母亲把晚饭放到了马富贵的跟前的小炕桌上。

  “拴娃，你也吃一点吧。”母亲随口说了一句，“妈，我刚吃过，我来就是想和爸爸说上几句话。”马拴搭着母亲的话，马富贵从小炕桌上的笊篱拿起了一个馍，递给马拴，马拴摆了一下手。马富贵便把手中的馍掰了一小块，侧头看着马拴，“拴娃，有啥话你就说吧！”

  看着父亲发话了，马拴鼓足了勇气，张开了嘴，“  爸爸，我想买一辆手扶拖拉机，你现在跟前能拿出多少钱？”马拴把他的心思照直说给了父亲马富贵。“你说甚？你再说一遍！”马富贵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问道。马拴又一本正经地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并在后补充了一句，“我立马就要用！”马富贵这次彻底听明白了，他听后两只眼睛睁得和鸡蛋一样大，口张得和眼前的老碗一样大，半晌合不了拢。

  马拴的父亲马富贵，他的形象就像柳青的小说《创业史》里的梁三老汉那样，忠厚朴实勤快，是个受苦的命，一辈子只知道干活。自从实行责任制后，他过起日子就像电影《月亮湾里的笑声》里的冒富大叔那样，干起责任田来圪崂缝缝都利用了，现在家里的存粮，就是地里不打粮食，三五年也吃不完。大儿子马拴已经成家，巧珍又是个贤惠的媳妇，人勤手巧，在村前庄后都有口碑，二儿子马柱也在县城念高中，他五十来岁，正处在过日子的年龄上。

  马富贵看着跟前已经自立门户的儿子，长得又高又大，再也不是从前作为父亲的他用一个眼神就可以制服的娃娃了。

  俗话说：“长工越拉越瓜（傻），生意越做越精。”改革开放这些年来，马拴凭着一辆自行车，两只编筐，在做务好庄稼的同时，一有时间就在外面小打小闹，跑生意，把农产品卖到县上，又把城里的物品带到乡下。这一来一去，娃娃也接触了一些精明人，脑瓜子好使多了，外面的世界使他的眼界越来越开，特别是结婚以后，娃的心越来越大。以前跑起生意来，时常还念叨家里的农活，因为弟弟上学，母亲身体有病，家里地里主要靠他马富贵一个人忙活。现在可好了，巧珍来了，她干起活来，是个行家里手，有的活干得比他马富贵还仔细。这样不仅排除了马拴的后顾之忧，还进一步激活了他的神经。

  马富贵把手上的馍又放在笊篱里，他在盘算着……

  马拴边吸烟边想着，他若是买个手扶拖拉机，搞运输，拉煤，拉砖，拉沙子，拉石头，那么，凭着他的心劲，保证不出五年，日子一定会有个大翻身，那么他曾经给巧珍许下的弘愿，也就不在话下了。

  “买辆手扶！”马拴并不是心血来潮，他的这种想法在几年前就萌生了，那是一次马拴在集市上吃饭，听他旁边一老一少在谈话，上了年级的对稍微年轻的说道：“他村有个灵醒人，前几年在国家鼓励贷款时，信用社的人把他家的门槛能踏断，连主任都去了他家，给他做工作，他才壮着胆子，贷款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跑运输，拉煤，拉砖，拉沙子，拉石头，啥能赚钱拉啥。一年跑下来，挣了过去半辈子的钱。几年下来通过滚雪球的积累，都买了大汽车，隔着省跑生意呢！那才叫个做买卖。”马拴听了这话，心差点从口里崩了出来，眼馋的就不用说了，那天晚上，睡在炕上整整想了一宿，从那天起手扶拖拉机就代替了他心里的自行车，新的买不起就是买了个旧的也行吗！马拴一有机会就向三星谈起心事，让三星给他打听这方面的行情。总之，马拴买手扶拖拉机的心越来越迫切了，终于在今天爆发了。

  马富贵没有心思吃饭，他十分难为情地说道，“拴娃，你说的到是过日子的话，可是，爸爸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呀。你弟这都上了高中，这要是考上大学还要花大钱，考不上，这一回来，爸爸就要把老窑翻修一下，你弟要结婚成家，娃呀，这些可不是一个两个钱的事。”看着父亲那有点无奈的样子，马拴急忙细说，“爸爸，我知道弟弟上学读书要花销，翻修窑也是个大事，要等到我把钱攒够，那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把人头发非急白了不可。我是想，让你先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加上我的钱，再让巧珍找她爸借上一些，先把手扶拖拉机一买，赚下钱，两边谁家事紧先尽谁家合适。爸爸你看这样行不行？”

  马富贵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世上的钱挣不完，不急。听爸爸的话没有错，这和过去卖头谷（牲口）一样，半路里卖就是头谷有瑕玷。你花大钱买个旧车，成天花钱修理，不划算，要买就买新的。日子不是一天过的，爸的想法，就是先买个三轮车，慢慢混着，这钱我掏了，就算是我为你过日子搭的本。咱明天就去公社信用社，马拴你看？”

  这样过渡一下也好，  马拴点了一下头。

  马拴还是听了父亲马富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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