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盘查
谨慎,不是小心翼翼。权衡,不是寸步不行。
在场的人们,瞅一眼地上插的钢管,又瞅一眼老周。
缓了几秒钟,才开始窃窃私语。
桥总第一个反应过来,招呼大家把这些钢管收拾了,马上要运装修材料进来了,得腾个地方出来。
老赵和大黑胖子,把老周拉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老周体会到了和一个一米九的身高,快三百斤体重的巨人,走在一起的感觉。
自己真就像个鸡崽子。
屋子里有办公桌,还有一些设备。
只有两把椅子,但三个人都没有坐。
大黑胖子,真的好黑,这屋子里灯光不太亮,想看清大黑胖子的表情,都有些吃力。
大黑胖子眼神有些复杂。
两个人就都静静地瞅着老周,好像在等老周先开口。
老周被瞅得有些发毛,就说道,“我以前呆过一个工地,也,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没人搭话,感觉上是对上了,这就是他们两个要的结果。
他们是希望老周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刚才那邪门的几秒钟,给个解释。
老周继续措辞,“那塔吊也是像这样一抖一抖地,后来查出来,是液压那儿坏了。”
“出事儿了?”老赵问。
“没,没,当时,没出什么事儿,可也把我们给吓得不轻,那塔吊就像要跳舞似的,呼扇呼扇地摆了好几下。”
一个像半截黑塔,一个是个老油条。
老周邋遢单薄的样子,在他们两个人面前,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老周甚至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两位便衣。
老赵和大黑胖子还是盯着老周。
“在那个工地,也是你碰巧看到了塔吊跳舞?”老赵眼神陡然犀利。
老周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了哪里。
其实塔吊抖动是很常见的,风吹,负重大,操作不当,都可能让塔吊抖动。
刚才恰好因为老周的反常举动,又恰好有塔吊夜灯的辅助,才让大家都有幸看到了刚才的塔吊抖动。
这种抖动确实与平常的抖动有所区别,但不会有谁会认为当时会出事儿。
除非老周,常年观察塔吊。
老周都不能是开塔吊的,而一定要站在下面,经常观察塔吊的运行状态。
只有这样,才能在一抬眼的时机里,一眼瞅出这个塔吊的运行有问题。
老周在这个问题前,也实在找不出靠得住的理由,就只能说道,“直觉吧,我这人,有时小心过头。”
“但总不是坏事,对不?”
老赵又想起了下午找钥匙的事儿。
这几个片段穿插起来,在老赵的心里不住地翻腾。
这个老周怎么神叨叨地,让人捉摸不透,但又好像真没什么城府。
事情如果按老周说的,也确实解释得通。
不然,就真的没办法解释了。
老赵又思索了一会,才想起给塔吊司机打了电话,让检查一下液压部分。
“你为啥觉得,我们站的地方有危险?”大黑胖子追问。
这个问题,老赵也很疑惑。
当时老赵和老周站在一起,即便是大家当时预感到钢管可能会掉落下来,但也不会想到钢管会是以那样一个角度,那样一个覆盖面积,那样一个姿态落地。
但如果真如老周所说,小心过头,倒也能解释,就是把塔吊底下的人都清空,肯定是最保险的方案。
老周想了想,“我当时只是把情况都想到了最坏,如果钢索没有断,如果起重臂没有刚好转到那个位置,或者如果塔吊司机看到桥总的示意后,立即停机,那么今天的事儿就都不会发生。”
“可偏偏就发生了最坏的结果。”
老赵仔细思索了老周的话,好久。
腹黑一点的话,老赵可以认为,这塔吊是老周做的手脚,目的就是为了赚个人情。
可老周是今天下午,自己眼瞅着从城里拎回来的,冻得像条死狗。
而且他怎么知道今天要用塔吊,这塔吊已经小一个月没动过了,今天要不是桥总要接装修材料,肯定也不会动塔吊,腾地方。
况且,自从老周他们进到工地,也没有机会爬上塔吊去搞什么小动作。
再进一步,就像老周说的,那三个条件只要有一个没有发生,钢管就不会落到桥总他们站的位置,他又靠啥来赚这个人情钱。
老赵向大黑胖子点了点头,好像是解除了对老周的盘查。
的确,也怪不得老赵他们腹黑,事出反常必有妖,恶心的事他们见得多了。
特别是在这群挣扎在赤贫与温饱之间的家伙面前,每个人都看起来像糙了吧唧,可你心里不能也跟着糙了吧唧,得有数。
老赵让食堂给做了两个菜,一个油炸花生米,一个回锅肉。
都是小铁盆盛着,分量能顶餐馆里的三四倍。
大黑胖子从外面搬来了三箱啤酒,摆在地上,三个人就坐在啤酒箱子上面。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每人先吹掉了两瓶啤酒。
老赵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大黑胖子不知道从哪弄了个电饭锅胆,开始往锅胆里倒啤酒。
一直倒了五瓶。
大黑胖子双手端起锅胆,“大哥,您贵姓?”
老周仿佛看到了李逵。
“免,免贵,姓周。”
“周大哥,多亏您今天救我一命。我先干为敬。”大黑胖子说完就捧起电饭锅胆,吨吨吨地开始往肚子里倒酒。
这回轮到老周傻眼了,楞楞地瞅着大黑胖子,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喝酒的。
老周有些担心,劝大黑胖子喝慢点。
很快,一锅胆的啤酒被大黑胖子一饮而尽。
可大黑胖子却举着锅胆,没有立即放下,而是挡住了脸。
接着就传出了抽泣声,大黑胖子哭起来,声音竟然这么尖细。
过了一会,抽泣声才止住。
遮住了一张大脸的锅胆,也被大黑胖子放下。
在大黑胖子的身形衬托下,这锅胆也不过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海碗,尺寸上也就合理了许多。
大黑胖子抹了一把眼睛,抬头望向顶棚,“周大哥,让您笑话了,您这是救了我一命呀,我却连顿像样的饭都请不起您。”
老周急忙开口,“您可别这么说,什么救不救的,都是赶巧了,这有酒有肉的,咱还有啥不知足的。”
老周说的是实话,这么大块的肥肉,应该有几个月没吃过了。
“周大哥,我叫林仁涛,大家都叫我黑林子。”
“刚才砸了你们的东西,是我不对,我给您赔礼了。”
黑林子继续说道,“这工地三四个月没发工资了,大家过得都挺憋屈,现在基本上也不干啥活,桥总还管我们温饱,其实我们应该知足。一些人挺不住,就先回老家了。我们想换个工地干活,可现在工地都不景气,找了好几个,也没有合适的。”
“其实您刚才骂我们那句也对,我们就是没本事。我们都是桥总从老家带出来的,大家拧成一股绳,想弄点啥,咋会弄不成。”
老周也不说话,帮黑林子往锅胆里继续倒酒。
“这小区的前两栋楼,是别的施工队干的,这上家也是欠了那个施工队好多钱,硬是拖着不给。然后这上家就想让桥总进来,接手建这后面的几栋。这上家应该是使了点什么手段,就和那个施工队联手做了个局,相当于把桥总给诓了进来。直到我们干了几个月了,才知道上家欠钱的事儿。”
“我们就想去搞一下那个上家,让他快点付钱。可桥总打听了一下,说不让我们胡搞。”
“我们都是桥总从老家带出来的,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力气,啥也没有。”
“可以起诉呀。”老周说道。
老赵正在这个当口进来了,手里拎着一袋哈尔滨红肠。
老赵听到老周这句话,神情一紧,这个词从老周的嘴里说出来,可不寻常。
于是老赵便把话头接了过来,“桥总也找人帮忙查过了,仅有的一点资产已经抵押了几次了,没啥可执行的东西,起诉也没啥用,又搭工夫又搭钱的。”
“你还懂起诉?”老赵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一些,但还是充满了疑惑。
老周这次迟迟没有答话,他是真的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
“是呀,周大哥,您还懂这些。”黑林子从老赵手里一把抢过红肠,一把撕开。
“老周,打零工之前,你是做啥行当的?”老赵问道。
“原来有个班儿上,后来太懒,不愿意每天起那么早,就不去了。还是打零工舒服。”老周的回答倒是毫不扭捏。
老赵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周,看着老周的邋遢劲儿,笑了笑。
“黑林子,给老张送一根儿去,再加两瓶酒吧。”老赵吩咐道。
黑林子应了一声,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老周,来尝尝,这可以桥总私藏的好东西。”老赵把红肠往老周面前推了推。
“这老张……”老周对老赵提到的老张比较好奇。
“这老张,是上一个施工队的人,腿伤了,干不了活。挺可怜,要是把他推出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我们桥总就一直养着他。”
“他也挺倒霉的,施工队和上家,都没钱,都不管他。”
“想不到,咱们桥总,这么仗义。”老周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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