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假发


不但今天不会回来。

  明天也不会。

  甚至后天……

  而老周也就因此,真的无家可归了。

  所以,不用加上概率的定语了,今天晚上,这间铁皮屋子,已经是老周能够觅得的最佳庇护所了。

  驻地里的那些脚印,又在老周混乱如麻的心里,再捣上几下。

  脱离了大部队,老周的现状尤为危险。

  可能随时都会有人冒出来,拎着老周的衣领说,总算是找到你了。

  从这里到前面的车站,不到两公里的路,老周也没有勇气走过去了。

  就算是坐上班车,老周也没有信心,能安全地到达核电站。

  就算到达到核电站,如果守门的也穿着白色工作服的话,老周还要不要凑过去送人头呢?

  这一夜未眠的疲累,此时开始从脚后跟儿开始向上蹿。

  老周求而无门,微微失神。

  压成一团的假发,从老周手里挣脱出来,腾身而起。

  弹跳了几下,扣到了老周的手上。

  看着手里微微晃动的假发。

  连你,我都压服不住了吗?

  连你,也要笑话我了吗?

  老周此刻的境地,连老周自己,也都被窘笑了。

  几天前,睡十五块的小隔间的时候,就算再穷,老周至少还有几块钱,可以坐车去讨生活。

  可现在,手机丢了,身上没钱,可能还有人在到处找自己的麻烦,更不敢到处乱跑。

  这是坐了几小时的飞机,专门跑过来,要做个更彻底的流浪汉吗?

  连流浪汉也要跳出舒适区了吗?

  昨天跟张广坚碰杯对饮的时候,你肯定想不到此情此景吧?老周问手上的假发。

  这头发都油亮得打绺了,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是假的呀。

  可是……

  可是,你为什么会是假的呢?

  你自己就有真的呀。

  老周在核电站里,跟张广坚对视的时候,能看到他的头发是正常的。

  没有谢顶,只是稍稍花白。

  可能这样挡住面孔,就没人认得你了吧。

  那要是自己也戴上这顶假发,是不是也就没人认得我老周了呢?

  手上的这顶假发,好像也跃跃欲试。

  老周托着假发,往头上举了举。

  看不到效果。

  老周在墙上找到几张CD。

  猫着腰看了眼CD中的自己。

  我去。

  老周赶忙把假发扔掉。

  这太吓人了。

  自己都没有把假发戴上,只是在头上比量比量。

  结果,CD里就出现了张广坚。

  这顶假发太魔性了。

  它几乎遮住了老周所有的面部特征。

  也正因如此,老周昨天在跟张广坚聊天的时候,才会自动脑补了一个张广坚的样子。

  即便老周在核电站已经见过张广坚的真面目,可脑补的形象还是占据着张广坚这个名字。

  所以每当看到这顶假发的时候,脑补的那个样子就会自动跳出来。

  既然老周如此,那么,平时见过张广坚的人,会不会也都是靠这样脑补,才认出张广坚的?

  很有可能哟。

  而且,每个人脑补出来的相貌,肯定不可能一样。

  一千个路人眼中,有一千个张广坚。

  不管你是谁,戴上都是张广坚。

  本来还想着把这里敏感的东西丢掉呢。

  这么一看,手里的这顶假发,简直就是个哲学之眼呀。

  正好老周也没处去,如果戴上这个,岂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在呆在这座铁皮屋里了?

  要是有人来了,或者昨天的警察又来了,咱也不用怕。

  尽管老周不会日语,我不说话不就行了。

  要问我是谁,你管我是谁,谁问也不搭理谁。

  谁又会和一个流浪汉较真儿呢。

  更妙的是,戴上这个,老周几乎就哪里都可以去了。

  不用怕这怕那的了。

  虽然靠张广坚的外形,想混进核电站不太容易,但到处走走看看,听听风声,还是够用了。

  除了没钱,这顶假发几乎帮老周解决了眼前的所有麻烦。

  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发生,称为惊喜。

  老周把这顶假发抖了抖,慢慢套在了头上。

  把卡扣夹紧。

  晃了晃头,还挺结实。

  就是看东西不太方便,额前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像是潜伏的狙击手,又像是在垂帘听政。

  老周脸上的黑灰还没来得及擦,衬在长发后面,只露出一个下巴。

  再扣上帽子。

  为了更逼真,老周又把张广坚留下的那身衣服也穿上了。

  转了几圈,照了照CD。

  呦呵,张广坚本坚。

  就是张广坚来了,也得叫一声张广坚。

  像归像,有没有胆子真的用张广坚的面目出去招摇,这个还真不一定。

  老周试着走出屋子。

  可走了几次,都感觉不太对。

  老周尽量回忆着,昨天跟张广坚在这里的那些片段。

  想着他坐在石桌旁,他扑倒在地上,他去屋子里取东西……

  可为什么,老周总觉得差点儿意思呢?

  还有哪些被忽略掉了?

  两个人在一起吃海苔碎,他喝清酒,老周喝水。

  对了,就是这个。

  老周把脚下的根散掉,试着走了几步。

  有点晃,但不明显。

  尺度把握得不错,可是还差一点儿意思。

  老周又回到屋内,四处翻找。

  找到了。

  一堆报纸的下面,摆着十几瓶清酒。

  老周拧开一瓶儿,尝了一小口。

  没咽下去,给吐了出来。

  真心不咋好喝。

  但这冲鼻子的味道已经有了。

  拎一拎,再放一放。

  在口腔和鼻腔之间几个辗转。

  一分借刘伶,一分借李白。

  归零大舞台,够胆你就来。

  老周握着酒瓶子,往外走去。

  一脚迈出去,又收回半步。

  上半身又给做了一腚的弥补。

  怎么样?祖宗?

  老周给自己的初舞台打了七分儿。

  酒瓶儿这个道具太重要了,这东西必须随身携带。

  可是,老周的酒量又不太好。

  好办,折身去倒掉了多半瓶儿的酒,然后掺上水。

  这样,既能醉己,又能做戏。

  忙活了一大圈,服化道都没落下。

  老周对自己的诡异蜕变很满意。

  握着酒瓶子,使了个云手,呼啦啦转了一圈,还亮了个相。

  老周猛然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停着一辆车。

  红色的灯,一闪一闪的。

  老周的心也一闪一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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