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摇摇晃晃的夜》文/漾梨
20220619晋江文学城
十二月初,北京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一夜之间,气温像坐上过山车一般,骤降十度。
黎初月裹紧大衣、提着熨烫好的戏服,在几名保安的引导下,匆匆走进了京郊的一幢别墅。
彼时的黎初月,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大三学生。今日是受人所托,上门表演昆曲。
这一单生意,是学校里的老教授介绍给她的,酬劳相当可观。
据说雇主是一位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多年来就好听这一口。
临出发之前,教授还特意叮嘱黎初月,说这家人姓薄,背景不简单,叫她务必不要多问、多打听。
黎初月对豪门八卦向来不感兴趣,在宿舍里挑了件清雅的戏服,便冒着小雪出发了。
路上辗转了一个多小时,车子才到达京郊的别墅区。这一带看上去人烟稀少,有些肃静但却并不萧条。
在保安认真地开包检查后,黎初月被引进了薄家的别墅。
薄家别墅里面的装潢,倒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浮夸。
整体是传统的中式风格,家具都颇有些年代感,也处处透露着沉稳大气。
此时,客厅中央的实木沙发上,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妇人正襟危坐。
老太太身上穿着驼色绒衫,头发梳理得整齐利落,远远地看不清面目表情。
黎初月心里想着,这位应该就是今天的“金主”,薄家老太太。
于是她换了拖鞋,走上前礼貌地问好:“老夫人您好,我叫黎初月,是陈教授介绍来唱昆曲的学生。”
薄老太太微微颔首,没急着答话,而是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年轻女孩。
只见她穿着白色毛呢大衣,颈间绕着一圈绒毛,脸蛋儿娇俏、眉目含情,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片刻后,薄老太太收回视线,温和一笑。
“怪不得陈教授说,你是学校里重点培养的‘闺门旦’苗子,果然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黎初月闻言弯起唇角,不卑不亢地回道:“您过奖了,那我先去换一下戏服?”
薄老太太点点头,抬手招呼保姆给她带路。
黎初月跟在保姆身后,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来到了别墅尽头的洗手间。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原因,房子里显得有些空旷冷清,虽不至于阴森,但总让人觉得缺少点人气儿。
黎初月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戏服。今日她带的是一套鹅黄色的帔和褶子,不算华丽但也清新脱俗。
因为时间有限,黎初月来不及做平时演出的那种头面造型,就稍稍用彩妆加浓了妆面。
由于是第一次登门,她并不了解“金主”的喜好,所以今天准备的都是昆曲的经典曲目。
黎初月换好戏服,回到薄老太太面前,先后中规中矩地唱了《西厢记》和《牡丹亭》的选段。
兰花指一捻,折扇一挥。
毕竟学了十来年的戏,功夫日积月累,黎初月一张口,发挥就在水准之上。
她的唱腔缠绵婉转,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伴着窗外簌簌坠落的雪花,别有一番韵致。
薄老太太眯起双眼,手上捧着一盏清茶,听得好不惬意。
正听在兴头之上,薄家的保姆突然走了进来,绕过黎初月,笑着俯在了老太太的耳边。
“老太太,您的孙子骁闻过来了!”
薄老太太听罢,瞬间眉眼舒展,一边笑一边朝黎初月摆了摆手:“小姑娘,今天就先唱到这儿吧,你也歇歇嗓子。”
“好。”黎初月识趣地点点头,提起自己的包、再次回到洗手间换衣服。
或许是室外气温低,朝北的洗手间里难免有点阴冷,黎初月索性将浴霸的几盏灯一并打开。
在满室的暖光中,她一件一件地脱下了戏服。
脱到只剩内衣时,黎初月打算先洗掉脸上的浓妆,再穿自己的毛衣,以免不小心把毛衣弄上彩妆和污渍。
于是她回身拧开水龙头,用掌心接了一捧温水,快速扑在脸上。
然而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响,冷风瞬间沿着门缝涌入。
黎初月一怔,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受控制地一阵颤栗。
她下意识地回过身,视线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此刻黎初月脸上的水珠,正沿着睫毛一滴一滴地下坠,以至于完全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努力地睁眼,也看不太清面前的人,只能隐约辨出他身上的白衬衣轮廓。
恍神一瞬,黎初月这才想起捡起衣服,手忙脚乱地遮在身上。
此时,耳边再次“砰”地一声。
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了,伴随着一句清澈低沉的男声:“对不起。”
空气骤然间安静下来,但黎初月的心口却狂跳不止。
她抖着手迅速按下了门锁,扯了一张纸巾,用力抹干了脸上的水。
盯着镜中衣衫不整的自己,黎初月心中懊恼不已。在别人的家里换衣服,居然还能疏忽大意地忘记锁门了!
黎初月撑着大理石台面缓了一会儿神,才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刻,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多了一位年轻男人。
黎初月抬眼望过去,只见男人的身后刚好架着一盏落地台灯,柔和的光线映衬着他雕刻般的侧颜。
他就那么慵懒随意地靠在沙发上,也藏不住与生俱来的矜贵和英气。
这一瞬间,黎初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视线下移,她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身上的那件白衬衣,印象中与刚刚闯入洗手间的那个身影重合。
黎初月的耳尖莫名一热。她猜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薄老太太口中的“孙子”。
也不知道刚才在洗手间里,他看到了没有、看到了什么……
正当黎初月陷入沉思之时,男人忽然抬眸,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
随即他便移开视线,转回头漫不经心道:“奶奶,家里有客人啊?”
薄老太太和颜悦色一笑,也抬起头看向黎初月:“黎小姐,这位是我的孙子,大名薄骁闻。”
黎初月微微颔首,即使心中有波澜,外表还是十分淡定,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薄先生您好,我叫黎初月,是首都艺术学院的学生。今天是来给薄老夫人表演昆曲的。”
“黎-初-月?”薄骁闻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是哪三个字呢?”
黎初月敛唇一笑,柔声解释道:“是黎民百姓的‘黎’,初中的‘初’,和月份的‘月’。”
薄骁闻轻轻摇头:“我觉得应该是巴黎的‘黎’,初恋的‘初’,月光的‘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片刻后,淡淡一笑。
“黎小姐,你的名字,很特别。”
男人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一双黑眸中却时刻透露着若有似无的诱惑。
黎初月一时间接不上话,整个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算得体。
倒是一旁的薄老太太率先笑出了声,她拉起黎初月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开口。
“黎小姐,天也快黑了,你先回去吧。下周六的下午,还是这个时间,我在家里等你。”
黎初月点点头,客客气气地道别:“那就不打扰了。”
言毕,她转过身披上大衣,拎着戏服款款离开,步履轻盈优雅。
望着女人窈窕的背影,薄骁闻不自觉地扬起一侧唇角,又想起了刚刚洗手间里的那一幕。
他只是推开门,眼前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雪白的背影。
洗手间里的女人,浑身上下没剩下几片布料,细细的肩带绕过后颈,盈盈一握的纤腰下缀满蕾丝。
肤若凝脂,骨肉匀称。
倒不是薄骁闻并非正人君子,只是那一幕太过突兀、太过旖旎,任谁都会难以自持地失神一瞬。
见孙子没了动静,薄老太太轻轻敲了下茶几:“想什么呢,小闻?”
薄骁闻回过神,随手端起了茶壶:“奶奶,看您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这么丰富,我也就放心了。”
薄老太太眉头一紧,撇撇嘴:“你倒是放心我,我可不放心你!”
薄骁闻一边倒茶,一边笑言:“我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小闻,你毕业回国也好几年了,身边一直都没个正经女朋友,你的那些绯闻我不管,只是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早点定下来了……”
薄骁闻没让老太太把话说完,直接递了一杯茶上去:“奶奶您放心,我自己有分寸。”
黎初月从薄家别墅走出来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
雪片不大,一朵朵落在她的脸颊和锁骨,很快就融化进皮肤里,带来阵阵寒意。
薄家这一带是绵延成片的别墅区,眼下这会儿天气恶劣,网约车没人接单,黎初月便打算步行一段,走到大路上再说。
夕阳西斜,气温又低了一些。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积雪。
黎初月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忽觉身后有车灯闪烁。
她回过头,只见一辆黑色suv停靠在路边,稍微扫一眼车标,就知道这车价格不菲。
此时,驾驶位的车窗缓缓降下,车中的男人侧过身,淡淡道:“黎小姐去哪?送你一程。”
黎初月愣了一下,车里竟然是薄骁闻。
或许是车内车外的温度差距过大,薄骁闻讲话的时候,唇边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整个人比之前多了一份清冷的疏离感。
黎初月犹豫片刻,随即默默摇头:“不用了,谢谢。”
刚才洗手间里那个略有些尴尬的画面,让她一时间莫名地有些怯于跟他独处同一空间。
除此之外,黎初月也谨记陈教授的叮嘱,薄家人背景复杂,尽量保持距离比较妥当。
黎初月本以为,她婉拒搭车之后,薄骁闻还会按照常理,再次客套两句。
她已经开始思考着继续推辞的借口。
然而黎初月想不到,薄骁闻只是礼貌地轻应一声“好”,随即关上车窗,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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