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代价

柒书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平稳的生活，只存在于外表，内在早已是伤痕累累。昔日关系良好的姐妹，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柒书喜欢傅康，自小就喜欢着，因为对方眼中只有自己的妹妹，所以这份心思，她藏得很好。

  听闻江流在外的风声时，她曾经想过，这样的人配不上二姐。在得知二姐心上另有人后，她又曾想过，为什么还要与江府联姻。柒府权势正旺，江流名声也不好，即便悔婚旁人也不会说二姐的半点不是。

  可经过书房一趟，她终于明白，自己始终还是太天真了。

  她看着爹爹吩咐她们二人，等着小五回来后，劝说她参军。

  她看着上一刻还微笑的二姐，瞬间苍白了面容，愤怒的将手中茶杯砸在地上，手指着爹爹，双眼发红，痛苦的反问。“你可知那是战场不是儿戏，下一刻就可能人头落地、命丧黄泉的地方。小五是个女孩子，你如何忍心让她去那种地方！”

  爹爹说，那是皇恩，是皇上的决定，别忘了小妹的封号是‘守疆郡主’，自她周岁宴后，这就是她改不了命数。

  命数什么的，柒书不太懂，她只知道小妹若是去了战场，就不一定能回来，所以她和二姐都不赞同。

  直到爹爹说出大姐已怀有身孕，若是男孩，便是皇长孙，亦是柒家的血脉时。二姐终于哭了，她挺直了背，眼泪直流，双眼空洞得令人担心。她质问，“我与江流联姻，是为了替太子拉拢江家，如今又要牺牲小五吗？。你为了一个柒琴，是不是想把我们其余姐妹都搭进去！”

  爹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是为了我们好。二姐嫁给江流，有柒府为其撑腰，衣食无忧，享尽富贵，还不知足吗！。

  柒书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位一起生活数十年，她曾经尊敬不已的人。此时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衣食无忧，荣华富贵，这在爹爹眼中就是全部了吗？

  这次谈话她们始终没有答应，结果不欢而散。因为后来，柒书也赞同柒棋的话，小妹适合无拘无束的生活，即便离家而去，在江湖上流浪，也好过卷入权力之争的漩涡中，身不由己，客死异乡。

  柒棋千万嘱咐柒书，万万不可被说动，看看她自己的例子就知道，贪心是没有底的，现在是小五，指不定下一次就是柒书或者柒画。

  提起这事，柒书就心疼，以往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如何还能置身事外。私底下二姐到底为了她们牺牲多少，没有人知道。

  柒书哭了，抱着柒棋嚎啕大哭，仿佛要将姐姐的委屈都哭出来般，声音很响。她向来性子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如今一发泄，倒是把柒棋惹得呵呵直笑，伤感的气氛都散了不少。

  柒棋劝她，“别恨爹爹和大姐，他们也是为了我们着想。只是……爹爹和大姐以为的好，却未必是我们想要的好。可能是我们太贪心了吧，除了荣华富贵，还想要更多的东西。”

  例如自由，例如梦想……

  柒书埋在她怀中，一直点头，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柒棋又道“别把这事告诉小画，把你牵扯进来，我已经很懊悔了！”。她此生已别无所求，只盼着这几个妹妹别走上自己的后路。

  “好！”柔弱的姑娘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眼中是难得的坚定。她仿佛一瞬间成长不少，咬着牙说道“咱们撑着！别把妹妹们牵扯进来！”

  柒家五姐妹间，头顶有一把伞，最开始是柒琴在撑伞，只是后来，那人做了太子妃，伞也就移到了东宫底下。后来……是柒棋在撑伞，或许她的伞并不是很大，也有外界的风雨飘进来，打湿了衣袖。如今，二姐一人撑伞已太辛苦，风雨太大，不是她一人能承担的重量，所以柒书也想伸出手，比起在伞下受人保护，她更想做撑伞人。

  可惜柒棋却笑着  摇摇头，“瞒着小画就是，小五早知道了，我们家小妹很聪明的”。

  刚刚下定决心，却还未来得及付出行动的柒书，想起柒小五懵懂无知的模样，惊讶道“小五是怎么知道的？”

  “还能怎么，肯定是偷听的！，她若是藏起来，谁能发觉”

  周岁宴，郡主身份、桃花山刺杀……昔日种种事件划过柒书的脑海。原来一直被护在手心里的，居然是她和小画。她认为不懂事的小妹，其实早已成为撑伞人，一直被保护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是她们啊！。

  该长大了!

  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

  有些事情，该清楚了。柒书暗中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像个小孩子般什么都不知道。

  提起柒小五，柒棋这才反应过来，让她们如此操心的罪魁祸首似乎没在家里，就问“小五呢？”。因为有前车之鉴，她真怕小霸王又躲在那个房顶上偷听。

  好在柒书回道，“带着长先生出去玩了，据说要去赏花”

  好家伙，枉费她们二人在此哭红了眼，小丫头却跟着心上人看花去了，真是羡煞人也。

  想起那个小没良心的，柒棋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等她回来，我们就商量一下这事该怎么解决，毕竟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柒书点点头，没有时间再继续伤心，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去想，等着去做。

  可惜两位姐姐都没有想到，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她们还没有想出好办法，还没有做任何一件事，突然之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万里荷池是圊玥国内最具盛名的赏花地，虽说万里实乃夸张之意，但少则也有千里。偌大的湖泊中，青天碧水，水天一线。青绿的湖水上，各色莲花盛放，两岸柳絮飘飘，堪称绝景。

  远远地，空气中便传来一阵甜腻的花香，柒小五引着长梧随着香气最浓处走去，与无数行人擦肩而过。

  柒小五小心翼翼的护着长梧前行，不让他碰到一人，以防心里不高兴。

  时值七月，已错过荷花最美的时候，路边的赏花人也比前两月少了许多，但仍有不少看客，为这慢慢凋谢的荷花逗留于岸边。

  这一眼望去，却看不见尽头，想要把整个万里荷池逛完，显然需要很长时间。恰是未时，头顶之上骄阳如火，十分炎热。虽说长梧带着帷帽，但热意不减，因为不想师父受晒，便找了一棵最大的柳树，把人带过去。

  树荫下凉快不少，柒小五拿着在路上随手折下的荷叶，笑呵呵的给长梧扇风。这四周清净，因前方湖面的花都被前人摘了，所以没有人会来此赏花。

  除了长梧，这位相比看花，更爱清净的怪人，无人会涉足此地。

  头顶树荫，手执荷叶，在小徒弟的勤奋下，着实凉快了不少。但长梧见柒小五满头大汗的模样，相比自己的惬意，她可没有凉下来。便说“我来给你扇一扇吧！”。

  长梧抢过荷叶，又把人牵到身边坐下，轻轻地给柒小五扇风。一边扇一边还不忘拿手帕给她擦汗，小姑娘向来粗人一个，若是不管她，绝对会拿袖子凑合着用。

  待师徒二人都休息好后，才有心思聊起天来。小姑娘不太会说话，所以就想找些有意思的话题。她问“师父为什么喜欢荷花？”。抬头望去，湖面上五颜六色的荷花璀璨夺目，红色、白色、粉色、紫色应有尽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不爱读书，因此赏花这种雅事，她也领悟不到什么乐趣。小霸王觉得啊！，这花还没有师父好看，看师父她能看一辈子，看花不过一眼，就早早厌烦。

  不过师父喜欢的东西，她都会尝试着去喜欢，去找一找乐趣何在。

  “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之所以爱看荷花，也仅仅是因为它恰好在眼前而已。若真要找什么理由，大概也是荷花喜洁，我也喜洁”

  长梧清冷的说，平静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起伏。但柒小五从话中听出了一点异样，莫名想起之前柒书曾说过的一句话，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但认真一思索，师父的确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她时时刻刻伴他左右，从未见师父发过一次脾气，有过什么爱好。

  他常喝茶，却仅仅只是因为茶在桌上。他常看书，也仅仅是因为书在手边，师父并不会像柒书那样，执着又认真的喜欢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事物。

  有之就赏，无之随意。柒小五曾经以为长梧喜欢荷花，但如今看来荷花也好，梅花也罢，在眼前就看，不在眼前就不看，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十多年来，他从未发过一次脾气，说过一句重话，若不是还有不爱与人接触的习惯，大概真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

  按照书上所说，这样的人不宜深交，只是……他可是师父啊！，无论旁人怎么想，柒小五都不会离开他，说他一句不是。

  小姑娘不懂大道理，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说这句话的人会有如此深的感悟。她只知道，要对喜欢的人很好很好。

  “师父！我去给你摘花吧！”，不再提起之前的话题，柒小五拍拍白色的衣摆，从地上站起。

  岸边的荷花都被前人摘干净了！，根本达不到赏花的目的，所以柒小五要去湖中心摘很多不同的荷花，来给师父观赏。

  她想：若你四周无花无色，那我便把花与颜色，都送到你眼前，一人的红尘过于清冷，她虽不才，但愿长伴左右，赠你温暖。

  尽管长梧说“我并不是很喜欢看花，桐儿不必麻烦”。

  但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岂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她施展轻功，朝着湖中心飞去，徒留一句笑语消散在长梧耳边，她说“我会摘下最美的一朵花，赠予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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