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梧桐

他温柔的手心贴在她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微微皱眉道“舟车劳顿，你怕是有些着凉了，等会我去煮碗药给你喝，休息几日便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双眼，是与世隔绝的清冷与拒绝，偏偏在对着她时，有了一丝生气与亲近。

  柒小五只觉得长梧的眼睛，比晚上的星星还好看，她笑着说“我叫柒舞，今年四岁了”

  长梧看了眼太清，后者朝他点了点头，说道“舞与武同音，这孩子出生时身上煞气杀气皆重，命数又诡。这名字太硬，怕是不合适！”。无鱼在旁边悄声问“那要给小五改名吗？”

  太清低头问她“有什么想叫的名字吗？”

  柒小五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其实她觉得叫什么都无所谓，想了一下，突然惊喜的看着面前人。长梧？这名字听起来就有文化，念在口中，便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文雅之风。

  “你来取！”她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在空中相撞，仿佛将彼此印在了心中，柒小五说，“徒弟的姓名应该由师父来取！”。那个时候，柒小五的眼中只有长梧，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也只有他。

  太清的平和让柒小五舍不得，但这些都抵不上长梧的亲近，在见到长梧的第一眼，柒小五便认定了他。

  那只是一种感觉，具体如何说不出来，但柒小五就是喜欢，毫无理由的喜欢。长梧的怀抱很温暖，比爹娘，比太清，比无鱼都还温柔。柒小五看见他笑，不自觉的也跟着笑，听着他说“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意思是，梧桐树能引凤凰栖息，为师有一梧字，便唤你为桐如何？”

  柒桐！

  小女孩高兴的点头“师父为梧，徒弟为桐，我记住了”。只是她说这话时，太清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可惜她当时年纪太小，不懂其中深意。更不知梧桐树除了那一首好听的诗句外，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梧桐树，梧为雄树，桐乃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是爱情忠贞的象征。只可惜师父当年取名时，怕是只想到了引凤朝鸣，却不知道梧桐二字还有这层含义。

  之后，告别太清无鱼，柒小五被长梧独自带到山上，这座山处于圊玥国境附近，地处偏僻，周围几座大山都是荒无人烟，只有野兔野猪相伴。

  柒小五的身子骨一向不错，只是和长梧相见不到半天，便发起了高烧。山上房屋距离镇子要走两个时辰，便是用轻功，来来回回最少也得半个时辰，请大夫肯定是来不及了，好在长梧会些医术，辛辛苦苦照顾她一夜之后，这才有了好转。

  才一见面，她就折腾他一宿，导致长梧眼底厚厚的黑眼圈更加严重。这似乎也在暗示往后的日子，这神仙一般清冷高傲之人，却为了他这一徒弟，操碎了心。

  柒小五十分喜欢她的新师父，不仅因为长梧长得好看，更因为他近乎全才，相处下来，她发现没有师父不懂的事，大至天下形式，行兵布阵，小至风雅玩乐，厨房炒菜，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简直无所不能。

  柒小五被要求文武全才，因此这辈子第一次好好坐下来背书，虽然别家小孩刚刚懂事些，就开始背诵三字经，而她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发现有这么一个东西。

  天气晴朗，岁月静好，小小女童坐在竹椅上，晃动着小脑袋，大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什么不叫，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桐儿，别调皮!那个字读苟”长梧含笑，一手捧着书，一手执着黑棋，坐在一边，轻轻挑眉。

  柒小五手捧三字经，头猛地靠近字面，认真的盯了片刻，问道“师父你觉得会叫的狗，和不会叫的狗，吃起来会是一个味道吗？”

  长梧落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瞧了她一眼，唇角一勾，笑道“为师觉得味道应该是差不多的。”

  山中时光总是飞快流逝，转眼又过四年，柒小五正值八岁。八岁的柒小五俨然已是这深山中的猴大王，不知为何起，她的身后总会跟着一群野猴子。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可谓是形影不离，什么事都爱黏在一起。例如猴子们在树上跳，她就在地上跑，摘野果的时候，猴子们在树上摘，柒小五就在地上接。掏鸟蛋的时候，猴子们到处找鸟窝，她负责拿棍子去捅，大有发展成心灵之友的趋势。

  长年累月，在一人一群猴的糟蹋下，长梧隐居的深山，再也不见任何鸟类的身影。柒小五至此少了些乐趣，便把主意打到了隔壁山上，听说隔壁山中有只老虎，也不知长成啥样。

  晨曦刚至，柒小五带着一群猴小弟浩浩荡荡的朝隔壁山跑去。直到傍晚，天色渐暗，做好了晚餐的长梧眼见饭点已到，可柒小五还没有回来。正在他准备动身出去找人时，只见屋外尽头，小小女童骑在虎背上  身后跟了一群野猴子，慢慢朝他走来。

  长梧哭笑不得的看着毫发无损的小女童，远远便朝他兴奋招手，高兴的喊着“师父！咱们晚上吃些什么啊！”

  柒小五坐在的大白虎的背上，而白虎的模样已是惨不忍睹，不是这里青紫，便是那儿红肿。偏偏还得受这丫头的压榨，一路扶着她到家。自那以后，他们家门口就多了一只看门的老虎，取名为小白。

  自古有句话说得特别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大概是因为最近坏事做多了，所以现在柒小五终于遭到了报应。

  话说那一日天气正好，柒小五靠在小白身上晒太阳，身边分别围绕着猴一、猴二、猴三……(以下省略)。这座山已经许久不见鸟类，久到柒小五几乎都忘记了，世界上还有这种动物。所以当头顶上忽然飞过一只鸽子时，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而那只鸽子在她脑门顶上大便时，柒小五还以为是下雨了。

  随手一擦，事后才发现不对劲。这‘雨’怎么有点臭，还有些黏答答的！待她睁眼一看，鸽子早已飞远，徒留她一手鸟粪，和一群哄笑的猴子。从那以后，柒小五每次看见天上有鸽子飞过，就一定会把它打下来红烧吃。

  偶尔一些鸽子腿上还会绑着奇怪的书信，内容更是奇怪，不明所以。只是她通常不感兴趣，看过就忘了，偶尔还会把能用的纸留下来，如厕的时候可以用。

  话归正题，自从柒小五脑门被鸟粪糊了后，运气直线下降，随便出个门，都能掉陷阱里，把右手给摔断了。

  先不说那个陷阱其实是她年前做来抓兔子的，结果兔子没有抓到，反而自己掉了进去。

  就说后来有一夜，柒小五起来如厕，结果神智迷糊的撞在梧桐树上，又把头给磕破了门口的梧桐树，是她四岁时种下的，【梧桐】是长梧和柒桐的缘分。柒小五努力忍住怒火，才终于没有在一气之下，把树砍来当柴火烧。

  手断了，脸破了！这些也就算了，就算她不出门，只是从卧室走到饭堂，都能把自己的脚扭了，柒小五觉得今年可能是她的本命年。

  这下扭得有些严重，脚踝肿得不能下地，她足足躺了一个星期才痊愈。长梧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便问她“最近怎么不去掏鸟蛋了?”。

  柒小五为难的用左手挠着脑袋，说“鸟都不来这里筑巢了”

  长捂又问“那……你怎么不去抓兔子？”

  柒小五回答；“因为方圆十里的兔子都抓完了”

  “抓其他动物不行?”

  “可是最近荤的吃腻了，我想学着师傅吃素”

  长梧顿时明了，不再询问柒小五时运差的原因。长捂深知，柒小五天生杀气、煞气皆重，这辈子注定被死亡包围，离不开杀戮。这也是长梧一直放手，随她胡闹的原因，如果按一般女孩的养法，只怕她早已大祸临头。

  柒小五学他吃素，这是长梧没有想到的，也许是因为长大了的原因，她的性子也比儿时安静了一些。不再去残害其他小动物。可这样一来，她的杀戮满足不了，之后只怕不仅仅是断手扭脚这么简单。

  长捂想了片刻，终于寻到一法子，能名正言顺的满足柒小五的需求，故而等柒小五脚好后，他便带着她时隔四年的下山。

  山下的小镇子不算大，但胜在人口居多。在人声鼎沸的长街闹市上，街边各色小贩的叫声不断。长梧牵着柒小五的手，在闹市中边走边望，突然问道“桐儿你喜欢猪还是鱼？”

  这个问题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柒小五还是低下小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吃鱼吧！”

  长梧带着她站在一个杀鱼的摊子前，拿了一锭金灿灿的金子贿赂鱼摊老板，将柒小五塞给了他家，每周七天，每日待两个时辰，免费给他家杀鱼。

  一开始，鱼摊老板十分担忧，让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接触这么血腥的事情真的好吗？。不过在看见柒小五一刀利落的剁掉鱼头后，鱼摊大叔身子骨一哆嗦，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吓出一身冷汗，恍惚之间，他觉得被剁掉的不是鱼而是自己。

  事实证明，柒小五的气势在年龄增长的同时，也变得越发的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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