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无头
这日,京郊有个分尸案,受害者之中有几个女子,柳妙璎随宋瑄前去验尸,忙了一整日,刚回到王府喝了杯热茶,屁股还没坐热,崔啸霆和崔啸云兄弟俩就来了。
“京兆府有个案子,需要柳七妹妹帮忙。”崔啸霆开门见山道。
柳妙璎问道:“难道这个案子,和我们刚处理的凌空寺那个案子一样,被害人是官家小姐,她的家人不同意京兆府的仵作验尸,除非找个女仵作?”
“正是。”崔啸霆道。
“被害人是哪家的?”宋瑄问道。
“贺家。”
在贺家的冰窖中,柳妙璎见到了一具无头女尸,穿着华丽的金线绣牡丹的绸缎长裙,脚上穿一双绣梅花的米色布鞋。
崔啸云将郑云常用的验尸工具递给柳妙璎,示意她可以开始验尸了。柳妙璎取姜片含在口中,穿上罩衣,轻车熟路地开始验尸。崔啸云想在旁观摩,被贺府管家请了出去。
贺家规矩严苛,验尸时冰窖里除了柳妙璎再无旁人,无人填写验尸格目,柳妙璎便只能一边勘验一边填写,如此约莫半个时辰后方办妥。
根据柳妙璎的验尸结论,死者为十六至十八岁的年轻女子,死因为失血过多。
死者身上除了头部被割掉留下的刀痕,无其他外伤。肤色偏白,手部皮肤细嫩,说明她生前没有做过粗活,符合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身份。此外,她的身长、体貌均与贺家三姑娘贺静霜相符。
事实上,贺静霜只是案件的死者之一,还有另一名被割去头颅的死者,初步勘察后京兆府初步确定二人为同一凶手所杀。
另一名死者被认定为盐商高振的次子高翔。根据郑云填写的验尸格目的描述,死者年龄在二十岁至二十三岁之间,死因也是失血过多。
死者手指皮肤光滑,没有老茧,说明其生前养尊处优,没做过重活儿。此外,其右手指尖有浅浅的凹陷,暂不知如何造成。同样的,死者的身高、体型、肤色均与高翔相符。
“在无头案中,确定死者的身份必须慎之又慎。凶手割下头颅,目的就是为了给确定死者身份制造障碍,若能轻易得出结论,反而说明有问题。”
“我的直觉告诉我,能轻而易举判断两具尸体的身份这事儿,很有些不同寻常。若真能这么容易就判断出死者的身份,凶手割下并带走头颅又有何意义?“柳妙璎对崔啸霆和宋瑄说道。
案涉官眷,且杀人手法极为凶残,被百姓传得沸沸扬扬,已然惊动了天子,旻德帝命京兆府尽快查清案情,抓捕凶手。
崔啸霆是京兆府尹,责无旁贷。他已带着手下查探了数日,奈何贺家死活不许验尸,案情一直没有进展。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女尸是在死后被割下头颅的。若是生前被割下头颅,那么她脖子上的皮肉会因疼痛而收缩,割痕不会如此平整。只有在人死了之后割下头部,割痕才会如此。”柳妙璎又道。
“死因的确是失血过多,但她是在被割下脑袋之前就被割喉。”柳妙璎指着验尸单继续说。“
“还有吗?”崔啸霆问。
“女尸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兰草香味,似乎是一种熏香。”柳妙璎答道。
“这是正常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爱用熏香熏衣裳。”崔啸霆道。
“不对,先前我们问询过贺三姑娘的丫鬟,她们说,贺三姑娘并不喜欢浓重的香味,她曾因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上香味过浓而责骂过一个丫鬟。”崔啸云道。
“走,咱们再去仔细探查一番。”崔啸霆道。
两个案子相继发生,先出事的是贺家,紧接着第二日高家也出了事,都发生在这个月。
贺小姐已经与衡阳伯府的四公子定了亲,婚期就在今年三月,谁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
贺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贺夫人听闻三女儿的噩耗之后便晕过去了,原本被众人瞒着消息的贺老夫人近日也得知自己从小养在身边、最为疼宠的三孙女遭遇不测,也病倒了。
贺管家贺忠实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请大夫、熬药,见官府的人又来查探,便召来贺三姑娘所居院落吟霜阁的管事廖妈妈,令其好生配合,便匆匆离开。
在贺三姑娘身边服侍的仆婢先前崔啸霆、崔啸云兄弟俩都一一问询过,这回便由宋瑄和柳妙璎查问。
宋瑄扫了一眼廖妈妈领过来的仆婢,问道:”贺三姑娘的贴身丫鬟何在?“
廖妈妈道:“姑娘的贴身丫鬟玉蕉和绿萝都不在这里。姑娘出事前,玉蕉就因不小心毁了姑娘的书稿被小姐赶走了,绿萝也在姑娘出事前几日自赎出府了,好像是要回老家成亲。”
“尸体是谁发现的?”宋瑄接着问。
“是二等丫鬟橘儿发现的,因两个 一等丫鬟都离了府,姑娘就调了二等丫鬟橘儿和碧儿近身服侍。”
“那日一早,橘儿前去服侍姑娘起榻,敲了房门没人应,她就直接进去了,进去就看到了姑娘的尸身。”廖妈妈道。说完,她递了个眼神,一个黄衫丫鬟行出,对众人福了福身。
”橘儿,你们姑娘出事前几日,可有什么异常行为?”宋瑄问道。
橘儿仔细想了想,答道:“姑娘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件事儿有些奇怪。”
“就在一个月前,府里忽然有人传言说,姑娘最喜欢的那个玉蝴蝶步摇是个邪物。那步摇是姑娘从一个古玩店淘澄回来的,她特别喜欢,三天两头的戴,一直也没出什么事儿。”
“直到上个月,府里有个看园子的小丫鬟,说她夜里见到一个无头女鬼在园子里游荡。”
“后来,又有好几个丫鬟小厮说他们也看到了无头女鬼。于是,府里有人传言说姑娘那个玉蝴蝶步摇是前朝一个宠妃的心爱之物,那宠妃因人陷害而被砍了头,那支玉蝴蝶步摇就不见了踪影。”
“姑娘将玉蝴蝶步摇买回来后,那已经变成了女鬼的宠妃就跟着来了府里……姑娘原先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前几日奴婢却听她同绿萝姐姐说,或许世上真有鬼也说不定,还命绿萝姐姐去找一些符咒贴在门上驱鬼。”
“这不对吧,据我们先前了解到的,贺三姑娘从不信鬼神之说,且还经常装鬼恶作剧吓唬人,这事儿在贺府是人尽皆知。就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传言,她就转而相信了鬼神之说?”崔啸霆道。
贺静霜养在贺老夫人黎氏身边,从小就活泼好动。贺夫人方氏信奉神佛,初一十五都要去寺庙烧香拜佛,贺静霜一次也没有去过。
“这……奴婢也不清楚。毕竟奴婢原先只是二等丫鬟,不是随身服侍小姐的……”橘儿道。
“你家姑娘认识盐商高家的二公子吗?”柳妙璎问。
橘儿摇头表示不知,她原先只是个二等丫鬟,姑娘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多。吟霜阁的管事廖妈妈也是一年多以前才当上管事的,先前只是照管茶水的婆子。
贺静霜的乳母邹妈妈原先任吟霜阁的管事,一年多之前贺静霜见邹妈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便允许她儿子儿媳将她接回家养老去了,廖妈妈才顶了上来。
对于两名死者的关系,崔啸霆已经查了。贺静霜与高翔认识,但并不熟悉。
高翔与贺静霜的兄长贺麒麟同在慕贤书院求学,贺麒麟办生辰宴时请过高翔,因此贺静霜认识高翔。但二人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商户之子,为了避嫌,没有单独见过面,至少官差没有查到他们有单独见过面。
他们之间的联系,还是贺静霜的玉蝴蝶步摇。贺静霜购买玉蝴蝶步摇的古玩店,正是高家的产业。
宋瑄、柳妙璎和崔啸霆、崔啸云四人从贺府出来,便一起去了高家。高家位于惠安坊,是商铺云集之地。
高府的宅院从外头看很普通,但进入二门后就发现其精致又巧妙。
家主高振只有二子,长子高飞无经商之才,文不成武不就,性子又软糯,不得高无忧喜爱。
次子高翔不仅聪慧伶俐,还长得一副好相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不在话下,多得书院先生盛赞,高振以此子为豪,也打算将家业给次子继承。
高翔出事后,高振夫妇都病倒了,高府一切事务都暂时由管家李卫张罗。
高翔的丫鬟小厮一个都没少,贴身服侍他的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小厮先前已经被问过话了,宋瑄询问时,他们不过是将之前说过的再说一遍。
高翔的情形与贺静霜差不多,都是被服侍的人发现满身是血倒在屋里,不见了头颅。地板上已经干涸但十分明显的大块血渍,似乎想告诉官差,凶杀案就发生在此处。
见柳妙璎盯着地板上的血渍,宋瑄问:“有什么不对?”
“对于被割了喉咙失血过多而死的人来说,这些血量有些过少。”柳妙璎沉声道。
贺静霜的房间里没有血渍,据橘儿说当时她看到贺静霜身下有一片鲜血,报官之后、官差赶到之前,贺府的下人对血渍进行了处理,柳妙璎去贺静霜的房间查看时,血渍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而高翔出事后,管家李卫并没有让人清理血渍,而是让房间里的一切保持原样,直到官差赶到。
柳妙璎趴在地上,仔细嗅了嗅血渍。“不是人血,是鸭血。”柳妙璎道。
“这么说,此处并非案发现场,凶手是在杀人之后才将尸体搬来这儿的。”宋瑄道。
“你们公子出事前有过什么异常的行为吗?”宋瑄问近身服侍高翔的四人。
小厮得喜道:“官爷先前问过,公子并没有异常的行为。公子注重养生,无论是饮食还是歇息,都非常规律,一日也不曾错过时辰。”
“他出事前三日都做过些什么?请详细说来,记住,事无巨细都要说。”宋瑄道。
两个丫鬟先开始说,由于高翔不喜欢她们靠得太近,因此她们俩并没有服侍高翔穿衣洗漱等,只去厨房取了膳食摆好服侍高翔用膳。
之后高翔出府,就是两个小厮跟着,高翔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她们一概不知。
两个小厮先后述说,主要是得喜说,得顺补充。从他们口中得知,慕贤书院前阵子失火,书院需要整饬,只好给学生们放了假。高翔闲来无事,便常常出门会友,所会之友都是他在书院的同窗。同窗间偶尔互送礼物。
就在他出事前一日,高翔让两个小厮抬回一口长方形的大箱子,说是同窗所赠的古琴。高家是盐商,但也做古董生意,高翔也懂得一些古董的鉴赏之技。因此,他让人抬回一架古琴,再正常不过了。
“那古琴在哪儿?可能让我们一观?”柳妙璎问道。
得喜道:“小的和得顺将装古琴的箱子太抬进公子屋里之后就出来了,没有见过古琴,也没听见琴声。公子出事后也没人留意,您这么一问小的才想起来,没人见过那古琴。”
“那么,大箱子是你们从何处抬回来的?”柳妙璎又问。
“是从桑叶胡同的珍粹轩抬回来的,珍粹轩一直是公子在管着,那日公子也是在店里会友,小的和得顺就候在门口。公子将几位好友送走后,就让小的们将箱子抬回来。”得喜道。
高翔的同窗、绵阳伯府闫家的五公子表示,他为了感谢高翔帮他完成课业,的确赠送了一架上好的古琴给高翔。
那么,问题来了,古琴去了哪儿?
“去珍粹轩!”柳妙璎和宋瑄默契地同时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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