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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因果


“崔六推测的,应当与事实八九不离十。”宋瑄肯定道。

  崔啸云得意地看了柳妙璎一眼,问宋瑄:“王爷,虽然案情梳理清楚了,但凶手还没头绪。回燕京之后,我们该如何行事?”

  宋瑄不答反问:“若你是凶手,会选择先杀人碎尸,将尸体送进燕京城,还是把活人送进城,然后杀人分尸?”

  崔啸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是先杀人碎尸再运进燕京,如此可神不知鬼不觉。而要送一个大活人进京,却不是容易之事。”

  宋瑄点头道:“没错,所以凶手一定是在京外就完成了杀人碎尸。返京后,我们要追查,李永兴羊肉面馆的羊肉,是从何处送去的。此外,我们还要查燕京城里所有的酒肆、酒窖。”

  “为何查燕京城里的?冀州城里的,也有可能啊。”崔啸云问。

  “能够掌握韩王南下的准确路线和时日,一定是京中的势力。”

  “那也不能确定,那神秘女子就一定与京中的酒肆、酒窖有关,说不定她的主子在京中,而她并不在燕京城内呢?”崔啸云说道。

  “你闻到的酒味儿,就没有熟悉之感?”宋瑄问崔啸云。

  崔啸云随崔啸霆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宴会,品过的美酒也不少,经宋瑄提醒,他的确觉得那酒味儿有些熟悉。

  “每家酒肆、酒窖所酿的酒,气味都不会完全一样,总会有些许差别。所以,找到与喜客来客栈小库房和杂物间同样气味的酒,就能查出凶手的身份。”宋瑄解释道。

  回到京城后,兵分两路,崔啸云负责带人查羊肉面馆的线索,宋瑄负责查燕京城内所有的酒肆、酒窖。

  柳妙璎看着刘喜雨指挥着侍卫,一坛接一坛地将各家美酒抬进秦王府,摆在宋瑄面前,默默去了厨房为宋瑄熬解酒汤。

  傍晚时,崔啸云风尘仆仆地跑来,向宋瑄禀告道:“王爷,我查清楚了,李永兴羊肉面馆的羊肉、羊骨,都是西郊的牛羊肉贩子田宝荣供应的。就在食客从面中吃出趾骨的那日清早,田宝荣还给面馆送了货。”

  “田宝荣送到面馆的羊肉、羊骨,是他从圈养牛羊的白云庄收购的。”

  白云庄是出了名的产出优质牛、羊之地,许多牛羊肉贩子都去那儿收肉。田宝荣在西郊的集市摆了肉摊,但主要的生意还是给燕京城里的酒楼、食肆送肉。”

  宋瑄问:“找到分尸之处了吗?”

  崔啸云点头答道:“找到了,就在白云庄里的屠宰场。郑仵作在那里找到了几块碎骨,他说是人骨。”

  宋瑄对崔啸云说道:“很好,我这边也有些眉目了。你闻闻、尝尝这三坛酒,看哪一坛的气味更接近喜客来客栈小库房和杂物间的酒味。”

  崔啸云依言依次品尝并认真闻了三种酒,指着中间那坛说:“这个。”

  宋瑄含笑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这是哪家的酒?”

  “醉仙阁。”

  见崔啸云一脸震惊,宋瑄笑道:“崔六,你也没想到吧?出现在案发地的酒味儿,竟出自燕京最好的酒楼。”

  “醉仙阁的东家是谁?”崔啸云脸上仍带着震惊,问道。

  “四皇兄。”

  “啊?这这这……”崔啸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柳妙璎端来解酒汤,给宋瑄和崔啸云一人一碗。她盯着宋瑄喝完解酒汤,说道:“可是神秘女子还没抓住,凶手也无法确定一定是那神秘女子。”

  宋瑄接过柳妙璎贴心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汤汁,说道:“小七,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么,我们不是神仙,没办法掌握所有案情细节。能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案子,其实少之又少。”

  “而且,有些案子,也不适合查得一清二楚。我们是旁观者,不能落入局中。”

  “韩王是四殿下一母同胞的双胎弟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四殿下如此残忍地对待韩王?”柳妙璎问道。

  “可能我四皇兄认为,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怎么说?”

  “千羽查到,就在韩王失踪的六日前,四皇兄的院子里被人扔进一个包裹,里头是带血的碎尸。死者,是京城二名楼之一的花楼乐娇楼的乐妓紫汀姑娘。这位可怜的姑娘,原是四皇兄的相好,却被韩王赎了去。”

  “我猜,韩王知晓四皇兄喜爱紫汀,却偏要和他抢人,抢到手后也没有善待,残忍地将人杀害并分尸,还将尸块扔到四皇兄面前。大约是此举激怒了四皇兄,让他动了杀念吧。”宋瑄说道。

  “那这个案子算是结了?”崔啸云问道。

  “对,可以结案了。”

  第二日恰逢大朝会,待大朝会结束,宋瑄立即带着卷宗和部分证物面见旻德帝。旻德帝看过卷宗后大发雷霆,立即传四皇子宋瑞进乾元殿。

  宋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向宋瑄笑了笑,平静地向旻德帝行礼问安。

  旻德帝随手拿起一个砚台砸向宋瑞,怒道:“你个畜生!就因为你五弟杀了个青楼妓子,你就杀了他,还碎尸?!”

  宋瑞没有闪躲,被砚台砸中了额头,顿时额上血流如注。

  楚贵妃闻讯而来,闯入殿中,顾不上给旻德帝行礼,冲上前去狠狠抽了宋瑞一耳光。

  “孽障!他是你弟弟,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要知道你会做出这等凶残之事,生下你之后就该掐死你!”楚贵妃面目狰狞地怒骂道。

  那一巴掌的力道很大,宋瑞的右脸很快红肿起来。他讥诮一笑,说道:“我宁愿您生下我之后就掐死我。我为什么杀宋理,母妃难道不清楚?”

  楚贵妃的目光闪了闪,故作镇定道:“你胡说些什么?你为何作出这等残害手足之事,我怎么会清楚!”

  宋瑞放声大笑,说道:“好一个不清楚!好,我来说清楚。就因我长了骈指,人尽皆知,而宋理长的是骈趾,可以轻易隐藏起来,您就把争夺皇位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你闭嘴!”楚贵妃带着恐惧和不安瞥了端坐上首的旻德帝一眼,气急败坏地吼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为何要闭嘴?我就要说!明明我的学问武功比宋理强得多,您却逼着我藏拙,将我写的文章、诗词拿给夫子,说是宋理写的,让我装成纨绔,好让宋理在我的衬托下更显优秀。”

  “自小,他就习惯了抢走我的一切。我喜欢的奶娘被他抢走,对我忠心耿耿、悉心照料的大宫女被他抢走并让人轮番侮辱了她,且他还让几个力气大的内侍押着我,强迫我看着她被人侮辱,并看着她咬舌自尽。”

  “只要是我看中的、喜爱的,无论是人是物,也无论他是否喜欢,都要抢走。而母妃您,非但不阻止他,还默许了这一切,甚至劝我忍让。”宋瑞含怨盯着楚贵妃,说道。

  “他如愿得到了美名,如愿早早封了王,如愿娶了娘家势大的正妃侧妃,而我,只能娶一个粗鄙、跋扈的女子为正妃。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过我,令人在饮食中掺入绝子药,我吃了三年,今生都不会有子嗣。”

  “而因为这件恶毒之事,我找母妃您理论,您是怎么说的?您说,这一定不是他安排的,而是他手下之人为了表功自作主张,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补救的法子,让我原谅他!”

  楚贵妃已经泪流满面,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宋瑞对视。

  “这些都算了,活着也就那么回事儿,何必生下孩子让他受苦?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紫汀!”

  “在你们眼里,紫汀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风尘女子,可在我看来,她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唯一的朋友,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我写的文章,我作的诗词,都无法以我的名义展示于人前,我只能给紫汀看。她欣赏我,懂我,我们惺惺相惜。原本,我打算为她赎身的,谁知宋理那个渣滓知道了,抢先将她强赎出去。”

  “你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也假装不知道,宋理那个渣滓喜欢拿鞭子抽打女人。正妃和侧妃都有势大的娘家,他不敢打,但鞭打侍妾就没什么顾忌了,每年被他打死的侍妾,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我闯进韩王府,跪下求他放过紫汀,他哈哈大笑,拿了马鞭在我眼前狠狠抽打紫汀,她身上被打得没了一块好肉……我不敢待下去,于是离开了,谁知第二日就有人将她残缺的尸骨扔进了我的院子。”

  说到此处,宋瑞脸上满是戾气,他拔高声音说道:“你们说,他该不该杀?这种渣滓,碎尸万段都便宜了他!”宋瑞说着,高高仰起头,扫视殿内每一个人。

  旻德帝以复杂的目光看着宋瑞,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长叹了一声。

  离开乾元殿之前,宋瑄走到宋瑞身边,说道:“让醉仙楼的人去执行杀人、碎尸的任务,四皇兄是故意的吧?此事完全可以派其他手下去做,若是那般,我可能没那么快查出来,甚至我可能永远查不到真相。”

  “六皇弟果然名不虚传,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他宋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宋瑞说道。

  如何处置宋瑞以及楚贵妃,就不是宋瑄该操心的事了。他适时告退出宫,回了秦王府。

  几日后,柳妙璎从宋瑄那里得知,宋瑞被贬为庶人,发配至甘州守皇陵,永远不得出甘州。楚贵妃被贬为兰嫔,迁出兰馨殿,搬至位于冷宫附近、偏僻荒凉的沉香苑。

  美貌冠绝后宫、荣宠不衰、为帝王生育了三子一女的楚贵妃,从此黯然陨落,属于她的美好年华,一去不返。

  宋瑞在被送往甘州的路上,趁看守不备,逃离马车,在京城西北的鸳鸯崖一跃而下,落入崖底的鸳鸯溪中身亡。据说,他所钟爱的花楼乐妓紫汀,就被埋在鸳鸯溪旁。

  棋局中的一颗重要棋子,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出局。余下的三方势力,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中秋前夕,宋瑄在前往燕京西南方向的一个山庄查案的途中,遭到了进京后的第一次刺杀。

  杀手有八人,武功都不弱,伪装成拦路抢劫的山匪,将宋瑄一行围在中央。幸好宋瑄自己武艺高强,且明处暗处共有十来个护卫,很快就击杀了七人,留下了一个活口。可惜那活口动作很快,咬了牙齿里的毒药,即刻身死。

  第二次刺杀,发生在八月下旬。宋瑄因处理公务,在刑部待到亥时过了才动身回王府,行至金鱼胡同时,四个杀手分别从四个方向围过来,一出手就是杀招。

  在遭遇第一次刺杀后,宋瑄就料到一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他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在不远处护卫。四个杀手一出现,刘喜雨、听雷等六人就现身与之搏杀,最终杀死三人,逃走一人。

  第三次刺杀,就发生在九月初五,宋瑄二十三岁生辰的前一日。这一日,京城东北部的平谷县发生了一起年轻妇人悬梁案,暂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

  那户人家十分守旧,不愿让男仵作给儿媳验尸。崔啸霆无奈之下,只得请柳妙璎前往。柳妙璎跟着官差到达案发地之后,立即开始验尸,很快就得出结论,那女子的确为自缢而亡,并非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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