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女子
事实上,无论是手指还是脚趾,多长出一个指甲或趾甲的情况都不寻常。常人用手频繁,因此拥有骈指则往往能轻易被人发现。而脚上穿了鞋袜,长了骈趾之人就不易为人所知。
“尸骨都成了碎片,要查致死原因,难上加难啊!”郑云无奈感慨道。
的确,靠明显的特征骈趾来确定死者身份或许可行,但尸体碎到这个地步,要查明死因,可谓难如登天。
“这是什么?”柳妙璎说着,拈起短短的一根细线,缠绕在右腿骨上。
郑云凑近瞧了瞧,说道:“唉,老了,眼睛不好使了,昨儿验骨时没发现。这似乎是衣裳上的线头?”
“看着像。”
宋瑄看了卷宗,又看完了验尸格目,并细细查看了柳妙璎在尸骨上发现的线头,崔啸霆才姗姗来迟。
“明昭,柳七妹妹,你们怎么来了?”崔啸霆问道。
宋瑄叹了口气,说道:“准备好移送文书吧,这个案子只能由刑部处理。”
“为何?”
“因为死者是韩王。”
“什么?!已经能够确定了?”崔啸霆惊问。
宋瑄点头道:“年龄、身长都对得上,最重要的是,死者有骈趾。”
“那也不能确定,死者就一定是韩王吧?”
“死亡时辰与韩王失踪的时日一致,死者尸骨上残存的细小丝线,是极为珍稀的金蚕丝。能用金蚕丝制衣穿用的,只有皇族中人。”宋瑄解释道。
“真想不到啊,竟然是韩王……”崔啸霆低声叹道。
“我得立即进宫一趟,小七,我先送你回王府。”宋瑄对柳妙璎说道。
宋瑄进宫向旻德帝禀明了案情,旻德帝既悲又怒,誓要诛凶手的九族。排行第五的韩王宋理,是他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他也曾动过废太子、立韩王的念头。
当然,燕王宋瑀也是旻德帝偏爱的儿子,但也比不上宋理,毕竟宋理是旻德帝最宠爱的楚贵妃所出。楚贵妃自潜邸时就以侧妃身份长伴君侧,他们的情分是旻德帝登基后入宫的嫔妃所无法相比的。
先前,旻德帝发现,韩王和燕王有暗地里合作、除掉太子的倾向,于是他让宋瑄认祖归宗,并封他为秦王,让韩王、燕王的目光专向秦王,以达到平衡各方势力的目的。
若是几个成年的儿子势均力敌,谁也压制不了谁,他可能不会让宋瑄回京成为亲王,而会让他永远以忠国公府三公子的身份为朝堂效力。
如今韩王被杀,燕王、秦王势力必将增强。朝堂的平衡,怕是很快要被打破了。旻德帝数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他怎能不恨不怒。
“老六,你给朕好好查,一定要把那该死的凶手抓住!朕要将那凶手五马分尸,要诛他的九族!”旻德帝气急败坏地吩咐道。
楚贵妃得知自己膝下唯一有希望争夺大位的儿子身死,且还被残忍地碎尸,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兰馨殿鸡飞狗跳。
四皇子宋瑞进宫探望母妃,见宫女内侍们乱成一片,竟无人接引他,他冷漠地看了母妃的寝殿一眼,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韩王府里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恸哭哀嚎声不绝于耳。宋瑄和已经升任刑部员外郎的崔啸云踏入韩王府时,只有一个中年管事前来相迎。柳妙璎也扮成刑部官差跟来了,走在最后面。
那中年管事拱手恭敬道:“王爷,大人,请见谅。王妃和韦侧妃听闻噩耗,都晕过去了,太医正给两位主子诊治。您二位若是要寻王妃和韦侧妃问话,怕是要等上一会儿。”
“贵府大总管和五皇兄的近身侍从何在?既然王妃和韦侧妃不便,那就先寻他们问话吧。”宋瑄说道。
韩王府大总管张万贯和韩王的长随、小厮、侍卫等,很快被传唤至王府客院,宋瑄和崔啸云将他们分开审问。
“张总管,本王问你,五皇兄最近几个月,可曾与人结仇?”宋瑄问瘦高的张万贯。
张万贯想了想,说道:“若说最近几个月,那还真是没有。我们王爷早从圣上那儿得了旨意,要代圣上去闽州检视水师,王爷想做好万全的准备,每日都忙忙碌碌的,哪儿有那闲工夫与人结仇?”
“那么先前呢?”
张万贯看着宋瑄,皮笑肉不笑说道:“王爷您想必也清楚,天家无兄弟,我们王爷过于出色,且深受圣上爱重,自然有眼红之人。此人是谁,不必奴婢说,您想必已经心中有数了。”
宋瑄当然知道,张万贯指的是燕王宋瑀。他沉下脸说道:“本王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是,不要拐弯抹角的,以为本王有闲心猜谜题?”
张万贯是从宫里出来的,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自然不会被宋瑄吓到,但也被他的威势震慑了一瞬,忙俯身请罪:“奴才该死,请王爷恕罪。”
“除了你方才所说之人,五皇兄还有其他仇人吗?”宋瑄又问。
张万贯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犹豫道:“说不上结仇,但不对付是肯定的。就是四殿下,咱们王爷一母双胎的亲兄长,从儿时起就与咱们王爷合不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宫里的人都知晓。”
宋瑞与宋理虽说是双胎兄弟,却秉性迥异,加上楚贵妃更偏心宋理,这两人自懂事起就水火不容。宋瑞寸步不让,宋理争强好胜,二人是针尖对麦芒,掐得难舍难分。
待二人长大了些,区别就更大了。宋瑞不学无术,成日斗鸡走狗,一副纨绔做派。而宋理品学兼优,多得师长夸赞。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楚贵妃明显更偏爱宋理,对宋理呵护备至,对宋瑞放任不管。
崔啸云在另一个房间里,询问随韩王南下的侍卫统领:“你的主子是如何失踪的?失踪前后发生了什么?详细说来。”
侍卫统领回想了一番,说道:“小人带领兄弟们护卫主子南下,一路十分顺利,并未遇到山贼土匪之流。原本我们打算在冀州最东的港口登船,可我们达到时,天色已晚,最早的船要等第二日日出之后。”
“我们只得住进港口附近的客栈里,打算第二日一早就乘船南下。可第二日小人前去寻主子时,他不在房间里。奇怪的是,主子房门外守着的两个兄弟说,并未见到主子出来。”
“小人派出所有人手在附近找寻,都没有发现主子的行踪。小人又带人在官道及附近的客栈、驿站打听、查找,也是一无所获。小人实在无法,只得带队返回燕京,将此情况禀报给王府长史和大总管。”
“你们入住客栈那夜,韩王是一个人住一间房吗?”崔啸云问道。
侍卫统领摇头说:“不是,当晚主子找了一名女子陪侍。”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可是风尘女子?姓甚名何?”
侍卫统领答道:“并非风尘女子,只是孤身一人投宿的年轻女子。主子见她貌美,便在用晚膳时与她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将她请进了房内。至于那女子的姓名、身份,小人并不清楚。”
但凡见过那冀州港口附近客栈里独身而来的神秘女子的,都被宋瑄集中在一处,描述那女子的面容、身段,衣着打扮等。不多时,宋瑄便绘制出神秘女子的画像,据韩王的小厮说,与真人有七八分像。
柳妙璎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趁其不备偷偷拍了拍崔啸云的后背,吓得他蹦了起来。扭头看到柳妙璎,崔啸云怒目而视,斥道:“柳七,你大白天的,装什么鬼!”
柳妙璎不屑地朝崔啸云吐了吐舌头,气得他火冒三丈。
“我方才去后院溜达了一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柳妙璎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
“别卖关子了,快说!”崔啸云催促道。
“我发现,韩王的侍妾们似乎一点儿也不伤心,反而面带喜色,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是很奇怪,为什么呢?”崔啸云问。
“我偷听了她们的闲聊,这位韩王,真是人面兽心呐。他喜欢拿马鞭抽打侍妾,那些可怜的女子身上,全都是鞭痕。我躲在暗处仔细瞧了,她们露出的手臂以及脖颈处,都有鞭痕。”柳妙璎面露不忍,说道。
“韩王在朝中素有贤名,想不到都是假象,他私下里竟是个可怕的恶魔。”崔啸云慨叹道。
“许多人都有好几副面孔,不足为奇。”宋瑄幽幽说道。
“很显然,有人设了一个局,让韩王自己踩进去。那个神秘女子,有重大嫌疑。”崔啸云分析道。
“所以,我们要去一趟冀州。”宋瑄道。
为了节省时间,宋瑄几个骑快马前往冀州。柳妙璎不会骑马,只得坐在宋瑄身前,由宋瑄带她骑。冀州距燕京并不远,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就到了冀州最东部的黄沙港。
黄沙港并不大,往来商户、船只也不多,因为黄沙港正南方向的黄金港更新更大,且能够停靠大船。往来客商都爱走黄金港,所以船只起航往往要排队。只有赶时辰的人,才会舍弃黄金港而选黄沙港。
黄沙港方圆五十里,只有一家名为喜客来的小客栈。客栈一共还有两层,第一层是供住客用餐的大堂,大堂四周都是客房,第二层则全部是客房。
韩王一行下榻喜客来客栈当夜,韩王要了最贵的甲等一号客房,位于客栈二层正中间。这个客房十分宽敞,足足是其他客房的两个大。房内有一张宽大的床榻及圆桌、软椅,墙上挂着临摹的名家字画。
喜客来客栈的掌柜赵炎还并不知晓,有位天家贵胄曾在这里住过。宋瑄一行进客栈时,正是下午客人最少时,赵掌柜正以肘支头打着盹儿。
“请问,您可是赵掌柜?”崔啸云客气地问道。
赵掌柜被崔啸云打招呼的声音惊醒,揉了揉迷蒙的双眼,露出习惯性的笑容,说道:“正是,正是,这位客官有什么需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既不打尖也不住店,我们是来向赵掌柜了解情况的。”崔啸云说着,掏出刑部的令牌,在赵掌柜眼前晃了晃。
“哎哟,小人眼拙,没认出官爷们,别见怪啊。官爷想问什么,请尽管问,小人定如实相告。”赵掌柜说道。
“七月初二傍晚,贵店是不是来了一大群客人?其中一人为主,身量较高,体型较瘦,穿着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崔啸云问。
赵掌柜立即答道:“是是是,没错,是有那么一群人入住鄙店,其中做主的那个,通身的气派,一瞧就不是寻常之人,小人记得十分清楚。”
“那么,掌柜可还记得,那个气势不凡之人,与一位孤身投宿的女子搭了讪?”崔啸云又问。”
赵掌柜想了想,贼笑着答道:“是的,他们是用膳时聊上的。看起来,那位富贵公子,对那女子有意思。”
崔啸云拿出画像给赵掌柜看,问道:“是这名女子吗?”
“对对对,就是她没错。”
旻德帝另调拨了四个金龙卫给宋瑄差遣,宋瑄已令让他们拿着画像去寻那神秘女子。可以肯定的是,那神秘女子一定与韩王之死有莫大的关联。
“带我们去那富贵公子所住的房间看看。”宋瑄吩咐道。
“好的,各位官爷请随小人来。”赵掌柜说着,殷勤地在前头带路,又补充说道:“他住的那间,是鄙店最好的客房,价格是其他客房的三倍,这些时日一直无人住,正好空着,各位随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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