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崖底
宋瑄听说柳妙璎出了城，便骑快马去接她。刚出了燕京，他就遇到了瓢泼大雨，雨势大得连路都看不清，宋瑄不得不找了个破庙避雨，待雨停后才继续策马前行。
崔啸霆和柳妙璎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拦在了半路上，他们找了一家食肆躲雨，待雨停之后才开始往燕京方向走，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宋瑄。
卫昕怡快要临盆了，崔啸霆一刻也不想耽搁，立即快马加鞭走小路抄近道赶回了燕京，宋瑄和柳妙璎则不紧不慢地走官道。
官道途经虎头山，这山因形似虎头而得名，整个山体都由石块组成，山上并无植物，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光秃秃的荒山。但也正因为山上无树林，不方便遮挡，所以虎头山附近也从未出现过山匪，有一截山路还成了官道。
宋瑄遭到的第三次刺杀，就发生在他们一行踏上山路之时。前、后及山上的巨石后突然出现十来个黑衣杀手，这次杀手分了三组，前后两组引走了一部分侍卫，从山上下来的这一组专门对付宋瑄。
幕后黑手似乎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意图这一次一定要将宋瑄的命留下，派出的杀手都极其凶悍，武功也比前两次派的杀手要高。前、后方两组杀手成功地引走了宋瑄安排的几个侍卫和暗卫，人手不足，宋瑄自己也要出手。
柳妙璎最初有些心惊胆战，但很快镇定下来，快速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毒粉撒向攻击他们的杀手。只是，她的毒粉数量有限，用完之后就没招了。宋瑄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两只手臂都受了伤，胸前也在围攻中被划了一刀。
“小七，我们现在立即往东边撤。”宋瑄一边挡住进攻，一边低声对柳妙璎说。
柳妙璎乖巧应了，在宋瑄使出杀招解决掉一个杀手的空档，跟着他拼命往东边狂奔，围攻他们的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
宋瑄拉着柳妙璎的手，气都不敢多喘，使出全力往东边跑。跑到一处断崖边，眼看几个杀手就要追上来，宋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问柳妙璎：“敢不敢和三哥一起跳下去？”
“敢！”
“那好，我数三个数，我们一起跳。”
黑衣杀手赶到断崖边时，正好看到宋瑄和柳妙璎一齐跃下山崖。断崖周边的景色与虎头山完全不同，有错落的山丘，还有流淌不息的瀑布，二人跳下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不知生死。
“怎么办？”杀手同伴问道。
“先回去，请示领队了再说。”
从断崖处跳下后，宋瑄和柳妙璎顺着瀑布落入崖底的湖泊中。宋瑄为了保护柳妙璎，将她裹在怀里。因此，柳妙璎除了耳朵进了水，毫发无损，宋瑄却伤得有些重。
在与杀手搏斗时，宋瑄本就受了伤，落入湖中之时又撞到了石头上，后背、前胸、四肢都受了伤，幸而没伤到要害之处，暂无性命之忧。
柳妙璎见宋瑄伤痕累累，狼狈不堪，既心疼又内疚，用力将他扶到一处隐蔽的洞穴里，扯下自己的中衣衣角，为他包扎了伤口。之后，又按照宋瑄的指示，在洞穴四周用石块布置了简易的阵法。
“三哥，你暂且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寻些药草来，还得寻些吃的。”柳妙璎再次查看了宋瑄的伤势，确认伤口还未恶化后，对宋瑄说道。
宋瑄点点头，说道：“去吧，不用担心我。”
大约半个时辰后，柳妙璎提着她用树枝编的简易篓子回到洞穴，篓子里装着药草和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三哥，我运气还不错，寻到了大青叶和黄柏，可将它们揉碎抹在伤口处，伤会好得快些。还有这果子……”柳妙璎欢快地絮絮叨叨，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宋瑄气息微弱地躺倒在地。
柳妙璎扔下篓子，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急切地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宋瑄努力睁开眼，说道：“你运气好，我的运气却不大好，我被毒蛇咬了。”
柳妙璎抬起宋瑄的右臂仔细一瞧，发现他的小臂上有个窄却深的口子，伤口乌青，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显然是附近的毒蛇闻到了血腥气前来，咬了宋瑄一口。
见此，柳妙璎毫不犹豫地俯身，用嘴将蛇毒吸出。
“小七，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浑身乏力的宋瑄喝止，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挣脱。
然而，他此时正处于力竭之时，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妙璎将蛇毒吸出后吐掉。
“胡闹！这样你会死的，知道吗？”宋瑄厉声斥道。
“我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三哥会死，我不想让三哥死。”柳妙璎说道。
“小呆瓜……”
柳妙璎将她寻来的药草揉碎，敷在宋瑄的伤口上，说道：“三哥不必担心，我儿时对毒物极有兴趣，也曾自己吃毒草试过效果，寻常的毒，根本毒不了我。待会儿我再去寻些解毒的药草吃了，就更不会有事儿了。”
出了这个意外后，柳妙璎不敢掉以轻心。她在附近寻来一些驱虫驱蛇的药草，放在已经因极度疲惫而沉睡的宋瑄身旁，拿着她刚用树枝做好的鱼叉，去湖边叉鱼。
又是逃跑，又是跳崖，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几个果子根本不能饱腹。何况，宋瑄也需要吃些东西，才能够快些好起来。
宋瑄是被扑鼻而来的鲜香扰醒的，他揉了揉双眼，看到柳妙璎在不远处架起了火堆烤鱼。
见宋瑄醒了，柳妙璎忙解下水囊，让宋瑄喝她加了解毒药草的清水，然后对宋瑄说道：“三哥你瞧，我正烤鱼呢。这鱼是我从湖里叉的，刚开始叉不着，试了好几次才得手。”
“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调料，我就用紫苏叶将鱼包了起来，这样可以去腥，还能提味儿。这山野真是个大宝库，我找到了好些有用的药草呢。”
“咱们小七是福星，到哪儿都有老天爷眷顾。”宋瑄虚弱地笑着说道。
二人分食了一条烤鱼以及几个红果子，精力恢复了许多。柳妙璎喝了口清水，笑道：“小时候在苏州国公府的小院里，我和青岚姐姐一起烤过地瓜，想不到这个技能还有用得上的一日。”
说完，她上前查看了宋瑄身上的伤。涂抹了药草之后，伤口好了许多，想必再过几日就能愈合。只是，他还是有些发凉，可能还是有部分毒蛇的毒液进入了体内，暂且无法排出。
山里的夜晚略微有些寒凉，而且他们也不能燃火堆，怕引来野兽或者追杀之人。柳妙璎将外衣脱了，盖在宋瑄身上。见他的手脚仍冷得厉害，她索性将中衣也脱了，搭在他身上。
柳妙璎身上只余一件浅粉的兜衣以及中裤。少女曼妙的曲线，在月光下尽显。宋瑄红着脸扭过头，不敢看第二眼。他说：“小七，你不必如此。我这是蛇毒作怪，盖多少都冷。”
“可是三哥你身体虚弱，夜里山中又冷，若不多盖些，你怕是会染上风寒。”柳妙璎说道。
“可是你这样……这样……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管，我只想三哥好，不想让三哥生病。我知道三哥想说什么，无非是闺誉受损之类的，我不在乎，大不了不嫁人就是了。”柳妙璎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仅仅如此，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是三哥坏了你的闺誉，三哥要对你负责？”
“三哥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会要三哥负责啊，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谁也不用负责。”柳妙璎说着，往石壁上一靠，闭目养神。
宋瑄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索性闭了嘴。
天光微亮之时，柳妙璎醒了，发现她的中衣、外衣都搭在身上，宋瑄已经起身了，不知去了哪儿。她迅速穿好衣裳，走出洞穴寻找宋瑄。
宋瑄拎着一只山鸡、两只野兔走来，迎面遇到柳妙璎，微笑问道：“小七醒了？睡好了么？”
“睡好了。三哥你太厉害了，抓了这么多野味啊，有口福啦！”柳妙璎拍掌笑道。
“吃饱了好赶路。”
宋瑄的伤已无大碍，且他清晨时已用内力逼出了体内的蛇毒，武力也恢复了不少，待他们吃饱喝足后，就可寻找出路，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燕京。
在崖底寻路时，宋瑄带着愧疚对柳妙璎说道：“小七，是三哥连累了你。你原本不必遭遇这些危险，是因为我才……”
柳妙璎打断他，说道：“三哥快别这么说，认真论起来，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跑去平谷县验尸，你也不会来接我。你若不来接我，也就不会遇到那些杀手。”
宋瑄摇头道：“并非如此，那些人欲置我于死地，无论我接你还是不接你，他们都会出手，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见柳妙璎沉默不语，宋瑄问道：“小七，你后悔吗？若是你离三哥远远的，就不会有危险。”
“我不后悔，我也不怕。虽然我武功不高，但我也有自己的长处，也可以保护三哥。”柳妙璎答道。
宋瑄笑着揉了揉柳妙璎的脑袋，说道：“真是个小呆瓜。”
柳妙璎不依，撅起小嘴不服气道：“我哪里呆了？”
二人一路说，一路走，在一处缓坡前遇上了前来寻人的刘喜雨。紧接着，听雷、听海等人也赶来了，众人很快离开了山崖，回到官道上，走官道回了京。
“这次的杀手，武力不凡，我们搏杀了许久，才将他们制服，还跑了几个。”刘喜雨皱眉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回京后，送一份回礼给婉嫔娘娘。”宋瑄带着几分狠戾说道。
不用查就知道，策划这三次刺杀的，都是燕王的生母婉嫔。婉嫔出身伍国公府，闺名唤作月婉，长着一副柔媚模样，正是旻德帝喜欢的类型。
婉嫔是旻德帝登基后选秀入宫的，留牌子当日就得以侍寝，被封为才人。生下七皇子后，被升为婉嫔。得宠程度虽不如楚贵妃，却也远远胜过其他妃嫔，在后宫绝对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生下皇子后，婉嫔蓬勃的野心就逐渐显现。她父亲已经没了兵权，但长兄还掌握着西南十万兵马。伍国公府的姑娘们，也就是婉嫔的侄女们，都被她安排嫁入了文臣世家之中，用以结交有用之人，给儿子铺路。
与楚贵妃、韩王母子不同，婉嫔和燕王这对母子十分不合，燕王性情耿直，不喜被母亲操纵，不得以娶了母亲相中的王妃之后，一口气定下了两位侧妃、两位庶妃、四位侍妾共八个人选，全选的他自己中意而婉嫔不中意的。
燕王极喜打马球，甚至让他的八位侧妃、庶妃、侍妾等，组成了一支女子马球队，他则带领由他手下的侍卫组成的马球队，与女子马球队比赛。此举多次被婉嫔怒斥，燕王不理睬，仍我行我素。
宋瑄一行回京后不久，婉嫔的几位侄女婿就相继出了事，要么被查出贪污索贿，要么在户部的账上做手脚之事东窗事发。婉嫔焦头烂额之际，燕王又遭到了刺杀，不多不少，刚好三次。
婉嫔知道，这是秦王给她的警告。她虽恨怒交加，却也无可奈何，不敢再轻举妄动，双方暂且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许久。
回到燕京秦王府后，柳妙璎给宋瑄补过了生辰，亲自揉面、擀面，为他煮了一大碗劲道爽滑的长寿面，送了他一双她亲手做的麂皮靴子当生辰礼，宋瑄表示很满意，并立即换上了柳妙璎所赠的新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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