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算不得人

当年国师出京游历天下，寻求仙缘，试图更进一步的时候，天武帝给他送了盘缠与手令，方便国师在外行走。

  出发前，天武帝亲自为他送行，叮嘱国师路上若是遇上什么杂文趣事，都要写信告知他。

  国师也一一照做。

  仙缘可遇不可求，国师出门前就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但他并不想浪费自己这一人生，便想着为天武帝游历天下，做他的眼睛、代他看看这大好河山也好。

  因此每到一处，国师便会把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整理成一封长信，交由驿站送往京城。

  中途若是遇上不平之事，或是官员在当地为非作歹，国师也会写信告知天武帝。

  事后天武帝便会派锦衣卫前去处置。

  国师为人一向实诚，给天武帝的信从未掺杂任何夸大的成分。

  但拔除妖道巢穴一事，国师对天武帝撒谎了。

  他告诉天武帝在当地为祸一方的是一个伪装成孩子的侏儒。

  但实际上那确确实实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至少从皮囊来看是这样。

  那就是一个当地的小乞丐，无依无靠，住在村口的土地庙里，时不时还被前去进香的信众驱赶。

  小乞丐吃着百家饭，也被百家所欺负。

  他一向胆小懦弱，被驱赶了就跑，被打了也不知还手，只会躲起来一个人哭。

  直到有一天小乞丐性情大变，把抢他食物的另一个乞丐给打跑了，还把自己洗干净后，去酒楼招摇撞骗吃了一顿霸王餐。

  再后来，他去了另一个没人见过他的村子，说是当地一个老光棍买来的儿子。

  那老光棍是个瘫子，全村都知道他想要媳妇、想要儿子。

  买了几个媳妇都逃了，现在买个儿子，在当地村民眼中是很合理的。

  村民们起初没放在心上，还想着这孩子无依无靠，如今至少有片瓦遮身，而老光棍也能有人养老送终。

  因为老光棍腿脚不便，平时很少在村中活动，众人许久久没有见到他，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村里有个小孩子贪玩跑进了老光棍里的家，回去之后跟爹娘说这家在吃肉。

  村庄的光景并不好，村民们过年有一口肉吃就不错了。

  听到小孩子说老光棍家挂着大块大块的肉，村民们都动心了。

  仗着他们一个是摊子、一个是孩子，村里就有那些魂不吝的想要上门打秋风。

  前来接待他的是小乞丐。

  前去打秋风的小混混并没有见到那个躺在床上的老光棍。

  小乞丐说他出去晒太阳了，还很乖巧地切了一块肉给这人，让他带走。

  村里人见识少，这肉和他们从前见过的猪肉不一样，拿到肉的小混混还当是牛肉或是在山里抓获的野味，美滋滋地提着肉回去，琢磨着下次还来。

  他这打秋风成功，让之前一些有贼心没贼胆的村民受到了鼓励，便接二连三地去小乞丐家要肉吃。

  这些人都没有在家里见到瘫痪在床的老光棍，但因为拿到了肉，他们懒得去多想这里面的缘由，甚至觉得老光棍不在，正好还能省下些口粮分给他们。

  与此同时，村中也逐渐有人失踪。

  至于路过的旅人，更是没一个走到下一站。

  案发是因为有个小孩在大人提着一块肉回家的时候，从这块肉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疤。

  那是他母亲干农活时留下的伤疤。

  因为伤疤造型独特，小孩记得特别清楚，而他的母亲已经失踪整整三天。

  他跟家里人说了这事，但家里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还让他多吃点肉，多吃肉才能长高。

  小孩没敢吃，心中害怕，便跑了出去，将这事告诉了嫁到邻村的姑姑。

  这姑姑嫁的丈夫是县衙里的衙役，跟着县太爷办过几个案子。

  他一听就觉得这事不对劲，连夜去这村子里查看情况。

  小孩在前面带路，衙役姑父带上家伙潜入村中。

  因为肉是从小乞丐家里来的，他们第一个就找到了小乞丐家，正好目睹他杀人挖心的一幕。

  小孩吓得尖叫起来，惊动了小乞丐。

  衙役人高马大，竟然没能打过那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受了重伤。

  那个给他带路的小孩倒是逃了出去，在路上遇到了云游至此的国师。

  国师听他在喊什么“吃人”、“杀人”，便知道事情不妙，及时赶过去救下衙役，制服了小乞丐，才知道事情经过。

  那名小乞丐并非是普通的凡人，以国师的眼力能看出他周身环绕着丝丝灵气。

  后来国师将他打败，在他垂死之际，从小乞丐的怒吼中国师得知他是一位异界来客。

  这位异界来客夺舍了这名小乞丐，还笑话国师不自量力：“村子就这么大，我在这杀人吃人，你以为村民们就一无所知吗？他们为什么都装作不知道？还不是因为我能给他们一口肉吃！他们已经对人肉吃上瘾了，你谁都救不了！”

  国师送他魂飞魄散，却遭到了村民的围攻。

  确实如那名邪修所言，这些人吃过人肉的人，已经算不得人了。

  最后国师引雷阵炸了这个村子，将所有人和罪孽都在一片火海中烧尽。

  整个村子幸存下来的只有那个报信的孩子，而知情除了他，只有他的姑父姑母。

  小孩幼年丧父，与母亲、祖母相依为命。

  这样的组合在村子里是极度弱势的，只是因为村中邻居之间彼此都沾亲带故，他家又有个姑奶奶嫁给了隔壁村的衙役，祖孙三人的日子才没有那么不堪。

  在所有人都不断去小乞丐家要肉的时候，他们家因为长期处于被欺负的状态，迟迟没有敢迈出那一步。

  直到负责操持家务和干农活的母亲失踪整整三日，年迈的祖母嘴馋，试探性地去小乞丐家要肉吃，没想到居然真的拿到了。

  那一晚，祖母吃到的肉，比她这辈子吃过的都多。

  村民见识浅薄是不假，但不是傻子。

  对普通人来说，这年头能吃上饭就算是好日子，若是顿顿能吃饱，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现在村子里出了个“神仙”般的人物，随意就能拿出一大块肉送给村民，尝到了“甜头”的村民怎么会轻易放过这唾手可得的好处？

  国师在给天武帝的书信中痛陈此事，但却隐瞒了邪修夺舍一事。

  他出发游历天下之时，天武帝曾派他寻找长生之术。

  据邪修死前交代，他是一名金丹修士，寿元长达五百载。

  国师不知这个寿元是否属实，但他能感觉到邪修受了重伤。若非如此，恐怕他才靠近这个村子，就会被邪修所灭。

  国师感念天武帝的知遇之恩，也清楚天武帝的暴怒与唯我独尊。

  若是被他知晓金丹修士可以夺舍，可以不断更换腐朽老去的身躯，必定会不惜一切办法去搜寻夺舍之术。

  到那时，人间帝王放弃了人间，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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