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者

迟重林是个重生者。

  前世，他是残忍乖戾，在修真界掀起血雨腥风的无上至法魔尊。

  但鲜为人知的是，在成为魔尊前，他还只是一个边陲小国送去仙盟示诚的棋子。而他当时的师尊，就是当时仙盟中盛极一时、手眼通天的大护法——陈泫。

  迟重林被送往仙盟那年年仅九岁。他是王族血脉，却是国王醉酒后同身旁侍女一夜偷欢产下的孽种。国王不忍杀生，这才侥幸得以存活。

  “萨兰特”是母亲给他取的名字，是当地语言中幸运的意思。不过这份幸运并没有长久的眷顾这对母子，在迟重林四岁那年，母亲就因病去世了。

  童年丧母，不得父爱，饱受宫人欺凌。九岁的他身形瘦弱得连六岁稚童都不如。

  拜师大典上，陈泫那时刚从外面赶回来，通体凌冽寒气，身穿染血玄色华服。

  青年面容冷峻地站在白玉阶梯之上，朝他投来淡漠的一瞥。

  那孤傲的神情，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入他的眼。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泫是修真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十七岁进入仙盟，年仅二十就孤身一人剿灭拥有百年底蕴的宗门。

  杀人如覆掌，索命似囊取。

  自此一战成名，声震天下。实力之强，恐怖到难以估量。

  来到仙盟后，迟重林面临的痛苦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仙盟并不是一个良善的去处，官僚风气和上下级主义严重。

  初来中原的迟重林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加上与众不同的外貌，很快成了被欺凌的对象。

  陈泫公务繁忙，往往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对迟重林这个强塞来的便宜徒弟也并不上心，这让施暴者更加肆无忌惮。

  无缘无故的辱骂，丧心病狂的殴打。

  回望迟重林的前半生，活得可谓是憋屈至极。

  幼年丧母不得宠，少年拜师遭人欺。

  忍了十几年后，迟重林终于憋不住了，直接搞了发大的——他入魔了！

  这倒不是存心报复，而是修炼时意外出了岔子。

  道基不稳，心魔难扼，灵台尽毁，堕入魔道。

  面对仙盟的通缉围剿，迟重林只得改头换面，逃回了仙盟势力薄弱的北疆故土。

  一朝回国，他亲手杀死了自幼欺辱自己与母亲的兄长和父王，将他们制成傀儡，架空整个王朝，借此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仙盟弟子入魔风波引人唏嘘，可短短几年后，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陈泫竟然在仙盟与三大宗门共同举办的修真盛会中公然刺杀首席，未遂后与多方激战，打伤元婴级长老数十名，屠杀普通修士无数，随后全身而退。

  这样的疯狂举动，是任谁也不敢想的。

  陈泫此人，本就是仙盟首席最宠信的下属，若继续为其效力，将来下一任的首席之位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他居然叛变了，还一出手就是要刺杀首席，这在修真界引起了极大的撼动。

  霎时间，关于陈泫叛变原因的传闻四起。

  有人说，陈泫年轻貌美，首席大人贪慕其色相，疯狂追求未果后因爱生恨，这才导致两人反目成仇。

  又有人说，陈泫就是无敌于天下的时间太久，加上年轻气盛，眼高于顶，自负过了头。简单点讲，就是纯纯脑子有病。

  迟重林得到消息后，意外之余，又难以遏制地兴奋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看到平常最伪善的家伙终于舍得脱下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他疯了似的想扒开看看，在陈泫那张薄情虚伪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东西？

  可是后来他所看到的，只有那具苍白僵死的尸体。

  再度醒来，迟重林已然变成了孩童模样。母亲尚未离世，自己也未被送往仙盟，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他明白过来——自己重生了。

  迟重林竭力维护着眼前的幸福，认为未来的一切都可以改变——包括那个人的死。

  今生，他没有选择前往仙盟，也没有成为陈泫的弟子，而是留在契罗，继续照顾他前世没有机会过多相处的母亲。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母亲的身体每况日下、病若游丝，中原这边也传来了陈泫叛乱身死的消息才被打破……

  “哎呦！你这孩子，你也别激动啊！”看着满脸血的迟重林，齐怀善一拍脑门，大呼要命，“老天，我的地板没事吧？”

  说完，他忙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自己的宝贝古董地砖有没有被砸碎。

  陈泫刚被师兄拉着一通嚎，转头又看见迟重林淌了一脸血，此刻心情也难以言喻。

  他抬起劲瘦的右手，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掐出几个法诀。指尖随即冒出一团柔和光芒，接着，那灵光便消融入少年血肉模糊的额头。

  随着一阵酥暖麻痒，伤口很快恢复如新。

  是最基础的治疗法术。

  “六师叔。”

  薛旻捧着盛有弟子手符的木盒，低头走到陈泫身旁。

  后者从中取出手符，摊开手掌，将其放在掌心，停在迟重林面前。

  迟重林怔怔地盯着那块简易粗糙的木符，抬头看向陈泫的脸。

  明明是与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容，却让他不敢相认。

  这是陈泫？

  那个薄情寡义、目中无人的陈泫？

  “迟重林吗，”陈泫的嘴角微微向上提了提，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可惜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我叫陈泫。”

  这口吻，完全不是师父在同弟子讲话，而是单纯在与他交换姓名。

  不敢置信。

  牙关咬得太紧，口腔中已经隐隐有了几分铁腥气。

  迟重林从对方手中拿过弟子符，谨慎地没有接触到他手掌的任何一寸皮肤。

  “……多谢师尊。”他哑声道。

  按照约定俗成的礼节，在拜师典礼上，师父应当送给弟子一些有益于修行的宝物。

  再不济，也得向对方画画大饼，憧憬一下美好未来之类的。像什么三年勇闯金丹，五年冲刺元婴……

  可今日事出突然，陈泫没有半点准备。

  犹豫片刻后，他抬起双指，点在迟重林眉心。

  后者错愕抬头，眼睫轻颤，下意识想躲开。

  “别动，”陈泫以为他被吓到，解释道，“这是见面礼。”

  话音刚落，陈泫指尖便涌现出透白色的浩瀚灵力。这灵力以迟重林的眉间为圆心，源源不断地朝四周扩散出涟漪般的波纹。

  迟重林感到自己的筋脉被一股柔软的暖流包裹，破损干涸的脉络得到滋养。耳边是陈泫的咒言，恍然间，竟与前世某刻重合。

  ——三界之内，唯吾独尊；护咒在身，如吾在旁；拔除邪魅，万法不伤。

  这是陈泫独创的护身咒。被施此咒的人，只要攻击方的修为低于施咒者，就可抵御对方的一切攻击。相当蛮横无理的招数。

  前世入魔，他被仙盟正道重重包围，重伤濒死之际，恍惚间也曾听到过陈泫念诵这咒的声音。

  ……不过，想必只是幻觉罢了。

  三白宗的拜师仪式很简单，行礼赐符后，再由弟子给师父奉上一杯清茶，整个仪式就结束了。

  陈泫方才施咒时，灵力流经了迟重林全身十二条脉络。

  齐怀善确实没有说谎，迟重林是个难得一见的修行苗子。魂清神凝，身骨奇佳，天赋甚至比如今的掌门大弟子还要高。

  但奇怪的是，他的丹田内部破损严重，经脉也有部分损伤。

  这种内伤不该出现在一个不曾修炼过的人身上，反倒像之前已经有所修为，却被强行轰碎后留下的。

  但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面色惨白，呼吸浅慢，好像多待一秒就会晕过去，陈泫便没有再问。

  见大事完成，齐怀善笑得一脸慈祥，回头对自己的二弟子道：“阿旻，你先带重林下去收拾。小家伙们也都散了吧，今天的课就免了，你们好好带人家逛逛，不许欺负人，听到没？”

  “是，师父。”薛旻点头应道。

  “好耶！”听到可以出去玩，贺庆立马欢天喜地地跳起来。

  他兴高采烈地拉着萧凤跑到新来的小师弟面前，拽起人家的手就往外冲，边跑边问道，“师弟，你多大了？是哪里人呀？长得好奇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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